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钧平从云珩所住的园子走出时,还对提亲这事存有疑虑,因为在不到一个月以前乔亦刚嫁入云府那会儿,刘钧平就此事跟云珩提过,云珩当时的建议是暂缓一年。
原因是刚嫁入云府对一切都陌生的三少夫人肯定不舍与自己最亲近的絮儿这么快离开自己,虽然出嫁后的絮儿依然可以照顾三少夫人饮食起居,但云珩说那不一样,心理上是不同的。
至于今天云珩所提出的建议,刘钧平虽有疑虑,但他知道,自己按照云珩所说的办准没错。整个靖安城乃至大沅谁不知道轩然霞举的云府三公子云子昂向来料事如神,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坊间传闻,云家三公子活的肆意洒脱,只因自己的喜好而做事,虽身在侯门,却从不涉官场事,不刻意低调,但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又有谁知道,世人口中这位心思灵透沉稳,做事向来十拿九稳的云三公子,此刻内心也存有也有一丝迷茫不解。
云珩手肘撑在桌上,手指抵着眉心,闭目回忆着半月前他到问竹苑时所碰到状况,那天的一幕幕就像一场弥漫游动在云珩这十九年通透人生里的大雾,猎奇心态促使着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走进这场雾中,他想看看大雾过后到底是如何一番光景。
那天,云珩踏入问竹苑,本想找方乔亦一道去给祖母问安,结果,他刚走到方乔亦卧房门口,便听到她说的那番话。
云珩推门而入,“被迫?无可奈何?”
四目相对,目光交凝,刹那间乔亦的脸色瞬息万变,她怔怔的盯着云珩呆了几秒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步绕过絮儿,跑到他面前狠狠地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昏天暗地的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絮儿双眼猛地瞪得又大又圆,神色惊愕又不知所措地望着云珩以及扑在他怀里的乔亦,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完全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云珩内心的震惊虽然不比絮儿少,但他肯定要比絮儿镇定许多,他脸上惊诧地表情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到淡然自若的样子,他双臂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平静无波的双眸直视着窗口。
云珩没有马上推开乔亦,也没有伸出双臂回应她,更没有一句话或一个动作的安慰,他只是神色淡淡的任由乔亦在自己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世间万物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了,只余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着室内乔亦伤心欲绝的哭泣声,渐渐地云珩胸前的衣襟被乔亦的泪水染湿了一大片。
有很多次悲恸中的方乔亦都想对着他说些什么,但她想说的话都因无法抑制的哽咽声而被迫止住。
等到她终于哭累了,情绪稍缓后,她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云珩,缓缓地抬起手抚上了他俊逸的脸颊,她手下的动作又轻有柔,仿佛被她抚摸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乔亦不敢置信地喃喃重复着,“云珩,云珩,云珩…….”她的语气里有浓的化不开的苦涩。
云珩轻握方乔亦的手腕,拿开她放到自己脸颊上不安分乱摸的手,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嗓音平静地说:“你如此,又是想闹哪一出?”
方乔亦闻言怔怔地看着云珩,满眼的难以相信,突然她抬起手朝自己的左脸狠狠地掐了一把,“嘶”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方乔亦浸泡在泪水中的眸子缓缓浮起一层喜悦,她上前一步双臂环住他的腰,笑着说:“我知道了,是恶作剧对不对?一切都是恶作剧,你的死是恶作剧,让我穿越也是恶作剧。我就说嘛,你怎么舍得离开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穿越这回事,这是谁设计的,尤其是让你假死那个,忒损,忒缺德!蒋燊是不是?他呢,让他出来!”
方乔亦的胡言乱语他自然是听不懂,他仍旧任由她紧紧的环住他的腰自说自话,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没有诧异也没有疑惑,他知道任谁都看不透他此刻的所思所想,他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这时,方乔亦的衣袖被身边的絮儿拽了拽,她转身看向絮儿,只见此刻絮儿脸色极为难看,絮儿眼神复杂的望着她,一副惊慌失措且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等絮儿说话,方乔亦抢先控诉道:“还有你!电影学院的吧,演技这么好!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有多害怕,有时我还真当自己穿越了呢!”
“你知道那种所有一切都宣告着你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甚至一无所知的世界后,内心是怎样一种彷徨和悲恸吗?你知道无法倾诉又无人依靠的感觉有多恐怖吗?”
说着说着,方乔亦的情绪激动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眼眶里原本就在打转的泪,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又流了出来。
絮儿又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衣袖,结结巴巴,语气怯怯地说:“五娘,您……奴去给您请大夫!”
絮儿说完对着云珩福了一个礼就要往外走,结果被方乔亦一把抓住胳膊,她不满地控诉道:“还演?”
絮儿听到她的话,红红的眼圈里瞬间布满了泪水。
方乔亦刚想开口说什么,云珩不等她说话,便抢先她一步说道:“即便你如此,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要你安分,我们自会相安无事,今日过来只是想同你一道去见祖母。”他声线温润如净水潺潺,但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不满。
方乔亦缓缓地转身,怔怔地望着云珩看了良久良久,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云珩,你这是干嘛?有意思吗?”
