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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拉卡瓦路在白天是绿荫环绕的宁静的住宅区,到了晚上它就像复苏一般变得嘈杂而喧闹。婆娑的棕榈树仍然轻轻地摇摆着,可是那股奇异的热带花香被辛辣的烤肉味给取代了。不断鸣响的汽车喇叭声,小贩五花八门的叫卖声,朋友之间热烈的谈话声热辣辣地混合在一起。就连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也敌不过瓦奇蒂娱乐园中五彩眩目的灯光,而显得有些黯淡了。远远地望过去,瓦奇蒂娱乐园就像是散落在卡拉卡瓦和伊纳路上的一串耀眼的五彩明珠一样。
    在伊纳路的路口立有一块指示牌,上面标明瓦奇蒂娱乐园的停车场在街道的左侧。由于路面的行人很多,我只得不停地按响喇叭,把车慢慢地开向停车场。我趁机向街道两旁打量着,两边林立着的都是一些投合游人心意的小店铺,廉价的咖啡屋,简陋的美容院,还有几家小小的理发店。有许多本地人在桔黄色的路灯下边走边聊着;还有一些情侣们手挽着手亲昵地走在一起;再有就是一些成帮结伙的少年们大声说笑着,打闹着。总之,这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里离海岸只有一两个街区,可是却怎么也嗅不到一点儿大海的气味。在高大的棕榈树下,我发现有几个大约十七、八岁的本地女孩正在和一些白人士兵们打情骂俏,她们都穿着性感的艳丽短裙,画着浓妆。这情景不仅使我想起了芝加哥,夏威夷的瓦奇蒂娱乐园与芝加哥的任何一个娱乐园在外观上都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这里你所见到的更多是黄色或棕色的面孔而已。
    我好不容易才把福斯特克夫人的车开到了停车场。停车场里已经挤满了各种类型的车:敞篷汽车、轻便越野车、摩托车最后,我勉强在一辆破旧不堪的老爷车旁找到了一个空位,才算把车安顿好。在停车场里,就能够听到瓦奇蒂娱乐园中的音乐声,虽然两个地方隔着整整一条街。我暗自将皇家夏威夷里的音乐和瓦奇蒂娱乐园中的音乐比较了一下:前者追求的是优雅的情调和舒缓的曲调,四弦琴和电吉它合奏着浪漫的夏威夷情歌,这是为了骗那些来这里度假的阔佬们的钱;而瓦奇蒂娱乐园里的音乐营造的是火爆的气氛,风琴奏个不停,音乐声震耳欲聋,歌手们声嘶力竭地喊着,他们演奏的全部是当下美国大陆流行的劲歌,当然这是为了骗那些本地的傻小子们付钱的。
    她正好站在瓦奇蒂娱乐园的招牌下等着我。她的头上就是鲜红闪亮的“奇”字,明亮的灯光将她照得格外耀眼,所以我远远地就认出了她。她优雅地背靠在门柱上,手里夹着一支已经燃了一半的香烟。
    我仔细打量着她,她的十个手指甲全都涂得猩红。早上的那一身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裙都不见了,这次她穿的是一件白色齐膝长的日本紧身裙,在裙子上印着大朵大朵眩目的红花,似乎整件衣服都要燃烧了起来。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拖鞋,秀丽的脚趾露在了拖鞋的外面,十个脚趾甲也涂得猩红。她的嘴唇涂画得和衣裳上的红花一样明丽,乌黑的左鬓边插着一朵红色的鲜花。只有她手里拿着的那个白色钱夹还能让我依稀记起她今天早晨的那身规规矩矩的衣服。
    她先冲我粲然一笑,然后说道:“黑勒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向她笑了笑说:“我也是。这件裙子和你一样的漂亮。”
    “我刚才一直在担心,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她做出一副娇嗔的样子。
    “怎么会呢?我从来都不拒绝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的约请。”
    她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把那张鲜红的小嘴噘成了可爱的圆型,接着向我吐了个圆圆的烟圈,妩媚地笑着说:“黑勒先生,你是在和我调情吗?”
