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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疆急报。
    彼时孩子已经开始打瞌睡,不知是不是也感受到此事所引起的轩然大波,突然开始哇哇大哭。姜樰抱着儿子,又想看看那八百里加急的所谓文书是什么,一时急得两头大。
    魏恒把信展开,粗略看了一眼,瞅瞅姜樰,转对白芍说道:“把孩子抱去奶娘那里,你们也都下去吧。”
    姜樰终于脱了手,所幸儿子常被白芍抱,也不生她,倒没有嚎啕大哭,反渐渐静下来。眼见其他人都被他赶出去了,她知道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什么样的急报!”
    魏恒把信给她,说:“你看吧,关于你父亲的,朕不会瞒你。”
    她拿过来信,待看清内容,顿时如受五雷轰顶,半晌没能接受——父亲点兵集结,有起兵之迹象。
    魏恒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她抬头看他,看他的眼神仿佛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保证她父亲不会反的吗?
    这、这怎么可能。虽然如今姜家又站稳了脚跟,但毕竟已经大不如前,万万不可能造反。如果是在刚回西北军之时,她还相信父亲宁愿放弃京中的家人也不服软,但现在她一个字都不接受。
    “陛下。”她强稳下心神,问他。
    “嗯。”
    “陛下就没有要说的吗?”
    魏恒并不急着回答她,只是拉她坐下,露出个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表情。这一封八百里急报,竟好似还没有挠到他痒痒。
    “别急,坐下慢慢说。”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有什么话可以放心且坦诚地说出口,他问,“你信吗?你觉得父亲会造反吗?”
    “不信。”
    他把手一摊:“那不就结了。”
    “可是……”姜樰觉得奇怪,顿了一顿,忽然觉得纵然父亲举兵奇怪,但魏恒的态度比之更甚,因而话锋一转,“陛下为何如此镇定?”
    魏恒点点她的额头,十分的泰然处之,又指指信上落款处,说:“朕派雍王前去监军,但这封信雍王却没有盖印,这里盖的是西北凉都郡守的官印。有两种可能,一,雍王和你父亲一起反了,郡守告密。二,凉都郡守谎报军情,妄图挑起事端。”说完,轻挑眉毛,又问她,“你觉得,会是哪一种可能呢?”
    哪一种都可能。
    “……不知。”她只能据实回答。
    她久居深宫,父亲的暗桩又已经被一锅端了,若不是魏恒会时不时告诉她西北军的近况,她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只能听到一些不知真假的风声。这样闭塞的她,又怎么会知道远在西北的凉都郡守,会不会送信过来挑事端呢。
    “不过……”她想了想,又接着说,“臣妾猜,既然陛下什么都知道,又敢派雍王去监军,便是料定他不会反的。”
    她能够做出的唯一推断,只能是这个了。从内心深处来讲,她绝不希望是第一种可能。一旦父亲反了,安宁不在,她和魏恒算是彻底完了。
    只要能帮到父亲,她可以豁出命去。连累孩子也好,和魏恒决裂也罢,哪怕以卵击石,背负着前世债的她,也必须完成自己身为姜氏女儿的使命。
    否则,她无法原谅自己。
    魏恒拍拍她的肩,气定神闲的样子,与她如临大敌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伸出手,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以这种方式,希望她先冷静冷静。
    “你舍不得你父亲,也舍不得朕还有孩子,朕知道。这夹在中间的滋味,想必很不好受,所以你又何必如此在意,让自己不痛快呢。朕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的。你只要相信朕,不就好了。”
    事关自己的母家还有亲人,她怎么可能摆出个事不关己的姿态。她的确相信魏恒,但他自己不担心,好歹要给她说出个所以然,才能让人安心啊。
    “行了行了,看你紧张成这样,朕就把事态给你说说。”
    她正洗耳恭听,魏恒张嘴要说的当口上,冯唐的声音却忽然从门外传了进来,听起来还有些急。
    “陛下,太尉大人带着几位将军,在昭轩殿求见。”
    刚张开口,一个字都还没说的魏恒,把浓眉一皱,轻声叹了口气,只好抱抱她:“有急事,朕一会儿回来再同你说。”
    紧要关头,姜樰又哪里还会讲什么道理,拽住他的手央求:“陛下,简单和臣妾说说就好。”她没得到个确切的答案,是万万不能安心的。
