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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华本已快半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
    她真没想起!
    忙掐手指算了算,发现小荷说得一点不错,确实晚了半个月了。
    小荷原跟在钟氏院里,虽则钟氏体弱,只生了张萱一个女儿就再没动静了,她那时年纪小,没赶上孕事,但她既在女主人身边伺候过,该有的一些事项是早叫嬷嬷嫂子等教导过的,心里有数,珠华平时的小日子一向很准,这一拖延,她就留神上了。
    “我早想说,只是又怕奶奶这个月是操劳累着了,说不准过两日又来了,所以忍着先没说出来,结果一直迟到现在,我看,奶奶这喜事就是没有十分准,也有八分了。”
    珠华下意识摸摸肚子——当然什么也摸不出来,她只是心里不自禁起了一阵奇妙的感觉,又是期待又有种未经过的紧张感。
    至于惊讶,也有一点,不过一掠就过去了,以她和苏长越不可说的频繁程度,现在有了还算晚了呢。
    “大夫先别请了,”她回过神来,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小声道,“这么短日子,大夫就算把出来,也不敢给定准的话,不如再等一阵。你也别告诉大爷,万一不是,白欢喜一场,现在就我们两个知道就是——对了,青叶那里你也说一声,叫她先瞒着。”
    “青叶不知道,”小荷笑道,“那个傻妮子,她行经晚,又粗心,去年才有,如今自己的时日还记不清呢,哪会算别人的。”
    正说着话,苏长越忙完一些杂务,从书房那边过来了,珠华和小荷便都歇了话头,这一日人人都忙得团团转,便俱早些安歇不提。
    依珠华的想法,这件事最好再过半个月或是一个月,若还不来,再请大夫上门来看,这期间就都把苏长越瞒着,不告诉他。
    理想是如此,然而现实她连三天都没瞒得过去。
    很简单,她疑心自己有孕,苏长越再同她求欢,她怕伤着孩子,自然不敢应承,就找借口推拒,推一回还罢了,只到第二回苏长越就纳闷了,他和珠华成婚以来堪称是琴瑟和鸣的范本,两个人嘴都没吵过一回,便有意见不同时,也只有相让,再没有相争的,于房事上,珠华从没连着拒绝过他两回。
    看她模样,也不像生气或闹别扭,相反心情比往常还要好,他回来时,看她一个人坐那里不知想些什么,都能把自己想到满面春风。
    她似揣心事,低头发呆,兀自含笑的模样几可入画,苏长越的脚在门槛上悬停片刻,没有惊醒她,转去了东次间,铺纸提笔,回想着将她独坐的那一幕涂画出来,画到手时,恍然大悟,将笔一丢,没丢准,滑落到砚台边上,染黑了好好的干净桌面,他哪里还顾得上,掉头就掀帘子出去。
    珠华歪在身后的大迎枕上,一个懒腰正伸到一半,离着苏婉定亲过去两日了,她这两日着意休息,一下也没再往外跑去看地看房子,但那股倦累仍是挥之不去,状况倒不严重,只是总缠着她,让她不如以前精神,往哪一坐,坐着坐着四肢里的那股慵懒劲儿就上来了,忍不住要歪着靠着点什么才好。
    也不知是当真如此还是她心里给自己施加了暗示,总之小荷没说破时还好,一说破后,她差不多时时刻刻都处于这种状况之中,这也是她找借口拒绝苏长越的原因之一,她是真的觉得累呀——
    “苏哥哥,你回来了——啊?”
