封蔚庆幸的表情太明显,让余柏林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刚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现在怎么就喜形于色,毫无城府似的,这是精分吗?
或许只是年轻还小……
小宝的实力抢戏让现场严肃的气氛“噗”的一下被吹散了,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些有的没有的,树立大概那种“你很厉害”“你也很厉害”的印象之后,就开始吃晚饭。
听说要吃晚饭,封蔚神情有点懵。
这个时代讲究过午不食,平民甚至只吃中午一顿,达官贵人咋吃早晨中午两顿,午后没有正餐,饿了就用汤汤水水点心之类垫垫,正餐是不包括晚餐的。
这当然也有科学依据。
现代社会有夜生活,晚上不吃饿得慌,吃完后到睡觉时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古代没有电灯,入夜之后就得睡觉。油灯蜡烛什么的花钱不说,还伤眼睛。
那秉灯夜读什么的叫刻苦,效果还不一定好。
睡得早了,吃了晚餐就不容易消化,容易得病。
中医有个说法,是夜不积食。
但余柏林已经习惯了现代的生活节奏,晚上不吃饿得慌。吃了之后他也不会急着睡,不能看书的话背背书还是可以的,毛笔字写得大也不怎么伤眼睛,油灯钱他还是出得起的。
睡之前再运动运动,洗个热水澡,美美的躺进被窝。只要不吃得撑得慌再睡觉,也不算积食吧。
他还在长身体,营养才是最重要的。吃好睡好运动好,身体才会好。
现在余柏林的身体比起之前不知道好到哪去,李叔李妈也不再劝说。
反正老爷身体好,读书伤神,多吃点是对的。
封蔚不太习惯晚上吃正餐,但晚上他也会吃东西的。他也属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虽然他估计怎么也不可能吃得穷)的年纪,晚上糕点汤水不间断。说是不吃正餐,其吞进肚子里的食物,也不比正餐少。
再加上他刚醒来,饿得慌,要不是顾忌面子,早嚷嚷了,现在听着要吃饭了,心头一松,对余柏林更添好感。
这家伙还以为余柏林是顾忌他面子,知道自己不好嚷嚷肚饿,才故意说晚上多吃一顿呢。
当然,之后他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但现在他不知道啊。
看着余柏林还上桌陪他吃饭,一副做戏做足的样子,封蔚对余柏林的心思细腻体贴很是感动。救助陌生人本就难得,明知道是麻烦还照顾的如此体贴更显得其品质。在自己说要报恩的时候,也不故作清高,该求助就求助,十分洒脱。
用自己的前程换取去世父母的一个公道,如此孝顺令人感动。
举人可不好考,就算有才之士,落榜的也多如牛毛。贡生地位堪比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当了贡生,基本上一辈子不用发愁了。
封蔚想着,以余柏林现在表现出来的品德,其父母之事十有八九是真事,这忙他肯定帮。若是余柏林考中秀才,之后或许他也不会断了联系。
若余柏林举人落榜,一个贡生,他还是给得起的。
回去跟皇兄说说这事。救了他弟弟和儿子的人,皇兄也得知道吧?
小孩精力有限,晚上喂过一次肉汤煮的米糊糊之后,就啪嗒啪嗒嘴睡过去了。
封蔚想和之前一样把孩子绑在怀里,余柏林默默的递给封蔚一竹篮子。
“这样小宝睡得安稳些。”你这样绑着,小宝肯定会醒。到时候等着小宝哭一路吧。余柏林腹诽。
封蔚接过竹篮子,看着在竹篮子里睡得香甜的小宝,再次确定余柏林是个心软善良的大好人,谢过之后,出门离开。
余柏林看见,门外已经等候了一队衣着打扮低调的人马。
虽然衣着打扮低调,但有人有刀,怎么看都和低调不搭边吧?
他面上笑着,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不知道封蔚是什么时候传递的消息。还是说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还好自己动了恻隐之心,没扔下封蔚不管,不然说不定大祸临头。
……封蔚在这一队人马的保护下绝尘而去,走之前从带队人身上摸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是饭钱。
民间大部分消费都是用铜钱,需要用银子购买的,都是大宗商品或者奢侈品。一百两银子,足够普通小康人家吃个四五年。
这个饭钱真是贵。
余柏林正想推辞,封蔚一副你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的态度,他还是无奈收下。
“我看你也没什么营生,读书很耗费钱,守着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坐吃山空也不是事。这些钱就当我借给你。”封蔚道,“待你考上举人,再还我。”
这算前期投资?余柏林正了正脸色,作揖道:“必不负封兄所望。”
封蔚点了点头,骑上马绝尘而去。
身后带队之人沉默了好一阵子,在快到宫门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一百两银子,会还我吗?”
封蔚给了他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
带队之人顿时心里大痛。
这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啊!这个月难道只能家里蹲了吗!
第四章
封蔚提着孩子一路进宫,他皇兄封庭正坐在书桌旁等着他。
封庭五官和封蔚有七八分的相似,但面有病弱之相,那七八分,便只剩下了三四分。在摇曳的烛光下,封庭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憔悴。
“你太鲁莽了。”封庭见封蔚进来,张口叹息道。
封蔚扯了扯嘴角,在他皇兄面前也不客气,直接拖了张凳子坐下:“事有轻重缓急,我要不是察觉不对偷偷跟了出去,谁知道小宝还有没有命在。”
封庭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也要带个人。”
“我这不是没想到是那么严重的事嘛。”封蔚讪讪道,“连皇子王爷都敢杀。”
“她有什么不敢的。”封庭冷哼一声。
封蔚沉下脸:“皇兄打算这么算了?”