云珩面色沉静,沉默不语。
她好脾气地说:“好了,好了,我保证,我不生气!我们不闹了,行不行!”
云珩依旧没有答话,此刻他的脸色已有些不悦。
她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哑巴了?”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拽了拽云珩的衣服,“对了,我们身上穿的这是哪个朝代的衣服,还挺好看的。你看看我有没有仙仙的像神仙姐姐呀?”
说完她自顾自的在云珩面前转了一个圈,又撒娇似的环住云珩的腰,“好看吗?可惜就是有点行动不便。”
云珩依然一言不发。
这时她彻底不耐烦了,“云珩,你到底怎么回事?哑巴了?不认识我了?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啊!”
云珩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戏,一场他看不懂的疯言疯语闹剧,他表情有些玩味的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地开口,“认识。你是方乔亦,我新婚不久的夫人。”
转瞬间云珩见她灵动的眸子里布满了无法掩饰的失落和惊恐,她犹疑且不敢置信的轻声说:“方乔亦?”她脸色惨白地盯着云珩凝视片刻,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絮儿。
云珩和絮儿默许的态度无不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只见她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摇摇欲倒之际她一把扶住一旁的桌子,这才稳定住颤抖的身体。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木质斜格窗户被风吹的铛铛作响,雨水把糊在窗棂格上的丝绸打湿一片。
过了片刻,她强撑平静地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絮儿边擦着眼泪边抽抽涕涕地说:“五娘,五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大前个还好好的,这两天您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竟说些絮儿听不懂的话,您到底是怎么了?”
只见她步伐凌乱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沁凉的风再次夹着冰冷的雨水打落在她的脸上,她双臂环住自己在瑟缩发抖的身体,乏力地开口道:“我没事,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云珩面色沉静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对絮儿说:“絮儿,好好照看少夫人。”
絮儿答:“是,姑爷。”
云珩又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云珩缓缓地收回思绪,他虽然对方乔亦的脾气性格了解并不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方乔亦讨厌他。
对于他来说那天的一幕幕都太过不可思议,他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抱着自己所厌恶的人哭的那么悲痛欲绝,又怎么会用那种情人之间才有的爱恋眼神去看厌烦之人,所以后来听刘钧平说她中了邪灵,便觉得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对于一个不在自己心上的人,他也没功夫多费神。
可今日再见方乔亦,她的所言所行,又令云珩原本已明朗的心思附上一层迷雾,且不说云珩压根不信刘钧平所谓的想开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的转变可以用想开了一说解释,可她看他是眼中的柔情与爱恋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喽~哈喽~这里有一只正在向你招爪的鹿,请看过来。
首先,谢谢看我文的小天使们,爱你们!
其次,聊点有意思的事。昨天寄合约,运单上寄件人要写笔名,我写单子时快递小哥在旁边看着,我刚写完寄件人姓名,就听到他在我耳边叨叨,“鹿一(gang)哒?”
我:“.......如果念成鹿一(yi)哒,会更好听一点。”
他:“鹿一(yi)哒?你的名字很特别。”(牵强脸)
我笑笑。
付完钱,快递小哥走出离我几步后,我清楚的听到他嘴里念叨着说:“鹿一(yi)哒,鹿一(yi)哒,这起的是啥名啊,真是叫什么的都有!”
我:“.......”我真想上前告诉他,大哥,咱们同路,我就在您后面呢,您走远点再吐槽好吗?
鹿一(yi)哒,鹿一(gang)哒,鹿一(yi)哒,哈哈哈~~~
这一章是站在云珩的角度去写的,所以乔亦的身份都是方乔亦。
☆、雷劈
从小的生活环境告诉云珩,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他十九年的人生阅历也告诉他,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虽然事无绝对,但最起码他没遇到过那个令他如此的人。
乔亦这厢跟随云珹出了云府,一路坐着马车颠颠的到了早餐铺,她以为能吃到在现代没有吃过的美食,结果只能说还好,对于一个见过各色美食的现代人来说,也就是些普通早饭而已。
乔亦站在早餐铺门口,望着眼前的古迹,长叹一口气。作为一个标准的低头族,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时空,可想而知乔亦的无聊与狂躁已到达何种等级。
乔亦问:“子远,附近有没有什么旅游景点?”
“什么?”
“就是供游人玩乐的地方。”
云珹想了想,“有。不过我要回家读书练武,今日恐怕不能陪三嫂去。”
乔亦揣着一颗迫不及待想要见云珩的心,又怎么可能想要去游玩,她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她说:“今日我也不想去,我们还是赶快回府吧!”
