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美的规划就是跟王言洲再好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她伺候完昌锐的项目,最好还能借助小王总这梯子揽个把个名声大噪的客户,让她开始熟悉别的赛道玩法,为自己的转型铺路。韩宁也没有一味地将可能性寄托在王言洲身上,她自己也在擅长的领域发展潜力股客户,虽然和以前服务的相比,体量是小了些,但韩宁一直认可自己的眼光,且相信,有备无患。
再算算时间,到年底,小王总老早就说的订婚该要提上行程了吧,那她就慢慢隐身,淡出他的视野,功成身退。
谁知道这厮抽什么疯呢?韩宁就没想过王言洲能说那么酸的话,当时她心里甚至有两个小人,一个说:扇他,骟他,你想一出是一出,你以为世界以你的意志前进是吧;另一个说:这么说会不会太伤他了?气血攻心的韩宁愤然举起千斤顶冲小人2号砸去,咆哮:伤你妈个头!
然后最后,不得不圆滑的韩组长选择装聋作哑。
韩宁不想跟王言洲拉拉扯扯,说什么“小王总这世上没有如果”或是“噢是吗你先解决掉你的未婚妻再说”抑或是“王言洲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招之则来挥止则去的玩物吗”等等,那也太扯了,成年人嘛,总得维持着体面,毕竟她跟王言洲的关系总要和和气气地走到尽头的。
对了,还得让王言洲带自己去参加Conen的万圣节活动,去结识聂健他夫人,亿兹国际的高管呢。
他的喜好是温柔和顺的乖乖牌,韩宁回忆着,心想,等时间合适之后多骂他几句,多甩他几个白眼,这人脸上应该很快就会挂不住,然后急着甩开自己了。
嗯,应该没错。
韩宁站在报刊亭前,接过了老板递来的一瓶,如今市面上几乎很少见的玻璃瓶装橘子汽水,还是冰镇的,暴露在空气里很快就在表面蓄起一层水珠,沾湿了她的指尖。韩宁用开瓶器撬开,仰头喝了一口,爽、冰、辣,无数个气泡刺激着她的咽喉,痛快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
她品味着余味,像端着装有红酒的高脚杯一般,把玻璃瓶举起来,阳关正好透过逐渐泛黄的树叶洒下来,摇头晃脑地泼在瓶上,折射出粼粼之光,韩宁透过瓶身,看到马路牙子上踽踽独行,或成双成对的退休老人。
这条街怪得很,明明闹哄哄的纷杂着,却又保持着不被高速发展所浸染的,独属于旧时代的轻松和安静。
风吹叶散,令人心宁。
韩宁随口闲聊,“老板,现在温度降了,冰镇的不好卖了吧?”
“还好。”老板低头玩手机,可能是看着这么个打扮得格格不入的白领出现在这里实在稀奇,又多嘴答了句,“小孩们下了课会来买得喝。”
似乎验证老板的话,不远处登时来了两个嬉笑打闹的初中生模样的人,还穿着短袖,都是红通通的脸蛋,一身的汗,视线直指报刊亭里的冰柜,韩宁退几步把位置让给他们。
与此同时,对街哐当一声,声音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值得人注意,韩宁扭头看去,瞳孔骤然一缩,余光里一辆挂着强生出租的普桑提档远去,而那熟悉的脸庞被包裹在是非中心,直至被人群淹没不见。
——
不是什么大事,但实在令人烦躁。
谢程一今天没加班,有空去接谢镜,小家伙一见到人就兴冲冲地给他展示今天在学校的美术工艺课上用小木片做得推土机模型,一路护着,深怕磕着碰着。看他宝贝的样子,谢程一就说那今儿个就不坐地铁或者公交回去了,打个车吧。
然后可能因为谢镜太过神气活现,没注意到后面有辆疾驰而来的电动车,就贸然开门了。
不知道是为了避开车门还是真被车门刮到了,那个骑电动车的哐当一声歪在地上了。惊得出租车师傅下来赶紧检查一下后车门有没有事,确保仍旧光新亮丽,丁点儿都不影响自己继续接客后,点点头,心有余悸地开车走了。
