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可是皇亲国戚, 单论身份要比顾青竹高出一截,开国以来,还不曾有过皇家千金退婚的先例, 更别提是男方主动要求的,消息一出,整个汴梁城一片哗然, 托关系打听内/幕的比比皆是, 百姓们在街头巷尾热议,就因着景王府和赵家均没有立时澄清,这传言似乎是板上钉钉了。
顾青竹心内愕然, 要知道相形之下, 六公主横刀夺爱的戏码好像更容易令世人接受, 李淑是景王心尖儿上的宝贝疙瘩, 若是真的,什么缘由让赵怀礼吃了熊心豹胆去跟县主退婚?
“别的呢?”她震惊之余, 忆起瑞和县主不为人知的那面, 莫名不安起来。
颂平见颂安和她使眼色,方知自个儿办了错事, 赵家大公子毕竟是赵怀信的哥哥, 且这事儿跟赵怀信还有瓜葛,真真儿是剪不断理还乱。
赵家小辈只这两个尤为出众,却接连退亲,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陈年旧事挖出来参评一番, 顾青竹自然就难以幸免了。
“我也没听到再多的。”颂平马上改口道,“前院来来往往都是人,两个管事说了一嘴,便岔开话了。”
颂平和外人打交道时机灵,在她面前便不会说个谎话,这陡然转开话锋,顾青竹知道她心里头顾虑,也没继续问下去,只轻轻嗯的一声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有其他动静再说罢。”
瑞和县主暗中对她做那些推波助澜的小人行径,颂安颂平还被蒙在鼓里,若不然听到这,早就拍手称快了。
而正因为如此,顾青竹才没和她俩详谈,以前待字闺中没适合的人去商量,为难也要强撑,但眼下嫁给沈昙,夫妻间同为一体,心里头有事当然是先想到了他。
眼瞧着快正月,皇宫外头宣德门的彩棚开始搭建,城郊县地的百姓成群结队的入城购置年货,潘楼街和御街白日熙熙攘攘,车马若想从这儿过那是举步维艰。于是彩旗竹竿之类的物件均是趁着夜里从金水门送进来,堆在巷道两边以供他日使用。
沈府离西宫墙近,运送货物的车马几乎是围着院墙绕到潘楼街的,加之三省居又在府邸的北端,每逢戌时能隐隐听到车轮碾压地上积雪的声响,配合着偶尔起落的马鞭,做其他事尚不影响,但读书却有些困难。
好在沈昙什么苦都吃过,西北大营震天响的嘈杂声中还能捏起卷书读个两页,这点儿动静可以忽略不计,不过顾青竹却掐着时辰送夜宵过去,一举两得。
沈昙的书房除了家中长辈,只有魏姑姑和商陆、沈靖三人能进,如今虽未指明不让颂安她们踏足,顾青竹还是自觉的守着规矩,在垂花门前便接过托盘,打发颂平回去,自个儿端着进了屋子。
几盏油灯将书房映的亮堂,三尺桌案后挂着幅绢帛制的疆域图,文房四宝依次摆在右手边,书桌一侧放着个半人高的广口圆瓶,瓶身上头画着鱼戏莲花的图案。
佛说莲花是出五浊世,无所染着之物;而金鱼是坚固活泼,解脱禳劫之物,俱是寓意吉祥。
顾青竹扫了一眼,看到沈昙正半躺在竹椅上阖眼凝神,于是先把托盘放下,走过去在他肩头推了下,轻柔道:“看书乏了就回去歇息吧。”
“我是专程在这等你而已。”沈昙没睁眼,十分精准的抓到顾青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
顾青竹看了看竹椅,不解道:“为何?”
沈昙抬眼笑了笑,另一只手指指自己:“任君采撷。”
对于他时不时的调戏之举,顾青竹也有些心得,越是害臊忸怩,沈昙越得寸进尺,故而她咬唇从边儿上拉出个毯子,镇定自若的盖在他膝间:“屋里就这竹椅最凉,你还爱躺着。”
“思路会更清楚。”沈昙腾出位置让她坐下,然后转身掀开汤盅上的盖子,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今儿是鸡汤?”