    魏恒这回却没有依她,眉间一紧:“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军情急报一式两份,一份送到朕这里,一份送到太尉府,太尉连夜来求见,所为之事和你一样。朕势必要先理会了他,才能回来慢慢跟你说。”
    姜樰不得不松了手,一时如鲠在喉,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告诉他,她已经快急疯了。但太尉所来,同样事关西北军,他若不去处理,恐会生出什么枝节。
    “乖,等朕回来。”
    说完,拍拍她的手,他便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奶妈便抱着小太子进来了。小家伙吃了一顿,这会儿已经睡熟,姜樰把他抱在怀里,心中陡然生出许多悲凉。
    她的孩子……
    风雨欲来。
    对于自己的命运,她尚且不能把握,何况是这孩子。
    如果父亲当真举兵,这孩子必是苦难的命。都说做母亲的,为儿舍命也在所不惜,她这个狠心母亲却可能舍下亲生儿子。
    父亲是不可能赢的,她也必然没有好结局,这孩子若是长大,他的外祖和母亲是反贼,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孩子睡得很香,对他可能面对的命运,浑然不觉。姜樰轻手轻脚把他放进小摇篮,盯着孩子米分嫩的小脸儿,想着想着不觉出了神。
    她忘了推摇篮,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白芍忽然凑上来叫她。
    “娘娘。”
    “嗯?”她没有抬头,目光始终停留在孩子身上。看一眼,少一眼。
    “贺贵嫔在和风殿大闹,说要见您。从早上闹到现在,和风殿的人拿她没办法,只好求到这儿来。”
    见她?姜樰终于把目光从孩子身上移走,抬头看白芍,见她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依魏恒之言,贺子芝可能会在近日被赐死。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终于要领了该有的结局,她这心里是痛快的。
    “去看看吧。”
    “天已经黑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时候还早,就今晚吧——去把披风拿来。”她亲亲孩子的脸蛋,起身,对准备跟着的白芍说道,“青霜跟本宫去就行了,你留下,给家里送封信过去,问问最近的动向。”
    说完,这就往和风殿去。
    刚才她思来想去,觉得魏恒的话也不能尽信,还是写封家书问问安心。如果父亲那边有动静,兄长肯定是知道的。
    为了隐藏这条她和家里书信往来的暗线,她已经很久没和兄长通过书信了,希望这次信能顺利送达。
    她来到和风殿的时候,天才刚刚黑透。许是贺氏彻底失宠的缘故,和风殿里一片漆黑,了无人气,只有寝殿里还闪烁着微弱的光。
    个个看守的关卡倒是灯火通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等到了寝殿门口,姜樰顿住脚步,突然对身后的青霜和亲卫说:“你们留在外面,本宫一个人进去。”
    “娘娘!”青霜叫住她,十分不放心。那贺贵嫔不是什么好人,一会儿对娘娘不利的话……这后半截的话,她没说出口。
    “有事本宫会叫你们的。”
    她有钟预感,这大概是她和贺子芝最后一次见面。有些话,还是两个人单独谈比较好。撇下不情不愿的青霜,她一个人推门走进去。
    屋里比她想象的还要昏暗,除了贺子芝坐的那一块地方勉强算得上亮堂外,其他角落连路都看不分明。
    “你总算来了。”贺氏坐在烛台旁,笑脸看过来,并没有起迎的意思。长期的禁足,让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圈,面色青白,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只有眼神尤其明亮,亮得像藏了一把刀。
    她就那么定定坐在桌旁,如果不说话,是十分娴静的模样。
    姜樰不打算过去,找了个能坐的地方,气定神闲地往下一坐。她的披风上坠了几颗明珠,被这昏暗的光线一照,竟十分明亮。
    如今,一个是落魄潦倒,一个是雍容华贵。
    “听说你从早上起,就想求见本宫。”
    贺氏扯起嘴角,抖动着肩膀笑了笑:“还要劳驾皇后娘娘亲自来一趟,臣妾的面子竟还顶几分用。可惜臣妾这里大约比冷宫还要凄凉,连口热水都没有,茶水就不能给您上了。”
    “本宫来,不是为了喝你几口水的。”姜樰也回以一笑,“你说吧,又什么事非要见本宫?”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当年的好姐妹,毕竟我已命不久矣,往后是见不了的。”她耸耸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减淡丝毫,格外显得从容。
    ☆、第69章 谈笑
    “哦?”姜樰眯了眯眼睛,“命不久矣?此话怎讲?”