电动车的男主人倒是还哼哼唧唧着躺在地上,谢镜头次遇到这种情况,被吓住了,本来就少有的活泼被惊慌遮得一干二净,只会站在一边担心地眨眼睛。
谢程一让谢镜道歉,自己绕着男人观察了一下,发现没有外伤后赶紧扶人,谁知道那人蜷在地上根本不起。
周围顷刻围上来一堆没牙的老头老太,各色各样的目光之间,谢程一反应过来这人是讹上了。
这里是亟待改造的旧城区,鱼龙混杂,除了留驻的老人就是外来务工的困苦子弟,太多人都想不劳而获。
是谢镜粗心在前,谢程一不好说什么,他兜里正好有四百块现金,摸出来就往那男人口袋里塞,说着大哥不好意思啊您去买点药买点药,但这人收了钱不理人,一味哎哟哎哟喊着疼。
甚至还挪上前,拽住了他的裤腿。
四百块不够,他看出来男人的企图,神色冷了下去,刚要开口用寻衅滋事的理由请这人去拘留所,人群中就突然弹出一个燃着的香烟头,白日流星般地划出一道橙红的弧线,正中那男人汗衫短裤覆盖不到的小腿。
这点小变故不太引人注意,但谢程一看到了,在他朝香烟头发射的方向看去时,地上的男人紊乱的痛觉神经也正常了,一改哼唧哎哟,嗷了一嗓子跳起来,注视着烟头滚滚而落,然后扫描人群,怒气冲冲地在其中搜寻纵火犯。
把演技全然丢到千里之外,当场成了个惟妙惟肖的二百五。
本来还屏声静气的人群轰然发出一声整齐的唏嘘,事已至此伪装拆穿,沸沸扬扬的议论指责纷至沓来,谢程一不欲多言,轻推了谢镜一把,让他先回家,自己独身善后。
那个男人面上挂不住,站起来,叫嚣着撞人不管没有王法了,可他不敢碰比他高脸又冷的谢程一,眼珠子一转,竟然往谢镜彷徨的背影伸手。
不待碰到,一根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树枝就往那爪子上砸了一下,韩宁笑嘻嘻地出现了,“既然没病没痛,兜里又揣了钱,那还不赶紧回家去啊,冲个小孩张牙舞爪地比手势干什么呢,大哥?”
她本来就高,穿起高跟鞋,更是比这个瘦小黝黑的男人高出了一个头不止,嘴里喊着大哥便是脸色却是从笑到臭。她看起来是个斯文人,却不做斯文事,边打着圆场边挤到中间,把那人逼着后退几步,直接在气势上把人压倒了。
这变故一时间又吸引了众人的眼球,那男人本就因为被一个女人的介入而被逼退感到恼羞成怒,“你,你……”
“你什么你,我还没说你妨碍交通呢,堵在这块,我车都开不过来。”韩宁噎住对方,趾高气昂地将摁了一下车钥匙,宝贝座驾就在不远处顺溜地回应了一声,“还是说你跟我去警局走一趟解释下什么原因导致我违规停车?”
她的打扮和旁边的人不同,尖锐的神态无不彰示她是个路过的,无法招惹的,另一个阶层的人。
那男人虽然恶向胆边生,但是也有奸猾的判断,正在犹豫着时后面有个龙头上挂满菜的大叔按了一下电动车喇叭:“能让一让吗?我还得去接我闺女放学呢!”
“差不多得了!”身边的人再度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看他就是自己摔得!”
“碰瓷,我虽然老花眼,但看得真真的!”
“真不要脸,讹人家小孩儿。”
“哎哟这年头,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偏偏吓人家小孩子,不怕折寿噢。”
老头老太的评论从来更毒辣,那男人被说得面上讪讪,灰头土脸,只能眼神怨毒地去扶车,小声嘀咕:“碰上你们,算我倒霉。”
人群慢慢分散,韩宁抱着胳膊看那人鼠窜而去。
神色也如常下来。
她转向谢程一的方向,垂头,手摆在身后,因为让他见到自己的这一面,此时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脸红。
看完地之后又抬头望天,今天太阳好得要命,不刺眼,不燥热,全是和煦的暖意。
“谢老师,其实我就是来这儿散散心……”
“……顺便拿你腌的螃蟹。”
韩宁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