    “叫我内特吧,”我说“你打扮得如此迷人,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见了你都忍不住会动心的。”
    显然她很喜欢我的恭维话,接着她把手里的那支烟举了举,问我:“想来一支吗?黑勒先生,不,内特。”
    我婉言谢绝了她:“不,谢谢。它会阻碍我的发育的。”
    她一下子笑出了声,说:“哦,内特,别逗了,难道你还没长大吗?”
    “是的,就差那么一小点了,也许得需要你的帮助。”
    她又朝我妩媚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在我的眼里,她的笑脸使得瓦奇蒂娱乐园中闪烁的五彩霓虹都为之失色了。我试探性地伸出了胳膊,她一下子将手里的香烟抛了出去,在闪亮的烟蒂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她就紧紧地依偎在我的身边。
    第一次的约会就靠得这样近,她究竟是被我的男子汉魅力牢牢地吸引住了,还是故意引我上钩呢?
    我极力在心里说服着自己,使自己相信这个娇小玲拢的日本女人是被我出众的魅力给吸引住了,而不愿意把事情向坏的那一面去想,不过她也有可能在施展美人计,诱惑好色的大男人甘心情愿地陷入圈套。不,不会是这样的,我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着气。说真的,我还真有些被她给迷住了,她身上有一股勾人魂魄的香味,不知道是她用的香水散发的呢,还是她鬓边的那朵红花飘散出来的。而且紧身衣下那丰满的胸部有节奏地一起一伏着,一看到它就会使人意乱神迷。最有诱惑力的也许是她身上散发的那股来自遥远东方的神秘气息和难以言传的妩媚
    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相拥着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在夏威夷这个多种族混居的地方,白皮肤的男人和黄面孔的女人相拥而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我俩就这样默默不语地绕着瓦奇蒂娱乐园走着。在我看来,这里和伊利诺斯州的娱乐场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根本看不出一点儿属于夏威夷风格的东西。飞转不停的旋转木马,小型的宠物乐园,热闹的游戏靶场,只不过充做靶子的小人身上穿的是和服,也许这可以勉强算入地方特色之中吧。不过与美国大陆的娱乐园相比,这里的节奏明显要板滞许多,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懒懒散散的。
    我给她买了一大团粉红色的棉花糖,不过呢,当然是我们两个人一起低头分享着。不知不觉之间,她把我领到了一座两层楼房前面,整个小楼是由木头搭成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里真让人难以相信。”
    她晶亮的眸子紧盯着我,好奇地问我:“什么?”
    “这里既没有臭虫,也没有蚊子。什么都没有。”
    她耸了耸肩“当沼泽被抽干时,它们全都飞走了。”
    我好奇地追问:“什么沼泽?你是说这里过去不是这样的?”
    “这一片原来全是沼泽。”
    “瓦奇蒂过去是一片沼泽地?”我不相信地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补充道:“沿着阿拉迈运河向下走,你会找到臭虫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这样我觉得挺好的。”
    她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低声地说:“很多年以前,他们抽干了瓦奇蒂沼泽,为的是种更多的甘蔗。所有的池塘、沼泽以及那些在这里世代生活的农夫和渔民都不见了。现在这里成了热闹繁华的旅游贸易区,这样的结局应该还不错吧?”