    苏长越这回过来时没有收敛脚步声,急促的一串就过来了,珠华听到耳里,转头应声,但一句话未完,她已叫人兜头抱在了怀里。
    珠华感觉自己的头顶抵在了苏长越的下巴上,没怎么反应过来地眨巴着眼:每回回来没这样,她是不是把人憋坏了?不过也才两日而已,咳,不至于吧——
    苏长越来得急,但真碰触到她的动作很轻缓,拿下巴在她头顶上磨了下,然后托着她的腰臀处把她往上抱了抱,到四目能相对时,极近地凑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珠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
    这个距离太近了,以至于珠华都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这没有关系,一点也不妨碍她感知到他的情绪,因为望着她的那双眼睛真是太亮了,朗星一般,又好似含了无数欣喜的碎光,准确传递出他满腔鼓动着的喜悦。
    珠华瞬间就心有灵犀了,结结巴巴地道:“这,我还没有确定呢——”
    苏长越只是笑,他难得地笑得有点傻气,一边笑一边更凑近一点,亲她的脸,亲她的唇,亲她的眼睛,缱绻又克制地,将她整张脸都亲了一遍。
    珠华的心跳被感染得有些快,挣出手来伸手回抱住了他,待过了这一阵情绪,和他倒回迎枕上,脸亲热地同他挨着。
    苏长越才回来,没换衣裳,还穿着新得的翰林青袍,胸前绣着标示品级的鸂鶒补子,珠华摸着那纹路玩,问道:“苏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没瞒住就没瞒住罢,可这走风得也太快了。
    苏长越手往下移,放到她还平坦着的小腹上,道:“我回来时,见你这样。”
    珠华了悟,原是她自己漏了馅。虽然她只是一个不自觉的动作,但和先前的拒绝连起来,以苏长越的见事之敏,能猜到一点也不奇怪。
    她正想着,感觉苏长越扯了她的衣带,手掌有要进去之势,忙道:“早着呢,再说没找大夫看过,也没定,和以前一样,没差别的。”
    “我知道。”
    苏长越嘴上应着,手却没停,动作仍继续着,这个时令里珠华已换上了夹衣,里面也多穿了一层,他坚持着层层拨开,把温暖的手掌贴着肉摸到了她的小腹上。
    当然什么也摸不出来。
    然而苏长越硬是找了个说头:“软一些了。”
    珠华自己偷偷摸着和从前是毫无差别的,听他这么说,她忍不住笑,道:“真的还没定呢,也许我只是累着了。”
    她又有点埋怨地,“你这么聪明做什么,我就是拿不准,才想过一段,等大夫确诊了再说的。”
    “过一段?”苏长越拖长了一点尾音,“再到明日,你还不肯理我,我便没见着你刚才那样也知道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哪来的信心可以瞒下去。
    珠华哑然了,确实如此,一个屋里同卧同寝,至亲至密,她要真能瞒住苏长越,那不是她有能耐,而是他俩的感情出了问题才是,这其实和智商没多大关系。
    她又忍不住想笑:“苏哥哥,你要忍一忍了,今天还是不成。以后怎么样,等问过大夫再说。”
    想瞒的人没瞒住,那也不用再拖了,准不准的,明日先请个大夫来看了再说。
    苏长越微微侧了下脸,唇印在她的脸侧:“没事,我今天不想。”
    他要是想,珠华得千方百计地想法说服他,他说不想,她那点儿蠢蠢欲动的小心眼反而冒上来了,屈膝蹭了蹭他,感觉他温顺地蛰伏着,咬着唇笑得肩膀微微颤抖,小声道:“真的不想。”
    “……”
    苏长越无奈地往后退了点,上面却更挨近了些,咬了她的唇一口:“你再闹,就不一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之前,抓紧时间撒一波狗粮(*  ̄3)(e ̄ *)
    ☆、第166章
    翌日早上,苏长越轻手轻脚地起来,没惊动珠华,穿戴停当,往东宫去。
    他编修之外的那个东宫侍读不是白加的,事实上编修算官职,而侍读才是他的正经职差,他需要按期轮转着去到东宫,为太子诵读讲习经义。
