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有可能那幕后主使并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反正对他而言目的已经达到,搅乱了一池水,早现身晚现身只是时间问题,没有太大差别。
案子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单单是一起普通的命案,涉及谢子羲前世死因,关乎江山社稷国之根本,所有人都紧绷起来,如临大敌。
紫宸殿灯火辉煌,精致繁复的龙纹刻满大殿每一寸角落,像一座华丽冰冷的囚笼盘踞在天下至尊之位上,欲将人吞噬殆尽。
殿内,朝臣列队而立,肃容静默,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谢若玄坐在御座上,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中模糊不清,他意兴阑珊地翻阅廷尉府呈上的奏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是说朕上一世,和世子,是被小人用厌胜之术害死的?”
廷尉凌谦手执笏板,立在大殿中央,如崖上寒松,气质卓然,他沉声道:“臣在世子下榻的驿馆中发现了厌胜之术所需的铜钱偶,上面刻着世子的生辰八字,并且铜钱偶上有一个破损的洞,对应世子胸口伤处。臣猜测,世子应该是死于厌胜之术,胸口剑伤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假象。上一世,皇上您……与世子情况相同,身上却无任何致命伤,由此推断,您与世子中的是同一种厌胜之术。”
话虽如此,但厌胜之术不一定就能直接害死人。凌谦故意这样说,是为了重点突出施展厌胜之术的凶手,追查凶手才是当务之急。
装神弄鬼,尤其是针对皇位的装神弄鬼,其心可诛。
烛火发出细微的“辟啪”声,在安静的殿内却清晰可闻。
谢若玄神色越来越冷。
说起厌胜之术,天下皆知他对厌胜之术厌恶至极,元封帝在位期间,大渊谶纬之学昌盛,他的母亲、发妻皆死于此术。因此,他登基后,严令禁止一切有关厌胜之术的活动。那几年,死于厌胜之术的方士多达上万人,焚毁的相关书籍更是多达数十万册。他以为厌胜之术就此失传,没想到,现在居然有死灰复燃之势,还害了原主。
这一刻,谢若玄眉眼冷冽,周身气势盛极,好似身处落雪寒风的绝境中,孑然面对四面楚歌。
“接着查,务必查明厌胜之术的来源。”
他甚是好奇,是谁躲在背后阳奉阴违,倘若被他揪出来,他一定会——
杀无赦。
第5章
众朝臣心神一震,只觉得眼前的天子十分陌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若是按照谢子羲以往的荒谬性格,他绝对会下令召集方士诅咒回去。但现在,他不仅没有召集方士,反而要求查出幕后主使,行事正常了许多。
这种细微变化放在其他帝王身上,或许不算什么,但放在谢子羲身上,可谓是里程碑式的进步了。
众臣忽然心生感慨,看来谢子羲重生一世,不是没有进步,而是变化不明显,他们没有发现罢了。
凌谦一揖,“臣定当竭尽全力查出幕后主使,绝不会让小人在暗处乱我大渊江山。”
整个京城戒严起来,封街道的封街道,封府衙的封府衙,一时满城风雨,只为查出所有与谢嘉佑来往密切之人。
谢若玄趁此机会专门下旨,让凌谦重点排查闵家。闵锡大怒,当众质问谢若玄为何针对闵家。
谢若玄唇角微勾,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京城谁人不知世子生前与你关系最好,你们出双入对,第一个调查你,难道不应该吗?”
闵锡一噎。
谢若玄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放话,颇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没错,朕就是在针对你,无需大惊小怪。”
闵锡:“……”
“………………”
案件扑朔迷离,想要找出幕后真凶并不容易,凌谦为了不错过隐藏在暗处的线索,还要从刺客这条线上入手调查,看能不能找出可疑之处。
他将庆王世子的尸体经过特殊处理,暂存于廷尉府。
廷尉府楼宇庄严,獬豸雕像栩栩如生,游望之站在门楼下,绀色朝服玉树临风,如鹤立于庭。凌谦看见他,立即走上前恭敬一揖,“丞相。”
游望之抬手示意他起身,“庆王世子的尸体何在?”
凌谦说:“在冰室,丞相请跟下官来。”
冰室阴暗无风,里面堆满了冰块,一开门,凉意迎面而来,几乎凝结骨髓。游望之面色不变,凌谦点燃油灯,只见中间的石台上盖着一块巨大白布,白布下隐约可见一个人形轮廓。
游望之站在石台前,一把掀开了白布。
庆王世子的尸体被保存得很好,几乎维持了死亡时的状态,胸部伤口也十分清晰,令人一眼便能看出是被利器所伤。
凌谦说:“我已经让仵作初步验过了,谢嘉佑身上的致命伤只有胸部那一处,其余皆是皮外伤。”
他和游望之同是凉州出身,平日私交甚好,眼下四周没其他人,他也就不端着了,说话随意了些。
游望之说:“伤口宽一寸,刺客所持之剑是轻剑,一击毙命……不,这剑刺偏了,没有完全刺穿心脏……”
他戴上手套,拨开了尸体上的衣服。
那处致命伤伤口十分平整,有黑色花纹从伤口里蔓延而出,覆盖了全身,仿佛盛开在尸体上的嗜血花。细看之下,那花好像还是活的,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