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愣了一下,暗中打了个手势,让手下们往发声处靠近,他故意拖延时间:“我们两个好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萧子昱勾唇轻笑了声,只是这笑无人能听见,他说:“这句话原封奉还给你。”
几个人猝然发难,往萧子昱的藏身处扑去。萧子昱脚尖轻点,从掩体后面一跃而起,在空中划满了一道弧:“我在大梁当王君的时候,你大概连个泥巴都不算。”
不等他理解其中的意思,萧子昱的身形自然流畅地越过头顶,竟然直接顺着墙上的窗口荡了出去。
这里可是二十三楼,所有人为之一震!
“他跳出去了!”
“怎么可能……”
“他,他不会死了吧!”
护工满面的难以置信,冲到窗口往下一看,空中和地上都没了人影,活生生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呼,喝……”萧子昱摔进了二十层的间隔里。
就算是他,也无法在受伤的情况下用轻功翻越几十层楼的高度。
肩膀磕到了支棱出来的钢筋,传来尖锐刺痛,萧子昱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张嘴咳出浓郁的血气。
模糊视线中,一个人影出现在破旧的楼梯口。
袁珩脸色剧变,大步奔上前,将再也支撑不住的人接进怀里:“南珠!”
“感觉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怒喝声和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护工显然是料定萧子昱还没逃出这幢大楼,被几番耍弄后暴怒到了极点。
“他们有枪……”萧子昱伏在袁珩怀中,却不敢贪恋那份温暖:“他们是冲你来的,你快……”
他张大了眼睛,再开口已经来不及了。
护工举着枪率先出现在楼梯口,对准他们的方向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电光火石间,萧子昱眼前花白一片,就像面对几百年前中秋家宴上那个突然发难的刺客,他毫不犹豫要将人推开,袁珩却更快一步,将他紧紧扑倒在了身下。
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随着一声惨叫,护工的枪脱手而出,啪嗒落在了地上。不远处萧谨川喘息着从西侧楼梯口大步而来,手里还有几片尚未扔出的石头。
他一把捡起地上的枪,喀拉子弹上膛,居高临下指在了护工的头顶。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功夫,手下们慢了半步从楼梯上下来,局势已然天翻地覆。
“我把他崩了,你们这一趟的钱是不是就打水漂了。”萧谨川的声音很平稳。
手下们露出犹疑的神色,他们手里的都是棍棒斧子,在枪械的震慑下着实有点不够看。楼下刹车声响起,有人往外瞄了一眼,霎时间肝胆俱裂:“警,警察来了!”
大部分人往楼上逃去,甚至还有几个慌不择路往楼下蹿,被围突上来的便衣堵个正着。
那护工见状不知哪来的力气,或者是看萧谨川文弱书生的样子不足为惧,竟猛地反扑上来,被暴怒的袁珩当胸一脚踹翻在地。
他单手揪住护工的领子,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左手抡满拳头直击对方面门!
袁珩很少有失去理智的时候,此刻被萧子昱身上的斑斑血迹刺激到,惊惧和愤怒直冲颅顶,恨不能将人揍死了事。
“袁珩!”萧子昱微弱地提高了声音,他没多少力气了,只能上前捏住袁珩的衣角,“冷静一点。”
然而就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让袁珩颤抖的手臂猛地一松,将人搡回了地上,又重重踹上一脚。他转身抱住萧子昱,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双臂交叠圈出一个足够安全的范围:“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够周全。”
护工眼角乌青,口唇开裂溢出血沫,似乎是知道大势已去,张狂道:“没想到袁先生会对一个男人情真意切,不过是个拿来羞辱你的小玩意儿,还真爱上了。”
袁珩居高临下看着他,恢复惯常的无情冷酷:“你来威胁我,薛金玲给你多少好处?”
“把源泰让给你,当她下一个攀附的目标?”
护工笑着改了口:“我要挟袁先生,纯粹是看你不顺眼,看你跟袁启安沆瀣一气逼走夫人和小儿子,至于薛夫人,我跟她不熟。”
“不熟你给她买了今天傍晚的机票,”袁珩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一张护照,打开来:“是准备去斐济度假?”
