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葛问:“干啥玩意儿?哭啦?”葛妻回答:“今儿去体检,大夫说”“说啥?”葛妻摸着左奶说:“说我这长了癌,得摘。”
老葛奔老婆胸口伸出手。葛妻一把推开:“干哈?这会儿想起摸了?早干啥去了?”老葛试图搂抱老婆,再次被推开。
他说:“许是查错了?咱换家医院再瞅瞅。”葛妻:“已经换仨医院啦!那么多大夫来回摸,机器来回来去照片子,还能错?人家说了,我这就是长期心情不好,给气得、憋屈得!”老葛:“谁给俺老婆气受?说出来。俺跟他拼了。”
葛妻:“除了你,还能有谁?这下你高兴了。”老葛:“谁高兴了?哪个男的乐意自己老婆切一奶子?气得?俺咋气你了?不就忘带钥匙么?至于吗?”葛妻:“人家大夫还说就是因为长期没人给揉造成的!”
老葛:“揉?老夫老妻的谁没事儿老揉?这啥大夫?”葛妻:“你少废话。人家是专家。你呢?你是啥玩意儿?俺最好的这些年都给了你,真是糟贱了,对了。
人家还说是因为俺没生养过。人家统计过,生过孩子得这种癌就少。都赖你!让你查你就一直拖一直拖。这下妥了、你踏实了。”
老葛:“你赖不着我。我可让你找了,你也真找了、也让人揉了、还给带家来了,上大街问问去,你男人够心疼你吧?”
葛妻赌气转身,一脑袋扎床上不起来了,老葛站原地,脑子里静如棺材。癌那么好得?这婆娘使诈。不搭理她。走到茶几旁边,拿起报纸,哗啦哗啦开始翻。葛妻埋着头,听声音知道男人瞅上报纸了,心里彻底凉。
方才还悄悄抱点儿希望,以为他会哭、会疯、会砸东西、会骂大街、会扒光她肏她、深情地爱她这马上要摘除的奶子,可是看来她自作多情了,难过得无以复加,却发现此刻没了眼泪。心死透,透心凉。这家伙真可怕。这东西不是人。他脑子里都咋想的?当初俺咋嫁了这么个人?真是零智商。
少一只奶子,这日子往后可咋过?俺还是女人么?旁人瞅见咋说?没完没了的问题没有答桉。
林子已经全黑下来。林间木屋里,熊趴毯子上打呼噜,二女还在喝。女老师半靠在熊身上。女经理搂着黑熊前臂,爱抚粗硬熊毛,情意绵绵。“还来点儿?”“不了,我已经美了。”女经理走到木屋外。
林子漆黑。她走出二十米,蹲下撒尿。尿水嗤嗤,蛐蛐儿嘟嘟。不远处有几只萤火虫飞舞,上下左右,自由自在。尿完起身抬头望,星空璀璨,静穆庄严,让人难过。亿万年白驹过隙,人世间可悲沉浮。
女经理眼眶一热。女伴走过来,贴她身边、双臂环抱、脸贴上来、用嘴唇吸她脸上的泪。“咱要死很久。”
“对呀,所以要好好活。”“咋活算好好活?咋折腾到头来都是一死、都是空。咱能抓住啥?”“啥也抓不住。那咋办?还不活了?来,进屋。”女老师搀着女经理走回木屋。桔红色烛光从木屋窗子流淌出来,瞅上去挺好看、挺有希望似的。
“猜猜我今儿给学生们讲课的时候我下边塞着啥?”“不知道。”“猜猜嘛”二女低声说着甜蜜的话,互相依偎着走进木屋。
小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快进自家楼门的时候,门角黑影里冷不丁窜出一条人影,嗖家伙朝他扑来、双手推他胸口一下。
他本来累得散架,又想着往哪藏钱,根本没反应过来。赶紧瞅,是班上生活委员大白杏。大白杏比小赖还高,长挺顺熘,后脖子上有个小痦子。她说:“咋才回来?”