    “以为我和你一样笨?”贺子芝用余光扫她一眼,露出一丝轻蔑,讪笑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我贺家也在劫难逃。”
    姜樰没想到贺子芝审时度势,眼光毒辣到这个地步,竟能算到她和家族的命运。今日若不是刚和魏恒商议过如何处置贺家,她对贺家的结局也是没底的。而贺氏却开门见山,说自己命不久矣,可见对事态十分清楚。
    在这一点上,她自知大大不如。
    “猜的不错,从小你就聪慧,到如今一点没变。”
    “呵。”贺子芝这一声笑得中气十足,说话的语气却透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疲累,“聪慧有什么用?还记得京城人称赞的双姝么?呵,当年同入女学的时候,大家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几年下来,却让你独领了风骚。家世,容貌,词赋,音律,骑术……好多好多,我都不如你。聪慧?聪慧之人,怎么会落于人后。”
    她直直盯着姜樰,姜樰也看着她,两个人距离了丈余,却能够在昏暗的光线中,将彼此的眼神品得一清二楚。
    “你在怪本宫不仅抢了你的风头,还抢了你的皇后之位。这可是你对于‘落于人后’,更深沉的解释?”
    “算是吧。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你抢我风头,是我技不如你,你抢我后位,是我贺家不如你。偏我就是不服,发誓一定要把失去的抢回来。但是,现在我放弃了,你知道为何吗?”
    “我不想猜。”
    “不想猜?”贺氏保持着笑意,“那我就当你笨,猜不出来好了。”
    姜樰再一次回以轻描淡写的一笑,对于贺氏说她笨,她认。她不如对方聪明,不会使小手段,即使重生一世,一样要栽进对方挖的坑里。任她有再大的雄心抱负,也逃不掉贺子芝的陷阱。
    她这样的性子只会和君子相交,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也不喜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别人,才会屡屡中招。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聪明,猜不出来也正常。”
    “好!”贺氏突然拍起手掌,似是很赞同,面上十分轻松惬意的样子,并没有因为身陷囹圄而显露出怯弱。
    她和乔氏是截然不同的人,她不会像乔氏那样自欺自艾。
    “我放弃了,因为陛下。”她说,话语是落寞的,语气是嘲讽的,“陛下不顾大局,莫名将我弃了,如今太后也不闻不问,我还能抢回什么?我连在宫中存在的资本都没了。”
    当初入宫,她是极其受重视的。在姜威的百般阻挠下,皇帝设计迎她进宫,还曾与她父亲深谈过。原以为得太后皇帝另眼相待,即便不是以皇后之位进宫,也必得盛宠。她姜樰夺她后位又如何,将来总要还回来的。
    未成想,一切和她预料的大相径庭。
    没有盛宠,没有荣耀,有的只有虚位罢了。一次一次算计谋划,眼看着就要成功,出来为姜樰保驾护航的,却是最不该出现的皇帝。
    一夜之间突生变故,是一见钟情还是另有隐情?虽然没有弄明白,但临了了,她也认了。
    她这一席话,姜樰并没有觉出什么大不了的。她都知道,魏恒和她一样重生在大婚第二天,所以才会出现对待贺子芝前后态度不一样的结果。至于太后,也是明理之人,并不是非贺氏不可。
    “知道为什么吗?”她问。
    贺子芝眸光微动,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倔强,分明想知道,却又不肯追问,只是扯着嘴角笑,静静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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