护工终于色变,没想到袁珩棋先一着,意识到出事后先派人去查了薛金玲的行踪,直接将她拦在了出境大厅。
他挣扎起来:“有本事冲我来!她在你们袁家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
“出轨有妇之夫,未婚先孕,我不认为她受了委屈,”袁珩提高声音,“不过是跟袁启安一样的货色。”
护工怒吼了一声,拼尽最后几分力气挣扎,被随后赶来的警察颓然按住。
120随后赶到,医生现场给几人检查了伤势,护工竟然是受伤最重的,肋骨断了三根刺破内脏,肩胛开裂,眉尾大概需要缝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萧子昱把单架的位置让了出来。
萧子昱会缓冲泄力,纵是百般危机的时刻,也没撞出好歹来。初步诊断手臂可能有轻微骨折,大小软组织挫伤不计,后背青黑了一片,需要进一步拍片确认。
袁珩向警方交代完现场情况,萧子昱被大哥扶着,一瘸一拐下楼,每走一步都牵连到伤处,疼得蹙起眉峰。
这样下去不行,萧谨川半蹲下来:“我背你下去。”
不等萧子昱有动作,半空中先斜伸出一只手,袁珩说道:“我来吧。”
随即在大舅哥怀疑的目光中,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利落地迈下楼梯。
萧子昱顾不上丢脸,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挽住袁珩的脖子,担惊受怕咽回心底,放任自己埋进他的颈窝。
二十层的距离袁珩硬是没停歇,没换手,每迈出一步都是无穷无尽的后怕,万一那子弹打到身上,万一没有合适的楼层给人着陆,万一萧子昱出了事,他又怎么黄泉碧落把这个人寻回来?
回到地面,齐淮和警方一起等在楼下,那落魄模样活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他艰涩开口:“袁总……”
“人没事,你先开车回去吧。”袁珩吩咐道,他没有秋后算账的习惯,而且那是在人潮涌动的闸机口,谁也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救护车给了护工,他们坐上警队宽敞的运输车。袁珩始终紧紧将人揽在怀里,宛若一座不动如山的雕像。
同行的警察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接到的警情是持械绑架,绑匪有枪且极度危险,谈判专家来了三个。结果赶到这边时主犯已经没了活动能力,受伤的那个伤情不重,另外两个男人一个肃穆一个冷酷,看上去都不太好惹。
“给他喝点葡萄糖水吧,”实习警察递来一支能量补充剂,“嘴唇都发白了。”
袁珩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锋利的视线登时追过去,把人家盯得一颤。半晌,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长叹一声:“给我吧。”
他手指僵硬住了,好几下才插上吸管,将补充剂递到萧子昱唇边,耐心等人吸完了,用拇指揩去嘴角溢出来的水渍:“还要吗?”
萧子昱摇摇头,连累带吓只剩半条命,埋进袁珩的大衣里,额头抵住那片胸膛不动了。
小警察接过空瓶拿去处理,他还没转正,见过的世面少,隐隐感觉这俩人应该是一对。
受伤的那个虽然看上去细皮嫩肉,但能从绑匪手里逃脱肯定不是善茬,高大强壮的那个就更不用说了,浑身凛厉的气场比他们队长还强,这样的俩男人凑在一起,谁是偏女方那个啊?