    “最好的结果是所有的臭虫都被赶走了。”
    她点了点头,又继续说:“在这里你也不会找到蛇的,阿拉迈甚至整个夏威夷也没有一条蛇。”
    “它们全被赶到大海里去了?”我调侃着问。
    “不,这里从来都没有过蛇。”
    我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然后用一种惊讶的语调说道:“伊甸园里居然没有蛇,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她转回头来盯着我说:“这里只有人,到处都是人。”
    这话似乎弦外有音,不过我装作没有听懂。
    比翠丝领我来的这个地方轰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到处都挤满了年轻人。我们离小楼越近,查理,我的宝贝这曲子的乐声就越震耳。在吉它的混响声里搀入了一些夏威夷式的曲调,这使得这首本来就火爆的歌曲更加热情奔放了。
    有很多小伙子站在门前,或喝着可乐,或吸着烟,或是三五成群地闲谈着。和他们相比,我显然穿得太过正式了,居然还打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这里的青年小伙大都穿着丝质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而姑娘们呢,大都穿着棉质的套衫和齐膝的短裙。
    我买了两张门票。这里的门票十分便宜,如果一个人进去呢,每张门票三十五美分,如果是情侣结伴而入呢,每张门票只有十美分。我和比翠丝费力地挤过拥挤的舞池,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最右侧的舞台上,几名夏威夷的歌手正在卖力地表演着。在他们的鼓上写有这支乐队的名字——“快乐农夫”现在,他们不再唱那支火辣劲爆的查理,我的宝贝了,而是改唱一支低缓深情的月色与玫瑰。在闪烁着迷幻灯彩的舞池里,不同肤色的男孩和女孩情意绵绵地对舞着。其中的一对是黄面孔的男孩和白皮肤的女孩,他们脸贴着脸。另一对是棕皮肤的女孩和白人男孩鼻对着鼻跳着,似乎充满了道不尽的柔情蜜意。这情景一定会让任何一名三k党成员背过气去。
    “想来一杯可乐吗?”我问比翠丝,她正看着舞池里的一对对情侣。
    “好啊!”我去吧台买回了两瓶凝着水露的冰镇可乐,在侍者为我拿可乐的时候,我回头看着那可爱的“东方之花”她正在热切地嚼着口香糖。
    我走回到座位以后,就偷偷地取出放在西装口袋里的小酒瓶,然后向比翠丝晃了晃,问道:“要来点儿吗?”
    “当然。”她一边倒着可乐一边答应道“难道你觉得夏威夷的姑娘小伙们就不会想法找些乐子吗?”
    我往她的杯里倒了些朗姆酒,问道:“在这里演出的乐队是固定的吗?”
    比翠丝摇了摇头“不是的。本地的乐队轮流在这里表演。那天晚上在这里演出的是‘鹰’乐队。”
    我想她所说的“那天晚上”就是指泰拉迈西被袭击的那个晚上。
    我一边往自己的杯子里倒着朗姆酒,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那伙人在袭击泰拉之前,就是在这里跳舞取乐的吧?”
    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我,严肃地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推开了面前的杯子,反问道:“你说什么?”
    她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为了我的蓝眼睛。”
    她对我的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你今天使迈西夫人很难堪。”
    “这是我的工作。”
    “使她难堪?”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设法从她那里知道真相。”
    “你认为她在撒谎?”
    “不。”
    “你认为她说了实话?”
    “不。”
    “那么”她那双好看的眉毛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我从来不妄下断言,作为一名侦探,这是最基本的素质之一。更何况我现在刚刚开始调查。”
    “那你是说你还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是的。的确有人对你的女主人干过一些不好的事,要知道,她不可能砸碎自己的下巴,更不可能强奸自己。”
    比翠丝喝了一大口饮料,皱着眉想了一想说:“在这里是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暴力强奸的事的,这肯定不会是夏威夷人干的。夏威夷人性情温和,驯服得就像是家里养惯的小猫小狗一样。”
    “是的,只有‘两只小狗’是夏威夷人,另‘一只猫’是日本人。”说到这里,我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因为比翠丝也是一个日本人。
    比翠丝的眼睛蓦地亮了一下,就好像燃烧的两团愤怒的火苗。她的语气却十分平静:“的确,其中的两个人是夏威夷人,那一个中国男孩,有一半夏威夷血统。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在夏威夷是不可能发生这种暴力强奸事件的。”
    “为什么不可能呢?”我寻根究底地想问个明白。
    “因为这里的女孩,”她耸了耸肩“你根本不需要强迫她们的。”
    我开玩笑地说:“你是说,只要给她们买上瓶可乐,再倒一些朗姆酒,然后就万事大吉了。”
    这句玩笑话稍微缓和了一下她紧绷的面容,她微微咧嘴笑了一下,就好像是我可痒了她一样,不过这笑容和她刚才眼里闪现的怒火一样都一闪即逝了。她说:“不,内特这对大陆人来说很难一下子让他们明白的。”
    “可是我是一个聪明的大陆人,我会学得很快的。”
    “在那些白人百万富翁来这里以前,夏威夷一直是一个十分和睦的地方。即使在现在,惟一的强暴也只是强迫未成年的少女发生性关系,你们叫做什么?”