小赖给吓出一身冷汗,有点儿不乐意:“大黑天的你干啥玩意儿?”“老师让来的,说你许是病了。”“你才病了呢。我这不好好的么?”
“没病假条就算旷课。老师让问你这些天干啥不上学?”小赖紧张起来,脑子拼命转,最后坦白说:“勤工俭学。”
“你还俭啥俭?我给你打的生活补助报告批下来了,钱我替你签的字。来,给。”说着,伸出手来,在黑暗里把几张票子塞小赖手心。小赖合上手,刚要说谢谢,忽然发现大白杏没松手。小赖没发出声音。大白杏的心思他懂,可惜大白杏不是他那杯茶。
大白杏低声问:“你这手咋了?这老多茧子?你干的啥活儿?”一时间,小赖嗓子眼噎得慌,好多好多的话一齐挤车门口,谁也出不来。
“问你话呢。你咋了?”大白杏催问“是不挺累的?”忽然之间,所有受的苦和累、所有心里拼命埋的见不得人的秘密,统统埋不住了,自己站起来,忽忽悠悠,厉鬼僵尸。小赖狠劲咬咬槽牙,憋回眼泪、问:“你去我家啦?”
“没。我就搁这儿等你,都站仨钟头了。”声音委屈。隐约能瞅见大白杏的眼睛忽闪忽闪,眼睑水润,像是泪光。“我的事儿、你少管。”“人家来提醒你,下礼拜考试。”说完,扭头跑远,快速消失在黑暗里。
小赖站原地愣了一会儿,慢慢走进楼门口,走进更黑的黑暗。“乳房切除的同时进行乳房再造与修复么?”“不。”“切除与再造一次完成,能减少住院时间与费用,而且”医生还想说下去,葛妻打断:“不,不了。”
那个瞬间她发现自己心灰意冷、啥都不想。情绪坏到极点,想骂人、想随便找个人削一顿,可找不到发泄口。一切只能自己扛。白单子、无影灯、麻药、刀子剪子叮了当啷喀喳喀喳,乳房摘除。
手术还算顺利,切完推回病房挂水。紧接下去就是化疗、掉头发、掉光为止、还可能复发、可能摘右边的躺在病床上,她回想起偷欢快活的时刻。躺在陌生人怀里,两条腿被叉开,心怦怦直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刺激。
还有那天,她被整得散了黄儿,等ji巴拔出去发现那上头裹着两人的淫汤、挂着白色泡沫。还有那回,她头一次听情人说她奶头像泡水花生豆麻药劲过去了,一揪一揪的疼,撕心裂肺。都怪我到外头找男人乱来。这是报应哇。悔呀。我不该啊。
等他来,我要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说,咱俩完蛋了,我要跟你离!病房门开,老葛走进来,手里拿几张文件,抢先说:“咱俩过不下去了,咱俩在一块儿不合适。咱俩结婚是个错误,承认吧。签字吧。这是协议。”
连最后一刀都没机会捅出去。熬淘。火车站,太阳下,小赖一趟一趟扛着大包。脑子里一串问题:“假条咋办?考试咋整?钱藏哪?”
汗已经出透,现在干了,后背一片汗碱。十六米开外,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观察,他丝毫没察觉。小赖扛完一趟,正往回朝车厢走,一个男的拦住他,张嘴说:“小子,我这儿有个活儿,你来不?”
小赖迎着阳光抬头瞅。这男的瞅不出年岁,长得挺标致,脑门宽、下巴硬、骨架子大、鼻子长,大胡子花白。小赖说:“我刚来,还没干几天”胡子说道:“我不要老油条。我就瞅你硬实、肯干。这儿给你多少,我加一倍。”姬心里又犯了痒痒。
闲了好几天,月经也干净了,下头那张嘴馋了,光自己的手指不解馋。屄馋男人。她忽然冒出一念头:“现在轨道边北墙那儿有人么?想到疾病,她安慰自己就这一回,应该没事儿吧?”