    按常例来说,这份职差一般轮不到他,秦学士那个位份来做更合适,他是正经的五品侍读学士,为皇帝或太子讲习是这个职位的差遣之一。
    但皇帝就要指一个年轻的,那也没多毛病,苏长越的品级是按着规矩升的,“侍读”后面没有学士二字,不算越级,他一路从二甲传胪到庶吉士而转正编修,这份资历实实在在,再年轻,往太子面前一站也是够格的,旁人至多羡慕他运气好,说不出别的酸话来。
    一大早上,东宫里很——嗯,热闹。
    这要从前两日说起,且说晋王见太子皇兄太难讨好,他给送了山鸡也还是不冷不热的,不知怎么灵机一动,决定走他的身边人路线,先捡好说话的来拉近关系,太子妃他一个小叔子不便去搅扰,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太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小侄儿身上。
    小皇孙才将两岁,年纪小而分量却不轻,是皇帝第一个也是目今为止唯一一个孙辈,晋王和太子处不来,在对付小孩儿上倒很有一套,他没送什么金银珠宝给小皇孙,而是弄了两只刺猬来。
    仙鹤孔雀乃至鹿兔之类皇宫内都有饲养,小皇孙往常由宫人抱着去往皇帝面前请安时都曾在路上见过,刺猬这等怪模怪样的野物,皇宫里可没有——有也到不了小皇孙眼前,小皇孙从没见过,又怕又好奇,他由宫人围绕看顾着坐在小圆墩上,刺猬远远摆着,动着小爪子往他那里爬一步,小皇孙都能“啊”地叫出来,拉着宫人的手指着叫她也看,新鲜得不得了。
    太子原嫌刺猬脏,要扔了,但见儿子这么喜欢,刺猬这个天气里有点快冬眠的迹象,爬起来缓慢,又有那么多宫人照料,应当近不得儿子的身,便心软下来,想着让他看几日无妨,等儿子新鲜劲过了再扔。
    不想,刺猬没近小皇孙的身,却把他给伤了。
    天气一日寒似一日,不但刺猬要冬眠,人在温暖的被窝里也恋恋不舍,天光还黯淡着时,太子凭着意志力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后面有个疑似竞争对手的晋王撵着,太子十分勤勉,早上不要人叫起,总是比预定的时辰还早一刻主动起来,此时殿内还未掌灯,听到太子起身的动静后,原本悄无声息立在四角的宫人们方预备着燃灯过来——
    “啊!”
    沉眠一夜,太子赶着要起来放水,赤脚踩上脚踏,摸索着要塞进软鞋里去,鞋没找着,一脚踩上了一团硬刺。
    ……
    再追究刺猬之一是怎么挤到太子这间殿里已然意义不大了,据某个来自乡下的小内侍猜测,可能是因刺猬晚上独自呆着的那间小屋里没有地龙也没放火盆,刺猬冷得受不住,凭动物本能捡着温暖的地方来了,它那么小一团,又灰扑扑的,晚上在太子安寝关殿门前溜着门边爬进来,缩在哪个角落里,人真不大留意得到它。
    苏长越来的时候,正见到晋王听到消息跑过来给太子赔礼,太子翘着一只包扎成粽子样的脚,脸色铁青,而小皇孙站在他的脚旁边,呜呜呜哭。
    “皇兄,噗——臣弟真对不住,累你受了伤,不过噗——你怎么会踩这么准,又踩这么实在,噗——”
    太子:“……”
    他那么早起来,人还半瞌睡着,全无防心之下,可不就这样了,谁能想到在自己的床边能踩到一团刺猬!
    他的脸色更差了,看上去很想跳起来把憋笑憋得脸都红了的晋王暴打一顿。
    小皇孙也凑热闹:“呜呜,爹,爹爹……”
    太子对儿子要和缓上不少,忍着气哄他:“别哭了,爹爹没事。”
    旁边蹲着的奶娘忙给小皇孙擦着眼泪,又低声劝哄,想把他抱走,小皇孙用力扭着圆嘟嘟的小身子,只是抗拒不肯。
    他泪汪汪的黑眼珠还把太子望着:“爹爹,呜呜,爹爹……”
    他只是唤,唤一会又往地上望。
    太子脚心生疼,注意力难免有些涣散,还未觉出他的意思,奶娘知道,但不敢说,晋王迟钝一会后明白了过来——小侄儿这是还惦记着那两只刺猬,他的小心眼里知道刺猬伤了父亲,是不好的东西,他不应该再要,但又舍不得,说不出明要的话,但也不愿放弃,就在这里耍赖拖延。
    晋王知道,伤了太子的小玩意儿——虽然是太子踩了人家,但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再留在东宫里了,他小声问太子:“皇兄,我那两只刺猬呢?”