    “引诱未成年少女。”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女孩子屈服于比自己大的男人,后来父母发现了,或者是有了孩子,这是夏威夷式的‘强奸’。而像你刚才所说的那种强奸,有色人种对白人妇女施以暴力,这样的事情在夏威夷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凡事总会有个开端嘛,”我说道“而且你还说不同种族的人是不可能绞在一起的。”说到这里,我朝正在舞池中跳舞的那两对年青人点了点头“那么他们是什么呢?难道我见到的是海市蜃楼?”
    “他们可以在一起的,”她向我解释说“那是沙滩男孩,是指那些在旅馆的海边教滑板的夏威夷男孩。他们的学生大多是女性游客,有时是迷人的海军军官妻子们这样的一种性行为应该怎么说呢?”
    “婚外私情。”
    她点了点头。
    “你想说些什么?难道你是说你的女主人和沙滩男孩有了某种不正当的关系,结果出了差错?然后呢,她就编造出来一个故事”
    “别这么说,你会会认为我是一个坏女孩。”
    “恰恰相反,我觉得你简直就像一个落在凡间的天使。”
    比翠丝避开了我火辣辣的目光,辩解道:“不,我是很坏,可以说成是雇主的叛徒。”
    我转了转眼珠,又喝了一口饮料,说道:“我并不认为那些有钱人每周付给佣人几美元就能够买到可贵的忠诚,要是所有的佣人都这样的话,我们干侦探这行的人恐怕就要失掉饭碗了。”
    “你很坦诚。”
    我猛地被可乐哈住了,咳嗽了一阵子后说:“什么?”
    比翠丝笑着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从不隐瞒。”
    比翠丝这话说得不完全对,通常情况下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隐瞒起来。
    不过,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我选择了一种最佳的回答方式,我说:“你说得很对。”
    “你能和我跳一支舞吗?”
    “不胜荣幸。”
    “快乐农夫”乐队又开始演唱起沙上之爱这支浪漫的情歌。在吉它的伴奏声中,我把比翠丝轻轻地搂在怀里,伴着抒情的乐曲翩翩起舞。比翠丝头发上插的鲜花的香味让我感到有些头晕,也许是朗姆酒的效力开始发挥作用了。
    比翠丝在我怀里低声说着:“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了,因为贝尔小姐”
    我适时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们只不过是朋友,我是说伊莎贝尔和我。”
    “我听见她把你叫做‘甜心’。”
    “这,这”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有点儿夸张。我们两个是在船上认识的。更何况,现在伊莎贝尔对我充满了怒气。”
    “那是因为你今天让迈西夫人很难堪。”
    “是的。”
    我把比翠丝搂得更紧了。
    “内特。”
    “嗯。”“你现在长成了吗?”
    “快了。”
    下一支舞曲的节奏很快,我整了整裤子,尽量表现得很好。
    跳完了这一支曲子之后,我们两个人走回桌旁,我刚要坐下,比翠丝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有车吧?”
    “是的。”
    “我们不能去我家,我们家里人太多了,我、妈妈、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住在一起。我的家也太远了,在卡帕拉玛那边。”
    “我住在皇家夏威夷酒店。”
    “那可不行,贝尔小姐会看见我们两个人的。”
    她及时地提醒了我。
    比翠丝轻柔地抚摸着我的手,然后,她开口问道:“我知道有一个情侣们常去的地方,就在海岸那边。你有兴趣吗?”