顾青竹拿起汤匙帮他舀出一小碗,颔首道:“加了参须,鸡肚子里头还有香菇丝和玉兰片,上次煲出来的吃着油,我就先撇了油花出去,你尝尝怎么样。”
对于从小放养的沈昙来说,这段时日过的仿佛神仙般逍遥,顾青竹将三省居打理的井井有条,特别是饮食起居,差不多睁开眼便琢磨起当日的菜色。
沈昙偶尔都怀疑自己是上辈子积攒了多少功德,今生才遇见她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慢慢品了道:“咱们可以考虑开间酒楼,别的不用,只消煲汤这一条就能赚的盆满钵盈。”
顾青竹嘴上说他油嘴滑舌,心里头却很受用,看着他用过夜宵,这才边收拾碗筷,边问起外面关于瑞和县主的传闻。
沈昙看她一眼,沉吟道:“你那丫鬟在外面听说的?”为了不让她心烦,三省居的下人们都得了命令,一概不许乱嚼舌根,是以只可能实在院外无意中探听到了。
也没有什么好瞒,顾青竹便如实答道:“只听得赵家大公子要退婚,其他原因还不得而知,所以来问问郎君。”
“还好,知道来找我。”沈昙想起她自作主张的那点儿事,随即先耳提面命道,“以后照着这样才好。”
沈昙专注于备考,并没放松其他事务,商陆和沈靖是他的左膀右臂,其中沈靖负责消息,不管开封府还是京兆府,但凡有风吹草动均逃不过他的眼睛。
更别提沈昙在李淑造谣中伤顾青竹后,就想方设法在景王府安/插/进了眼线。
要说赵怀礼和李淑退亲,还要先说说瑞和县主此人的秉性。
李淑自视甚高,其他世家闺秀根本入不得她的眼,但因为从小接触到宫中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小小年纪就善于藏着心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她也并非一味圆滑,闺秀圈儿里头都见识过县主和朱凤珊对峙的阵仗,正是如此,才很少有人能想到,县主背地里竟做出那么些荒唐事。
前段儿顾青竹风光嫁入沈府,十里红妆引的闺秀们羡慕不已,李淑心里头不服气,总以为她都是退婚两次的人,竟还走运得了沈昙的青睐,简直天理不容。
恰好在她心情不大好的时候,外头又疯传赵怀信对红楼草堂的深秀侍者情根深种,要帮她赎身了。
这可触踩了她的痛脚,即使对赵怀信已没什么念头,心里也不许一个青楼女子入他的眼,于是动用关系打探到深秀姑娘的背景,想要寻到把柄,或许将来用得上。
深秀本是罪臣之女,想要查她的底细并不难,瑞和县主收到查探得来的一页纸,惊喜的发现这女子竟有位老相好,且断断续续还有联系。
那书生家境普通,明年要参加科考,先前偶尔去红楼草堂见深秀几面,最后因囊中羞涩,便一心一意温书备考,想要闯出个名堂将心爱的姑娘救出水火,两人再叙前缘。
瑞和县主顿时坐不住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妓子而已,她压根儿没放在眼中,择日不如撞日,派人去威胁深秀认清楚自个儿身份,别用那狐媚手段勾引赵三公子。
其实外头传的再动听,深秀却知道赵怀信对她毫无想法,至多喜欢喝她泡的茶罢了。
且书生和她的关系,赵怀信是清楚的,还少有的大发善心,和草堂的店主知会过,除了他,深秀不再伺候过夜的恩客。
深秀感念,所以受到威胁后没有去打搅赵怀信,两人仍和往日没甚变化。
瑞和县主见赵怀信还隔三差五的去那儿消遣,恨极之下,吩咐下去找人污蔑那书生对已婚妇人无礼,隔日便送进了监牢。
身陷囹圄哪儿还能安生,书生被私刑折磨的不成人样,深秀得知消息已然过了六七日,恍然失措,只能抱着一线希望去求赵怀信。
幸而赵怀信没有推托,先让衙役将书生换去单独的牢房,这才慢慢顺藤摸瓜的追查下去,结果不查不知道,发现又与瑞和县主拖不了干系。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瑞和县主曾经对顾青竹做的事儿,赵怀信没忘,且可以算作耿耿于怀,之所以没去追究,是他情伤难愈,但凡和顾青竹有关的都不愿意去触碰。
可再忍也是有限度的,新仇旧恨叠加,赵怀信摆平书生这事后,拿着厚厚一叠拷问出来的证据去找赵怀礼,冷冷淡淡的道:“赵家要不要娶一位德行缺失的县主,大哥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