心跳加快,穿好衣服出了门。来到轨道边北墙外。这是一个固定的点儿,约定俗成,老来的都知道。这儿离火车站有三里地,杂草丛生,朝北是个坡,坡上有松树,挨墙是道沟几个老汉蹲草坡上,眯眼晒太阳,瘦干羊似的。
有个半熟脸,晒得铁黑,瞅见姬走来,起来跟她打招呼:“好久没见啊。”多年前姬跟他好像搞过,记不清了,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行规,熟脸一般不摸这行流动性强,见过、弄过、唠过的,再见着一般就是站着唠两句,不好意思再谈钱弄肉。山坡上瞅着松散。
其实里头门道多了,普通人整不明白。“老摸”里都有头儿、有暗线、有盯靶的、有放哨的,有掏不起钱光过眼瘾的、有小报儿记者卧底写稿儿的。姬问旁边一个干瘦小老头:“今儿啥天儿?”
意思是有没危险?有没有啥大型整顿啥的?小老头一边打量她一边回答:“头晌好天儿,后半晌谁知道?大姐这菜啥价钱?”“茄子一块、大扁儿两块、香肠三块。”两人一拍即合,大太阳底下,小老头抱着姬就啃。
姬家里没事儿,一身轻,不着急不着慌,不言语,纯享受,同时也保持警惕,随时观望。这游戏还是有风险的。以前泡这些地方的时候,听说出过事儿,比如哪老大哥心脏不好,一激动当场翘了。
还有的是带人来的,躲远处,完事儿讹人,敲诈勒索。小老头脱下裤子,露出松松垮垮一嘟噜,毛儿剩得不多,都花白了,姬在小老头腿前头蹲下,瞅着那嘟噜,张嘴就含住,毫不犹豫。
“咝!”围观的齐发声,像一群蛇。太阳快给人晒化了,小赖跟着给活儿的往前走。这活儿甜,给得多一倍呢。一路上,给活儿的一直鬼鬼祟祟瞅身后,其实后头没人。这地方已经离开车站挺老远了。
“这事儿别说出去。”林守烨嘱咐他。“叔放心。”小赖回答。在呼布拉库尔克车站扛大个,管给活儿的都叫“叔”不论岁数大小。这比“哥”威严,随时提醒你别乱了规矩。又走过仨道岔,才到要练活的地方。
这儿有十道轨,趴着六趟车皮,都空着没人。轨面上了锈,桔黄桔红。轨之间杂草挺多,黄不叽,都半人高,瞅上去是个废弃的机修库。一只黑鸟嗖飙过去,子弹似的。没瞅见模样、没留下叫声。北边数头道轨,趴一货车。
旁边停一辆大东风,驾驶楼子里没人,车斗也是空的。简单一句话,这地方死掉了“东西搬那卡车上。麻利点儿。完事儿叫俺。”
“叔放心。”小赖瞅着叔走向远处一铁皮屋子。那里头也许有茶水有啤酒吧小赖开始搬运。包里装的啥,没说,他也不问。给钱就得。道边北墙外,姬玩儿了三起儿,坐下来休息。
半熟脸过来给她递来一瓶水。她接过来喝,这时打远处又走来一女的,三十出头吧,脸盘穿戴十足的保姆。一老汉迎上去,搂保姆脖子跟她低声说着啥。保姆一边听一边摇头。老汉继续低声劝。
忽然保姆挣脱开、大声说:“不行就是不行!太脏!”老汉失望,松开保姆走回坡上。姬问:“啥情况?”老汉说:“让她啯,她不干。我说给添点儿她还不干,死心眼子。”
姬不觉得男人脏。她脑袋里只有一股子冲动。这世上啥叫脏?没啥是不能的。姬打量他。六十多岁,左眼灰白色,白内障已经挺烈害。姬问:“你添多少?”老汉上下瞅她:“咋的?你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