    我爽快地回答道:“带路吧。”
    很快地,我们两个就开着车离开了瓦奇蒂停车场。
    当我们的车开过那条布满小店铺的街道时,比翠丝指着其中的一家小店铺,对我说:“看见那家理发店了吗?”
    我向比翠丝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栋残旧不堪的二层小楼,上层好像是一些住户,下层就是理发店。在门口的上方,挂着蓝、红、白相间的旋转招牌,让人一眼就可以认出这是一间理发店。在墙上还写着几个白色的大字“瓦奇蒂理发店”透过窗子,我看见一名日本女理发师正在给一位白人男子修剪着头发。在这家理发店的旁边是一处空空荡荡的停车场,停车场上停着一辆流动食品供应车,车上供应简易的晚餐、热狗之类的食品。在流动食品供应车的四周,零零落落地摆放着几张桌子。在我望过去的时候,正巧有几对年轻的情侣在吃着面条。在路边上,还有几辆私人小汽车停在那里,几个围着白围裙的东方人忙来忙去,看来这辆简简单单的食品供应车还是一家小型的“汽车餐馆”
    比翠丝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就是在这个地方,有人看见了迈西夫人。当时,有一名白人海军军官尾随在她的后面。”
    “噢。”我点了点头,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街口处的百货商店,现在,我们的车正巧开到了这里。百货商店是一幢两层高的白色楼房,在“百货商店”的大招牌下还挂着“香烟和饮料”的广告条幅。我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我以前在材料中看过的有关内容,然后说道:“这座楼后来就挡住了那些目击者的视线,很可能迈西夫人就是在这里被绑上车的。”
    比翠丝冷冷地继续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跟在后面的白人男子又到哪儿去了?难道他也在拐角这里失踪了?”
    我有些惊讶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比翠丝,似乎我刚刚认识她一样,然后才问道:“比翠丝,你想说什么?”
    比翠丝的口气缓和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繁华的瓦奇蒂娱乐园说道:“在我父亲去世以前,他和沙特的爸爸在同一家菠萝罐头厂里做事。”
    “沙特?”这事和这个叫“沙特”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比翠丝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致说着:“沙特曼伊达,荷瑞斯伊达。从这里拐弯。”
    我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下子弄糊涂了,问了一声:“嗯?”
    “如果你还想去‘情人巷’的话,就从这里向右转。”
    我当然还是很想去‘情人巷’,虽然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变得有些古怪,但是如果一对一的话,我无疑会占尽上风的。
    我们的车刚刚转上海滨公路,就发现伊纳路的面貌全都变了。那些一家挨一家的小店铺变成了一些低矮的平房,看上去还不如简易的小木棚体面。就在这些破败的小房子中间,还有一座二层的小楼,不过它看起来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架式。
    比翠丝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向我解释说:“这是那些珍珠港海军基地的单身军官们租的房子。”
    我有些讶然地笑了,接口说:“我以为他们会租一些更好的房子呢。”
    比翠丝笑了笑说:“在这里住很方便引本地女孩子上手;而且,在海岸那边,也可能遇上女性单身游客或是海军军官的妻子。我听别人说起过,在这里租房子的并不都是单身的海军军官。”
    我们沿着这条海滨公路继续向前开着。前面的路面更加崎岖不平,似乎从来都没有人好好地平整过这条所谓的“海滨公路”四下里漆黑一片,我们的车灯是这条路上惟一的光源。尽管大海就近在咫尺,我却只能闻到稍微带些腥味的海浪气息,却怎么也看不见大海的轮廓。在道路的两旁长满了低矮的灌木、野生的仙人掌和乱七八糟的野草,要不是耳边传来隐约的海浪声,我还以为我们正在沙漠中穿行呢。我发觉,在这里根本看不到一棵棕榈树,而在市中心却处处都见得到绿意盎然的棕榈叶,路两旁只有孤零零的电线杆立在低矮的杂草丛中。
    比翠丝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他们常常吵架。”
    我明知故问:“谁们?”
