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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禀皇上,民女叫戚相思,是永州南县人氏。”
    “那你为何冒用齐家小姐的名讳?”
    “民女这么做实乃不得已。”戚相思把这前因后果用最简短的话说了一遍,最后提到戚家的案子,皇上朝着刑部尚书荣大人看去,后者走到戚相思的身旁复述了戚家的案子。
    半响才等来皇上一声似听进去了的“嗯”,他望的是殿门的方向,话说的很缓:“此事兴许有些误会,就让齐大人自己来和戚姑娘说明清楚。”
    话音刚落齐鹤年就进殿了,看样子已经在外等了有些时候,几个月来奔波劳碌之下让原本显胖的身子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炼不少。
    唯独是他脸上的笑没有变,恭恭敬敬行礼之后看戚相思的眼神中还充满了关切,关切里还透着些无奈,似心疼似有难言之隐,演绎的极为到位。
    “有劳皇上为臣挂心此事,我的确与戚家两位老爷相识,因为兴趣相投,对医术上的事相谈甚欢,所以在南县停留了数月,还与相思的父亲成了至交好友。”齐鹤年顿了顿望着戚相思,神情些许心疼,“就在我离开永州去南淮时戚家忽然遭逢巨变,待我回来案子也已经结了,我并不知道这孩子活着,要不然,我肯定不会让她吃这么多的苦,如何都要将她带到京都城来养大的。”
    说完这番话齐鹤年的眼眶硬生生是红了,皇上问道:“这又为何将你视作凶手?”
    “家中突逢巨变,又是在臣离开后几日发生的,看着这么多亲人一夕之间与自己天人永隔,成人都难免受刺激更何况是个孩子,她会将我认定是凶手也情有可原,因而走错了路做错了事也有臣的责任,这孩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圣上,请您宽恕于她,容许臣带她回去,今后臣愿认她做干女儿,好好照顾她。”
    一把年纪的皇上听的感慨不已:“虽有过错也有功劳,好险没有酿成大错,戚姑娘,你可愿意?”
    “民女不愿意。”戚相思平静的拒绝,微仰着头,似问是答:“民女怎么会认杀人凶手为父亲。”
    “你为何还这么说?”
    “八年前太医院广招大夫,齐鹤年游历各处,在南县认识了民女祖父和父亲,见祖父和父亲医术颇佳,起初他想劝服祖父和父亲到京都城来为他所用,可惜祖父和父亲志愿并不在此,于是他留在南县几月,借商讨名义,向祖父和父亲学医;后来他得知祖父有一药鼎,用数味珍贵药材烤炼而成,假意离开之后联合南淮的野路子杀了戚家上下三十几口人,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还纵火烧毁戚府,与县衙联合,向州府施压,让这个案子整整沉积了四五年。”
    齐鹤年脸色未变,只是多了几末无奈,像是戚相思往他身上泼的全是脏水,但他虽然冤屈却不忍责备与她:“那是戚老爷见臣为圣上的身子忧心,虽不能前来京都城,却愿意尽一份心,将此物赠给了臣。”
    皇上点了点头,他身为天子,平民百姓关切与他那是应当的。
    “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在见到药鼎时听祖父初初描述就起了歹心,却不知这样一个煎药的炉子比病人还要难伺候,圣上是否觉得头两年用此物煎药身子渐渐有所恢复,可之后却没再有什么效用?”戚相思嘴角微扬,心有不屑,“那是因为这药鼎不能常用,且每回都需要用药汁浸润保护,否则不仅药效全无,还会直接变成一堆废瓦,连砂锅都算不上。”
    “若这东西真是祖父相赠,如何会不告知齐太医你,白白将此浪费,要知道此物耗费了祖父数年心血,可你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又如何能恬不知耻的说这是祖父赠给你的,当日你带着这么多人闯入戚家,气死祖父后在西院逼迫父亲问药鼎下落时你可还记得,你从戚家带走的何止是这尊药鼎,你齐府这些年下来用穿所用,有多少是从戚家搜刮而来。”
    戚相思说罢跪匐在地大喊,“皇上,民女知道圣上的身子牵系着无数百姓的心,祖父也理当将此进献给皇上,但此物并非如神传那样,久用还容易让人对此产生依赖性,一旦不再使用身子骨会比用之前还要不如,所以当初祖父只是珍藏并没有用过几回,齐太医夺药鼎在先,谋害戚家三十几条人命在后,还将此物献给皇上,其心可诛。”
    “诛”字音落时齐鹤年当即跪了下来:“臣绝无此意!”
