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黑眸微微沉下，心头依旧有些说不清的烦躁。
但唐修齐收敛得很好，至少从表面看来没什么异样，他维持着日常的冷淡朝实验室走去，目不斜视，中途并未引发任何动静——
“在看论文吗？”
冷不丁防的询问在头顶响起，徐师姐被狠狠吓了一跳，阿瑞洛斯眼底却是迅速炸开两簇惊喜的烟火：“师兄你回来啦！”
就是这样，专注至极地看着我，仿佛用尽全力地渴求我，无条件供奉出自己的心跳与信仰。
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避开那双炽热的红眸，唐修齐“嗯”了一声，自然拿过了阿瑞洛斯的论文初稿。
“还不错，算是有进步了。”
看只一句夸奖就兴奋摇起尾巴的银发小狗，徐师姐了然，接下来应该就没她的事了。
老母亲欣慰。
……
内间实验室里，对阿瑞洛斯学习内容进行检查后唐修齐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研究所课题审核演讲，处理周家那些势力时和各方接触，只要他想，他就能说得精彩绝伦，甚至能把冷冷语调说出一种风趣感，可这些都是有目的有技巧的，反而是这种“废话闲聊”不知要怎么进行。
没让唐修齐为难太久，阿瑞洛斯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今天有空吗？”
有九成概率接下来会是一个邀请，唐修齐迅速在日程表中翻出五六条拒绝的理由，并且绝不会让阿瑞洛斯听出这是托辞，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背就覆上一层温热，眉心微皱，眼前的银发小师弟却更是逼近了一步。
此刻唐修齐坐着，阿瑞洛斯站着，从来温驯乖巧的小狗难得显露一丝强势，整个挡在唐修齐面前，俯身侵来，像是要把人困在自己胸膛和靠椅之间。
“可以和我去看场电影吗？”
——他很紧张。
明明是一个仰望的姿势，唐修齐却更像主导的一方，眼前红眸紧紧盯着，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表情，覆在手背的掌心也烫得厉害，唐修齐甚至有种强烈的直觉，他只要反手一握，这人就会溃不成军地跌入自己怀中。
——好虚张声势的将军啊。
做着进攻的姿态，决定权却全都交给敌人，露出最脆弱的脖颈。
这幅模样……黑眸暗了暗，只会让人更加好奇被欺负到溃败会是什么表情。
逗弄的恶劣心思像蜻蜓拂过水面，唐修齐慢慢抽出手背，指尖离开时却若有似无地上挑勾过掌心，身体随意向后靠去：
“如果我说没空呢？”
阿瑞洛斯好不容易鼓起的“强硬”瞬间破功，肩膀都耷拉下去，低着头失落退开：“那就算了，师兄的事情比较重要，其实没有必要今天去看嘛……”
“等你改了论文再去。”
“……那部电影也——”
阿瑞洛斯茫然抬头：“啊，啊？”
把整理好的资料包发送过去，黑眸眸底有极其细微的笑意，语气却还是淡淡的：“三个小时，足够完成新的文献综述吗？”
阿瑞洛斯立刻冲去电脑桌前疯狂敲击。
“一定够的！”
07
“电影”这种东西，唐修齐最初的印象是高中某节体育课下雨，老师在教室给他们放个了恐怖片，如今只记得那极其劣质的特效，还有教室里因为低级“贴脸杀”此起彼伏的尖叫。
上一次进行这么大众的娱乐活动是什么时候了？坐在漆黑的电影院中，他慢慢回忆着。
高三之前，唐焰还活着，母子尚需要一起为家中经济状况考虑，高三之后，唐焰死了，唐修齐更要为每一份支出精打细算，花几十块钱和一堆陌生人一起看一个和自己全然无关的故事，这在他看来纯属浪费时间且毫无意义，上了大学倒不是没有这种团建活动，但唐修齐不愿，也没人敢勉强他参加——当然，有特殊目的的场合除外。
可无论是去品尝食堂新出的点心，还是去听交响乐团的演奏，他和阿瑞洛斯已经做了太多“无意义”的事情。
而且感觉并不是很差。
眼前放映的是部喜剧片，剧本很不错，但比起周围笑得前仰后合的观众，唐修齐的反应就平淡多了，并非不专注，阿瑞洛斯偶尔转头交谈，他都能接上话题，只是比起电影本身，他更关注和他一起看电影的人。
巨幕影院的光照在阿瑞洛斯脸上，一副专注于电影的神情，只是不知不觉耳垂就飘上了些红，一双眼睛也有点湿漉漉的，唐修齐觉得自己要是再看下去，估计还能听到一声又低又软极具撒娇意味的“师兄”，眸底便染上些了然的笑意，扭头收回了目光。
视线再度落回屏幕，笑意也渐渐淡了，唐修齐想，这家伙的确是个意外。
因为见证过唐焰的悲剧，唐修齐从未觉得自己会和某个人建立起亲密关系，人类太容易被多巴胺造成的兴奋所迷惑，从而一头扎进所谓“爱情”的错觉，而当激素水平恢复正常，又会扯出各种借口来合理化激情褪去后的平淡，太不理智，也太危险。
所以不知哪一刻起，他在阿瑞洛斯身上也体会到这种“失控”的征兆时，唐修齐决定通过物理距离的分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