    “迈西先生和迈西夫人。”
    “他们吵得很凶吗?”
    “迈西先生朝迈西夫人大吼大叫,叫她闭嘴。有时候迈西夫人一气之下就会摔门而去。”
    他们的关系真的这么糟糕吗?我皱着眉继续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
    比翠丝叹了口气说:“迈西夫人不喜欢这里,她觉得这里的生活让人厌烦,所以就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迈西先生劝她不要再喝了,还说她把他的朋友都赶走了。你知道的,迈西夫人说话很尖刻。”
    “你为他们干了多久了?”
    “大概有两年多了。”
    “那么福斯特克夫人来的时候,你仍然呆在泰拉那里?”
    “是的。”
    “她和泰拉相处得如何呢?”这是一个我很关心的问题。
    “她们处得不太好。福斯特克夫人总是责备迈西夫人不做家务,总是在睡觉。”
    “所以到了后来,福斯特克夫人就搬了出去?”
    比翠丝点了点头,又继续说:“迈西夫人和迈西先生之间的争吵也让福斯特克夫人感到十分担心,这”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了下来,指了指前面的路口说“从这条岔路开进去。”
    现在我们离瓦奇蒂娱乐园大约有一英里半的路程了。我把车开到了小路尽头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然后借着车灯的光线,四处打量了一下。在杂草丛中有一间破破烂烂的混凝土小房,房子周围扔满了垃圾、碎瓶子和香烟蒂。在房子附近还有许多杂乱的轮胎印。很显然,这是一处幽会的场所。
    我熄灭了发动机和车灯,这时,月亮正巧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皎洁的月色足以使我们看清对方。在如水的月光下,比翠丝的鲜丽红唇和衣服上的鲜艳红花溶合在一起,更显得她娇媚动人。我深深凝视着她,一半是出于渴慕,另一半却是警觉,比翠丝目光专注地盯着远处的灌木丛。
    我打破了沉默,问道:“比翠丝,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你使你不得安生?告诉我吧,我想你请我出来就是为了要告诉我这一切的。”
    比翠丝扭回了头,用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我,她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柜台后面不耐烦的售货员。“我知道迈西夫人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是谁?”
    “也是一名海军军官。当迈西先生外出值勤的时候,他就会来。刚开始的时候、他一周才来一次。可是从去年五月份起,他来得更勤了。”
    我呼了一口气。从我们身后的树林那边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这听上去好像不那么光明正大。”我希望比翠丝继续告诉我更多的东西。
    “当我在场的时候,他们从不接吻或是动手动脚的。他们晚上睡在不同的房间里,至少在晚上睡觉之前和早晨起床之后他们是这么做的。”
    “可是他们还是太肆无忌惮了。”
    比翠丝接着说了下去:“他们常常去瓦奇蒂游泳,在科鲁瓦野餐。有时候迈西夫人离家整整两三天,带着床单、枕巾、毛巾和睡衣等等所有的日用品。”
    “那名军官是谁?”
    “布莱弗德上尉。”
    吉米布莱弗德。就是他,那个裤锁开着又喝得东倒西歪的醉鬼;还是他,那个在泰拉被送到医院之前还惦记着并且安慰他的那个家伙。
    我问道:“这些你从来都没告诉过其他人吗?”
    她紧紧地皱着眉说:“我觉得很羞耻。我实在是太需要这份工作了,我妈妈一个人要拉扯五个孩子,我又是老大,也是家里第一个不用靠做苦力挣钱的孩子。我害怕如果我告诉别人之后,会失去”
    我向她那边靠了靠,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安慰她:“你不用觉得惭愧,宝贝。”
    比翠丝难过地摇了摇头,说:“你是不会明白的。我的爸爸来自荷内西马,那里有太多的人,或者干脆点儿说,是太多的穷人。他到了这边,在白人富翁的甘蔗地和香蕉种植园中卖命,每个月能挣到九美元外加每天的三顿饭。爸爸对这已经非常满意了。后来,他又到罐头厂干活,在那里,他挣得更多,可是每天要足足干上十八个小时。最后他终于熬不住了,就垮了下去”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黑发,告诉她:“宝贝,我也是一个穷小子,从小是在迈斯威尔街的贫民窟长大的。现在呢,又是孤身一人苦苦奋斗。不过,在我看来。每一代人都会比上一代人生活得更好。你的孩子以后会念大学的,等着看吧!”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噢,为什么会这么说我?”