    殿内安静良久,皇上背靠着座椅,眼神微眯:“齐大人为了替朕调养身子东奔西走,很不容易。”
    齐鹤年赶紧接道:“皇上日理万机,劳烦国事,臣理当为皇上的安康操持,比起镇守各地的官员将士,臣的这些算不上什么。”
    “戚姑娘,你说的这些虽有些道理却构不成证据,近些日子城中沸沸扬扬谈及的都是这件事,对齐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你若没有真凭实据,这么做可不应该。”
    皇上的声音缓了许多,像是一口气用到了最后,有些使不上劲,戚相思抬起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疲倦。
    一把年纪了人倒是不糊涂,可却比几年前更要命了,心知肚明药鼎来历有蹊跷,嘴上却借着秉公大义说证据不足,要保住这个千方百计给他寻来“仙药”的好臣子,他若不死,这皇位再坐上千百年才好。
    可惜了。
    戚相思垂下头:“皇上,齐大人杀人是实,您不派人去永州南淮查明真相,为何偏袒于他,难道就因为他为皇上寻来了药鼎?”
    此话一出在旁的荣大人和李大人同时为她捏了把汗,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是想直接把命丢在这儿了?
    果不其然,皇上大怒:“来人!将戚氏罪女带下去,押入天牢!”
    “皇上,念在这孩子.......皇上!来人,快来人!”齐鹤年刚要为戚相思求情,却见座上的皇上面红耳赤猛咳不止,还隐有吐血的迹象。
    一群人涌了进来,戚相思被带离侧殿,余下的都拥着快昏厥过去的皇上,叫人的叫人,把脉的把脉,一团忙乱。
    ☆、第157章
    三月三是轩辕节,家家户户忙着拜祖,晌午过后未等歇下宫中便传出了皇上大病的消息, 这距离皇上身子康复的好消息只有三日。
    宫内如何忙乱可想而知, 位于宫中九思巷内的天牢也不平静,缘由是两个时辰前关进了个罪人, 就是她在殿上把皇上气的不轻, 再来是半个时辰前, 八皇子到了天牢, 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牢房就是牢房, 那就没有太大的差别,戚相思的适应性很强, 看着专人端椅过来坐着的八皇子,脸上始终是不亲不近的笑意。
    “我替十一来看看你。”
    戚相思微低了低头:“有劳八皇子,牢房里气味不流畅, 呆久了对身子不好,您是尊贵之躯,还是早些出去的好。”
    严从牧的神情里带着一抹欣赏, 在刑部一个多月,她还这般沉得住气,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说起这件事还要感谢戚姑娘开的药,帮本王治好了多年的旧疾,如今想想,当年在永州遇见的那老先生,莫非就是戚姑娘的家人?”
    “殿下也说了并不知道那人姓什名什,民女就更不清楚了。”戚相思一口否认,“至于殿下的病,说来惭愧,民女并没有尽什么力,是这么多年来殿下您用心调养的结果。”
    严从牧脸上笑意甚浓:“戚姑娘,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呐。”
    戚相思心中一紧,并不相信他所说的探望,眼下皇上忽然出事,宫里这么忙乱的情况下,作为皇子还能有心情上这儿来看看她,怎么可能呢。
    “殿下说笑了。”
    “父皇的病由来已久,今日之事也说不上是你的过错,只不过凡事总得有人承担后果,殿上你说的那番话往重了亦是大逆不道。”话语微顿,严从牧像是在默数,“不过以戚姑娘如今的现状,欺君之罪加大逆不道,其实也就是多添一桩罢了。”
    “十一千方百计想要为你周旋戚家之事,这么长时间来为了避嫌,不因为他的关系加重你的罪责,都不曾去刑部看过你,更没有让誉王府的人参与其中,可见他的用心。”
    “只是今日这般,父皇有个万一,怕是十一都护不住你。”
    戚相思沉默不语,严从牧也不急于结束这场“探望”,慢悠悠的从宫女手中接过了茶盏,喝了几口后才缓缓道:
    “不过本王倒是有个办法能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戚相思垂着的眉宇似染了笑意,救出去?