“不算了又如何,就算知道是她所谓,人证物证都被毁了,朕又能奈何?”封庭道,“暂且关着。”
封蔚抹了一把脸:“何家老狐狸,居然生出了这么个蠢笨恶毒的女儿,他送女儿进宫,是嫌全家过得太好吧。”
封庭冷笑一声,不说话。
“皇嫂还好吗?”封蔚见封庭不乐意多说,便转移话题道。
“小宝之事瞒着她。”封庭面露忧色。皇后已经病入膏肓,若是得知小儿子惨些没命,说不得就气得病情加重,“你也别告诉她。”
“我当然不会告诉皇嫂。”封蔚道。他和封庭相差十二岁,又因母亲早逝,皇嫂对她完全担得起“长嫂如母”。眼见皇嫂一步步病危,宫里还有个何贵妃搅风搅雨,封蔚心里愤怒无比。
不过最愤怒的还是他皇兄吧。居然被逼到如此地步。
两兄弟相对一叹,半晌无语。
“我听闻,你被人救了?”封庭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小宝还很黏着那人?”
若余柏林在此,定惊恐无比。只短短时间,封庭便把他救人的事弄清楚了,连小宝缠着他的细节都知道。
“遇见一个好人。”封蔚提起余柏林,心情好上一些。他细细的将自己和余柏林的对话说给封庭听,接着道,“虽说我诗书读得不算好,但见过的读书人也不少,腹中有没有真才实学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听着封蔚对余柏林此人大加夸赞,封庭也起了兴趣:“既然对你和小宝有救命之恩,那联系也不用断了。待他考上进士,以真实身份相交也未尝不可。”
“他父母的事你既然答应了,就好好的办。”封庭继续道,“听说你摸了刘溥那小子的银子,记得还给他。”
封蔚嘴角抽了抽:“就一百两银子,他还告到皇兄这来了?”
封庭笑道:“他当然没胆子告状,但众目睽睽之下,朕怎么会不知道。他家管得严,一月就这一百两银子的零花钱,用了就没有了。你要不还他,他就得在家里蹲一个月,哪里都不敢去了。”
封蔚耸了耸肩:“知道了,我会还的。”
显然他也知道刘家家教甚严。
一百两银子足够小康人家用好几年,但对于豪富之家而言,当真算不了什么。来两三好友,置办一桌好一点的酒席,至少也要用上十几两银子。
更别说看上了什么好刀好马,或者说金钗珠宝送相好送长辈,哪一样不是十几二十两银子?
这一百两银子,能花多久?
所以刘溥已经当官,一月还只有一百两银子零花,在官宦大族算是简朴的了。
封蔚和封庭继续聊着宫中朝中的事,余柏林则看着桌子上那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发呆。
余柏林父亲年少举人,母亲豪商之女,他家境自然不错。只是现如今家道中落,别人一月的零花钱,对他而言,算得上一笔巨资了。
虽然是半途穿越而来,本尊记忆半点没少。余柏林记得余家本是大族,但父亲虽说是正妻所生却不得祖父喜欢,祖母去世后他这个嫡子反而被分了点薄产赶了出去,幸得外祖家接济。
余柏林父亲年少成才,接连考中秀才举人,娶得恩人之女为妻,余家又把人恭恭敬敬哄了回来。余柏林父亲为人良善,是个真正的纯孝的大好人。余家那么对他也不记恨,居然就这么一笑泯恩仇了。
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父亲为保护乡亲,组织人马抵抗贼寇而死。他死之时,外祖家也恰逢大难,余家为霸占母亲嫁妆,串通县令非说母亲嫁妆是余家财产,然后把孤儿寡母逐出余家族谱,余家财产就“充了公”。
这本是非常荒谬之事,但在那巴掌大的小地方,余家只手遮天,再加上那县令似乎上面来头很大,父亲好友也不敢相帮。
爆出余柏林父亲抵御贼寇之时,县令失职之事就会曝光,自然乐意把余柏林父亲的功劳抹了,恨不得再泼点污水上去。
为母则强,母亲拖着病体进京投奔舅舅,舅舅也接纳了他们。最终母亲于父亲同一年病逝,余柏林守孝三年,于去年才考得了童生。
原本的余柏林是在被赶出余家家门的时候气急攻心,命丧黄泉。
外祖家虽逢大难,家产却也留下一些,舅舅无儿无女,把余柏林视作亲子,京中残余资产都给了余柏林,自己带着不多钱财去江南做生意。
余柏林于商业上有几分天赋,京中两家铺子虽然地段不好门面也小,在他的运作下,倒也每月不少盈余。因此他舅舅才放下心把京中产业交给余柏林,自己去了江南谋发展。
余柏林前世没什么亲人缘,这辈子无论是相处不久的母亲,还是已经远在江南的舅舅,都让他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让他下决心融入这里,并报父母之仇。
科举势在必得。
但余家之事是个隐患。
古人重宗族,被逐出宗族是一大污点。入朝为官,就是被人弹劾的把柄。
余柏林本就计划,在考得举人之后,结交一二权贵,辗转将此事解决了。只是不知道那县令后台多大,自己需要多大功夫。
不过……
“救人一命,果然善有善报啊。”余柏林将银票揣进怀里,轻笑道。
封二封二,姓封,又需隐藏名字,呵。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