实习警察纯洁而好奇地眼神不住往两人身上招呼,萧谨川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主动打破僵局,对袁珩道:“你要是累了我来抱着他。”
“不用,”袁珩条件反射地看向怀里的人,第一次感觉在这位大舅哥面前矮了一头,艰涩道:“对不起。”
“这种事情谁都无法预料,”萧谨川豁然道,他向来对萧子昱的择偶目光持怀疑态度,可那千钧一发之际,袁珩将人护在身下也不是假的。万一那绑匪成功开枪,此刻救护车里的估计就是袁珩了。
他抬头看向那个高大坚毅的男人,发现他没了开口的意思,显然不会因为一句话给自己脱罪。萧谨川转移话题:“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配合调查,”袁珩语气低沉:“那护工是薛金玲找来的,日夜看护在袁启安身边,我怀疑袁启安这半年来病情加速恶化也跟他脱不开关系。”
萧谨川皱起眉:“袁启安留给薛金玲的遗产足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没必要为此铤而走险。”
袁珩摇头:“那个女人习惯于攀附,她的安全感来自于身边的男人。袁启安死了,她想要倚靠袁烨,发现这个儿子不能让自己如愿时,就会做出偏激的举动。”
萧谨川不知道袁珩对弟弟的感情,但他以己度人,担忧道:“你兄弟那边……”
袁珩抚摩着萧子昱的后脑勺,感受着他在自己怀中轻浅的呼吸,眼神中多了几分狠厉:“不管袁烨如何,我都会让薛金玲付出代价。”
第79章
到医院之后, 萧子昱先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本来怀疑骨折的左臂其实只有轻微的开裂,医生拿着片子不住感慨:“这小伙子虽然瘦,但骨密度大, 结实着呢, 抗躁。”
袁珩陪在一边放下心来, 嘴角认同地翘了翘:“是挺抗躁的。”
萧子昱瞪了他一眼:“要不然袁先生先出去?”
袁珩捏捏他的后颈表示道歉。刚才在他怀里还小鸟依人,这会儿缓过劲来,又长了不少本事。
检查下来没有大问题,但医生建议住院打两天消炎针,身上挫伤的地方太多了, 容易感染。
从急诊室到住院处还有段距离要走, 萧谨川不知道去哪儿借了把轮椅,推着萧子昱路过骨科门诊, 听到里面传来鬼哭狼嚎的一嗓。
袁珩那暴怒中的几拳,直接把护工的肩胛震裂了, 打钢钉前得先正骨,四五个警察帮忙按着, 仍疼得他不住挣扎。
实习警察看到他们, 百忙之中转头招呼了声:“萧先生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 ”萧子昱的脸色苍白, 笑容还有些虚。
护工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破口大骂:“你们姓袁的蛇鼠一窝, 不得好死!”
袁珩脚步一顿,看向他肿成猪头的脸, 往急诊室方向迈去。
跟袁珩相熟的警察赶紧过来拦着:“袁先生, 在烂尾楼里他算是持械绑架,你殴他是正当防卫, 现在他没了活动能力,再打他当心被反咬一口故意伤害。”
袁珩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漠然站定了,眼神冷如钢刀盯着破口大骂的人:“那可以看看谁的下场更惨一点。”
回到住院部,打上消炎针,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萧子昱被绑架的消息尚没传出去,只是他突然缺席星月盛典,引发了媒体的猜测。连罗力都被蒙在鼓里,只知道萧子昱身体不舒服,让工作室发了微博澄清。
输液里有镇定剂,萧子昱沉沉阖着眸子,像是睡着了。
萧谨川在病房里盯着,袁珩一通通在外面打电话,薛金玲在第一时间被控制了起来,护工治好伤后也会被拉去审问。参与行动的绑匪被一网打尽,好几个都有案底,其中两个还是护工当兵之前的兄弟,手脚都不干净。
挂断电话,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袁珩回到病房,这才有时间打量自己。衬衣领子歪着,大衣上全是灰尘,他不甚在意地抽出领带,松了领口,看向坐在陪护椅上的萧谨川:“今晚我在这里守着他,萧先生没订酒店的话可以先去万怡落脚。”
萧谨川看着病床上的人,刚寻回萧子昱时,他总以为流落陌生的时代,有了自己照应,萧子昱会好过很多。却没想到他身边俨然有了一株参天大树,遮风挡雨,反而将他这个兄长衬得微不足道了。
萧谨川站起身,突然有了某种类似女大不由娘的微妙情绪,人还睡着,他不想同袁珩拉扯:“那我先走了。”
萧子昱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身上受伤的地方擦过药,袁珩洗了一块毛巾,突然说道:“明天早晨没什么事的话再过来吧,他醒了可能要见你。”
萧谨川怔了半秒,回头同袁珩对视,半晌后者扬了扬手里的毛巾:“我要给他擦下身上。”
言外之意,你这个大哥现在可以回避了。
萧谨川:“……”
跟袁贼多煽情一秒都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