    “你治病有功,本王至今尚未成亲,只要本王向父皇请求,你不仅能无罪释放,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
    戚相思蓦地抬起头,掩饰不过眼底的诧异,荒唐!她想到过他会有条件,却没想到是这么荒唐的。
    严从牧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脸上的笑越发温和,用着他最大的善意解释:“这只不过是助你从这儿出去的办法,十一如此钟情于你,本王也不会夺人所好,等事情平息,婚事就能作罢。”
    片刻安静,牢房的窗外传来鸟鸣声,戚相思嘴角微扬,轻笑:“八皇子您有没有过那种比死还绝望的感觉。”
    严从牧笑而不语,戚相思看了眼他身后那侍卫和宫女,他自然是不会有。
    “求死不甘,活着又不知道能活多久,会去哪里,结果是不是比死还要惨。这样的问题,我经历过很多次。”
    “您既然知道我是戚家人,应该也清楚戚家的案子,我死里逃生时还遭人追杀,活下来后又被虏上山,一次一次,那寨子里就和这墙这么高,也有这样一扇窗。”戚相思扭头看牢房的围墙,目光落在那扇窗上,“和牢房里差不多的光景,一个一个孩子死去,又有人不知所终,好的被卖做下人,虽苦了点还算是个人,坏的进了窑子,还有死在路上成了荒山野兽的果腹食物,那时就感觉比死还要令人绝望。”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我体会过,入夜之后生怕第二天醒不来也是常有的事,一年四季的景致都是留给有闲暇心的人,有些人,一辈子都只在追逐吃饱穿暖中。”
    “但最终我还是活下来了,就算是如今在这里,情况也不会比当初来的差。”
    这是在告诉他,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严从牧反问:“你就不希望十一救你出去。”
    “认识小王爷的时候他被害掉下山林,再见他又受人迫害,我心想,这当王爷的比我混的还不济,我也不算惨,锦衣玉食是真,提心吊胆也是真。”
    “换做其他人,并不能想象到濒临死亡时不知下一刻有没有人来救是什么样的感觉,可就算是有过这么多的磨难,王爷也未曾把这些挂在嘴边,更不会轻易妥协。”
    她不会接受这荒唐的解救方式,王爷更不会。
    “后来认识八皇子我才知道,皇子也有不同的过法,有的人就有这样的幸运,看似可怜却饱受关心,有的人看似光鲜亮丽,背后却危机四伏,十皇子那样逍遥自得未必不是件好事,有些光环堪比利剑,看着惹人羡慕,却不知扎在身上的疼,甚至要人性命。”
    严从牧淡淡哦了声:“这么说来,本王这样还是受人羡慕的。”
    “八皇子的生活自然惹人羡慕。”戚相思也不忌讳说出口的话,“尽管贤妃早逝,但贺家始终是您的外祖家,太后娘娘抚养了您,沈贵妃待你如亲生,皇上又疼爱于您。”
    “戚姑娘,你又为何认为皇上疼爱本王。”纵观这么多位皇子,他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个,就连十皇子都赐了府邸立了皇妃,唯独是他。
    “皇上至今都将您留在宫中,难道不是维护您?”戚相思的语气也淡了下来,“您在宫中,难道不比王爷在外安全。”
    严从煜眼眸微动:“父皇对十一才是真的疼爱,当年的太子殿下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八皇子博学多闻,难道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捧杀。”戚相思直视着他,“我虽没有这样的荣华富贵却清楚一个父亲对孩子真正的疼爱是什么,殿下您不也心知肚明。”
    淡淡的语气飘来:“你倒是维护他。”
    心中由来已久的怒意腾的冒了出来,戚相思瞪着他,直言质问:“八皇子殿下,您一次次试探王爷又是何必,他将您视作兄弟,为您前后奔走寻找治病方子,您却连病因是什么都未曾如实相告,如今又在这里疑他对你是否忠诚,您这么做,岂不令人心寒!”
    严从牧神色微敛,倒也坦然:“戚姑娘以为,本王不该忌惮么。”
    “殿下若忌惮小王爷的心思,那相思只能说,您与王爷的兄弟情,恐怕从一开始就是王爷他一厢情愿罢了。”
    “那你觉得,十一的心思是什么。”
    “殿下所想,并不是王爷所想。”
    话说到这份上,不必再直白,皇上最欣赏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应该是与他有一样的相似之处,而当今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牢房内久久安静,严从牧脸上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他像是点评的口气:“你还真的是不怕死。”
    “可怕的事情这么多,死不过是其中一件。”
    “如此看来,你与十一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敛去那笑意,八皇子整个人看起来严肃许多,也没了素日里给人的平易近人,反而透出些威严来:“你如此了解十一,可知道他为何待本王尽心尽力,那是因为贤妃的死,和沈贵妃也有些关系。”
    “殿下可曾向王爷确认?”
    “未曾。”
    “那殿下凭什么断定王爷待你尽心尽力就是出于贤妃?倘若这些您都没有得到亲口证实,您如今所想的这些,不觉得是对殿下您自己和王爷的侮辱么。”
    “哈哈哈哈。”严从牧忽然朗笑,瞧不出半点不愉快,“十一有你这么维护他,也是福气。”
    “殿下您又错了。”戚相思一脸正色的看着他,“我没有生在皇家,也不懂皇家这么多迂回曲折的规矩和门道,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王爷待我好,我便待他好,认识小王爷,也是我的福气。”
    “即使他不能救你出去?”
    “即使他不能救我出去。”
    严从牧正眼打量着她,良久:“戚医女,你说的话可算数?”
    戚相思心中狠狠一震,直接跪了下来,严从牧眼底闪过一抹不易捕捉的叹息,什么都没说起身走出了牢房。
    才过几步,背后传来了戚相思恭恭敬敬的道贺声:“民女恭贺殿下,达成所愿。”
    ☆、第158章
    短短几日之内,宫中忽然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革。
    先是皇上逐渐变好的身子忽然又垮下,紧接着便传出了德妃娘娘毒害皇上的消息,与之仅仅半日的功夫,亥时过半,皇上驾崩。
    九思巷内的天牢一下变得拥挤。
    戚相思的隔壁关了几个乾清宫里侍奉的宫人,再往内还关押着皇上驾崩时殿内外照看的几个太医,还有德妃身边的一些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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