去早餐铺的路上乔亦就一直掀着车窗帘观看城内的景致,通过她的观察以及从云珹那里得到的消息,她大体对靖安城有了一些简单的了解。
靖安城内被划分为为很多里,每个里又有不同的区,跟现在的城市布局基本是差不多的。云府所在的长乐里离皇宫最近,这里是专供达官贵族居住的生活区域。如果想去商业街逛的话,城东的新昌里是个不错的选择;城南的丰安区有各类饭店,旅店;城西的永福区是休闲娱乐里,歌舞坊,娼妓院聚集于此,也就是大家都知道的红灯区。其他别的里,也有各自不同的规划用途。
以前乔亦一直有一个不知道从哪知道的认知,她觉得古代的女人并不想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可以随意到处走动,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现在趴在车窗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的乔亦发现,靖安城内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人一点都不少,她又想到今早出来时,云珹说常在外面走动被人说闲话,顿时一个大大的问号升上头顶,但这却是个不能随便乱问的问题。
乔亦只好自己观察研究,她又仔仔细细去观察那些女人,她发现她们多数穿戴朴素,都忙忙碌碌的做着自己手中的活,不像云府的那些女人们穿着绫罗绸缎,佩戴金银珠宝,身边围着一群丫头老妈子伺候。乔亦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们大概都是需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的中下层妇女,所以抛头露面很正常,但达官富贵家的女人不必为生活奔波,所以闭不出户更能显示出她们身份尊贵。
想到这里,乔亦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打扮,她想她应该去弄一套粗布衣服穿,这样以后她独立外出,走在街上也不会太招摇。或者干脆弄套男装穿也不错,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嘛!顿时,她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后来的后来,乔亦无意中得知大沅皇朝的贵族妇女出门时,是必须要带家里的奴婢的,否则极有可能被巡街的士兵们请去衙门“喝茶”,那时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又看了看衣橱里用来外出的粗布罗裙,狠狠地暗自庆幸了一把。
车子很快达到云府门口,有过出门时的教训,这次乔亦可学乖了,下车时她端庄安静的等小照把踩登放好,然后她由云珹扶着手臂斯斯文文的走下了马车。
云珹是个单纯健谈的少年,认识十天以来乔亦仗着比他多吃了几年干粮的阅历,从他身上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乔亦所来到的这个时空是一个名叫大沅的国家,云家位于大沅皇朝的首都靖安,云父东平候云贤是当朝兵部尚书,云贤一生明媒正娶过两位,纳过三位侍妾,共生育五名子女。
长子云琨,长女云愉,次子云珩,次女云恬,均为云贤元妻所生,云贤元妻是当朝天子的亲妹妹,大沅皇朝的长郡主,当年生云恬时难产去世。
次子云珩之所以被成为三公子,除了他有一兄一姐,同胞兄妹中排行第三以外,还因为府里还住着一位云贤从外面带回来的所谓义子,二公子云珉。云珉身体不好,常年病怏怏的,是个标准的药罐子。
现任云夫人是云珩母亲过世后进的云家门,育有云珹一个孩子。
其余三位侍妾均是云珩母亲过世后所纳,都无子女。
乔亦这副身体的主人,方乔亦,是当朝户部尚书方德家的五姑娘,所以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云珩和方乔亦的结合,就是自古以来最常见的强强联合的产物。
想到这里乔亦又再次狠狠的感恩了一把,幸好方乔亦的出身名门,后又嫁入云家这样的显赫之家,吃穿不愁,还有佣人伺候,否则只怕要活活饿死她这毫无这个时空生存技能的人。
云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平时也不太喜人吵闹,儿孙们只需每日的晨昏定省,不用陪老夫人用餐。但每个月的初八这天,平时各自生活的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吃顿晚餐,儿女环绕膝下,正是云老夫人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刻。
云珩回来的当天晚上便是云家的聚餐日,乔亦听他的贴身小厮韩三七说,云珩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提早回来的。云家有规定,家族聚餐日,除非是公事外出实在回不来,否则谁都不能缺席。
这个时空的食物远没有现代的食物精美和种类繁多,但对于乔亦来说贵在新奇,大部分都跟她在现代时所吃的口味不太一样,所以她吃的也还算开心。
至于餐桌上的规矩,乔亦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别人,在行动上比他人慢一步,跟着有样学样,就出不了大的癖露。
大沅皇朝的男女都饮酒,虽然在现代乔亦是个滴酒不沾的乖宝宝,但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入乡随俗,大家都举杯,她也不能特立独行,而且这个时空的酒是甜的,喝起来味道还算不错,酒精度数也不高,与其说是酒,倒更像是甜饮料。
整个用餐期间,除了偶尔举杯,其他时间大家都安静的享受着美食。用完餐,丫头们把残羹饭菜撤走,换上茶水点心,云家的茶话会开始。
云家男人们在外厅聊天,女眷们则陪着云老夫人在内室闲话家常。云老夫人是位慈眉善目,看起来蛮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头发已尽数斑白,但精神头极好。
云珹母亲,云琨夫人,云恬她们三个陪老夫人聊了许久后,老夫人把话题带到了坐在一边默默无语的乔亦身上,她朝乔亦招招手,“乔儿,来,到祖母这里来。”
乔亦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自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即笑着走了过去。
老夫人亲切的拉起乔亦的手,“前些日子听说你身子不适,近来可好些了。”
她们陪老夫人说话时,乔亦虽然没插话,但却听的极认真,她认为在她还未全部掌握这个时空的全部信息之前,她所听到的一切都是极其重要的,这些可以很好的帮助她融入这个社会。
乔亦扯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谢祖母关心,已经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