    “你很自私,不过呢,又很会体贴别人。”
    这是一个有趣的评价。不过现在我不需要弄清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我的手指缓缓地从她的秀发滑到她光滑的胳膊上,柔声地向她说:“体贴,呃?这很好,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先撂下这件让人搔头的案子,找一些更有意思的事呢?”
    我低下头,轻柔地吻着比翠丝,她也全心投入地回吻着我。这短短的一吻虽然很甜蜜不过也很规矩,我是说,与伊莎贝尔的吻相比,东方女孩的吻更加含蓄。不过即便这样,我也已经沉醉其中了,是的,可以说现在我又长成了。
    我更紧地靠近比翠丝,想再好好地吻她一下。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说:“内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问“这不是情人港吗?”
    “一点儿没错。阿拉莫纳。”
    我一开始并没完全理解“阿拉莫纳”一词的含义,又低头吻着她。忽然“阿拉莫纳”我一把推开了比翠丝。
    “他妈的。”我脱口而出地骂了一句,看了看身边的比翠丝,我改口说“请原谅我说了一句法语。这里,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对不对?”
    比翠丝点了点头,说:“废弃的阿内莫克车站。”
    我不解地问:“那为什么这又被叫作‘阿拉莫纳’呢?”
    “本地人习惯叫这里为‘阿拉莫纳’。”
    我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更加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生长茂盛的野草丛,乱七八糟的瓦砾堆和破败不堪的混凝土墙”
    “这就是泰拉说的那个地方,她就是被带到了这儿来,又在这里被强奸了?”
    比翠丝默默地点点头,提议说:“想下车看看吗?”
    我的心里有两股欲望在不停翻腾着,是拥有比翠丝呢,还是满足好奇心呢?
    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
    我向比翠丝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们出去看看。”
    我先下了车,又走到车的另一面为比翠丝打开了车门。
    比翠丝下了车之后,指着一丛灌木对我说:“看见那边的灌木丛了吗?迈西夫人说他们把她拖到了那里。”
    我仔细盯着那丛漆黑的灌木,似乎它们可以告诉我在那里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可惜月光照不到那边,我仔细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其他的声音。
    有人。
    “这里有人。”我一边小声地告诉比翠丝,一边用一只胳膊护住她,然后又小声地说:“快上车。”
    听起来不止一个人,我已经能够清楚地听见他们在树丛中移动的声音。
    “该死!”我暗自骂道。我没有带枪,可是谁会想到和一位迷人的女佣共度美好的夜晚时,身上还得带着一支九毫米的勃朗宁微型手枪呢?
    一个接一个地,那几个潜伏在黑暗的灌木丛中的人影渐渐显露了出来,四张不同的面孔,他们脸上全都是一副阴郁的神情,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更加惨白。不过,他们都不是白人。我又仔细地看了他们几个人一眼“哦!”我低呼一声“不。”
    这是那四个幸存者,就是他们在去年九月份的那个夜晚劫持了泰拉,然后又把她带到了这里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队前来复仇的幽灵,一步一步地,他们逼近了我。我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车门旁边。
    他们还在向我逼近着,我伸手去抓车门的把手。可是,怎么回事,车门把手居然从我的手心里滑走了。
    正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我的车缓缓地启动了,它向着情人巷的路口开去,却孤零零地撤下了我一个人。
    比翠丝用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把着方向盘,在把车开走的那一瞬间,她大声喊道:“我做了你要我做的事,现在我该走了。”
    我想她不是在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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