    太子怒瞪他一眼:“扔宫外去了!你惯会胡闹,今儿幸亏是我踩着,要是大哥儿踩到,他小人儿怎么禁得起,如何得了!”
    小皇孙听得一个“扔”字,小脸立刻垮了,泪珠成串往下掉。
    晋王倒松了一口气,不是打死了就好,看来太子脸色摆得狠,怒动得还不甚大。
    他就上前一把把小皇孙抱起来,颠了两下哄他:“大哥儿,没事,刺猬是找地方睡觉去了,宫里是生地方,它睡得不好,所以到处乱跑,宫外是它的家,它出去了睡得才香。”
    又颠两下又哄:“好了,大哥儿乖乖,不哭了,皇叔领你玩别的去,你爱看大马不爱?皇叔领你去看,你还能给它喂糖吃,它吃得开心了,就舔你的手心,可好玩了。”
    小皇孙的心神让他的话引走了,眼泪慢慢就止住了。
    晋王抱着他,扭头笑道:“皇兄,我带侄儿耍一会去,不在这里烦你啦。”
    他往外走,殿内的宫人们见太子脸虽还冷着,并未出言制止,跟小皇孙的那一拨人便忙跟了上去。
    再加上晋王带来的宫人,一群人乌泱泱地走了,殿里总算清静了下来。
    苏长越这才由旁边的偏殿被引了过来。
    太子心累地命人给他看座,道:“苏翰林,孤这里出了点事,失礼了。”
    太子受伤是大事,凭什么讲习也得往后推了,苏长越问候了两句,便静等太子发话。
    太子肯定是有话同他说的,不然他初来时,可以直接请他跟另外一个资历深的讲官一起回去了,不必要他在旁等候。
    同时,他大略猜到了他这个职差是怎么来的了。
    果然,太子这等身份,是不必要和臣下绕多大弯子的,开门见山就道:“苏翰林,孤上次问你求教,你心有顾虑,不便坦言,如今到了东宫里,该能和孤说两句真心话了吧?”
    这话难回,苏长越只有微笑。
    他头一回往东宫来上值,不能迟到,早早来了,实则心里一直惦着家里要请大夫确诊的珠华,心有喜讯,面上带出来的表情自然十分舒畅愉悦。
    太子不知他真正心事,见他这么愉快地坐在下首,以为他十分愿意过来东宫,也肯见自己的情,于是虽然苏长越没有说话,太子心里也觉舒服,跟着道:“晋王暂时不去就藩的事已经定下,孤先前问你那话,不必再提,如今却有了新事体出来——晋王府才将开建,晋王在京少说要逗留一年半载,孤不是如此不能容人之人,只是晋王如何,你先也见着了,实在胡闹得不成样,孤要好好与他相处,实在艰难,可若不假辞色,又恐伤皇爷心意,唉。”
    苏长越听出来了,看来皇帝明确说晋王会就藩之事太子还是很满意的——他先可没考虑过怎么和晋王相处的事,只想着要不要把他撵出京去;但这兄弟二人相隔两地长大,性格差得太远,太子于本心里,实在不怎么乐意搭理熊一样的弟弟,但晋王先主动来搭话了,他再不理睬,又怕皇帝不高兴,再失圣心。
    苏长越想着道:“晋王年少,性格外放,跳脱一些是有的,殿下如不适应,只以礼相待便是。”
    太子哼了一声:“孤的属官们都这么说,然而这种空话孤难道不知道,还要别人来告诉吗?孤以礼相待,晋王偏不知礼,孤能如何?”
    他说着指自己的脚:“你看看,孤知道晋王不是有意,可孤这亏还不是吃了!”
    太子很是忿忿:他觉得晋王还不如有意来加害呢,起码他有名目报复回去,现在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还要被那个烦到不行的讨厌弟弟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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