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氏先开的口。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妻子?还是妻子的妹妹?你又希望我叫你什么?夫君?还是姐夫?”
崔语堂心中一惊,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周氏打断,她看起来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决定。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了,我只想做这一房的女主人。我从前太傻,总是渴望着从你这里得到一点爱意和信任,看清你的意图后,又自暴自弃,忽略自己可怜的女儿。现在这些,我不稀罕了,我只想保障嘉宝的利益。我会努力做到一个主母应该做到的事,崇安和嘉惠,想来你也不放心我教养,我不会主动插手。只一点,别让他们欺负我的女儿。”
崔语堂想解释,有很多东西又无从解释,她把他的卑鄙看得清清楚楚,他只能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道:“我刚刚罚嘉惠去庄子上呆一个月,好好反省。”
小周氏回身看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角已经爬上些细纹,虽不明显,却又让她心中一动。在庄子里住上一个月比起跪祠堂,肯定要舒服很多。可对于崔嘉惠这种过分傲气的小姑娘来说,这相当于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况且她这个年纪,总少不了交际,这一个月算是断了她和闺中好友交往的路,正好将她的性子磨上一磨。
别说什么体贴点的话了,小周氏连个笑脸都懒得给他,只因为被他拽住了衣袖,索性礼貌性地通知了他一句:“对了,等阿年身体好了,我要带她回周府一趟。”
当年周府远不如定安侯府,可如今虽不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能算得上个今非昔比了。
第3章 探病
崔嘉宝一直乖乖地待在房中静养,无聊时也只让月夕念书给她听,不去做些费神的事。在屋外守着的小丫头花燕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花燕一张圆圆的脸,眉眼看着便喜庆,崔嘉宝倒有几分喜欢她,问道:“何事?”
花燕看着玉人一样的小姐,生怕大点声就会惊到她,细声细气道:“大少爷来看您,现在就在门外。”
崔嘉宝示意花朝扶她起身,月夕则拿过外袍给她穿上,又不是起初那会儿伤重,要见崔崇安,再躺在床上终归有些不妥。
确定妥当后,崔嘉宝才对花燕一笑,道:“快请大少爷进来。”
崔崇安穿着那身靛蓝色的新袍,腰间挂着个鸭卵青的络子,里面是块圆润的白玉。崔嘉宝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打的络子,突然羞红了脸,崔崇安不会明白她的羞愧。
崔嘉惠对她和小周氏的态度不好,崔语堂错误的态度引导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但相比之下,崔崇安却很正常,虽然因为崔语堂的阻扰,他和小周氏缺了点感情上的联系。但无论是家中夫子的教育,还是原先学堂的启蒙,都使崔崇安极为看着家庭和家族。在他眼中,小周氏是母亲,需要敬重。无论是崔嘉惠、崔嘉宝,还是南姨娘的那一对双胞胎,都是他的血肉亲人,他作为长兄,有教育、保护她们的责任。
嘉宝虽然不和他们一起上课,但偶尔会找他借书,每次学了点新技巧,都会打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他。他私心里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
崔崇安来了几次,崔嘉宝都在睡觉,苍白着一张小脸,头上的白纱布有时还会洇出血迹。现在看她面色红润,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他心里轻松多了。
崔崇安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崔嘉宝轻轻点头,道:“额上的伤结痂了,只是母亲不许我拆下来,看着可怖罢了。头也没有前几日那么晕,只是保险起见,这几日一些费神的事情还是做不得。”
崔崇安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那我前几日借来的游记,想来你也是看不得了?”
崔嘉宝又羞又急,把着他的手道:“哥,你故意的!”
这事说起来倒还有些来历。崔嘉宝的诗画在同龄人中也当得翘楚,但其实这些算不得她最喜欢的,她最感兴趣的还是些杂文游记。
崔嘉宝与崔语堂说不上话,也没个熟悉的表兄弟,鼓足了勇气,最后还是去找看起来最君子端方的大哥借书。杂文游记虽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到底怕人说不务正业,谨慎惯了的崔嘉宝一开始不敢借。
她先借些诗集画册,后来偶尔在其中夹杂一两本史书杂文,装作是顺手拿走的样子,还来的时候故作懊恼地道个歉,倒也像模像样。
直到某日,她照例来还书,这次是不小心带走了一本游记,崔崇安喝着茶,笑着请她也吃一杯,顺口聊起了定州的风土人情。
她想起刚看完的书中所述,心潮澎湃,跟着说了几句,脸都涨得通红。
崔崇安噗哧笑出声来。
她这才反应自己露了馅,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还是崔崇安先开的口:“找自己的亲哥哥借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喜欢这些史书游记,就尽管借,若是我书房里的不够,哥哥帮你找人借去。”
他二人是这样建立起一些兄妹之情的,崔崇安明知道她喜欢游记,此番这样说便是特地逗弄她。嬉笑一番后,崔崇安道:“这次的事情,是嘉惠错了,等她从庄子里回来,我也会好好说她的。你不要对大哥有隔阂,也不要怨恨你姐姐,好吗?”
崔崇安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就是太看重家庭,但凡有什么矛盾冲突,他都是第一个冲出来做和事佬的。虽说崔嘉惠的反应有些伤人心,但到底是崔嘉宝自己算好的,她也没有脸谈什么怨恨,只是虚虚抱着崔崇安,难得带些娇嗔道:“我知道,我们都是一家人。”
崔崇安平时最恪守礼仪,此刻过分的亲密难得让这个一直很有分寸的少年红了耳朵,他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在小妹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很高兴她能和他有相同的观念。
崔崇安和崔嘉宝感情不错,但到底不如崔崇安和崔嘉惠天天一起上课来的亲密,这一次倒有些促进感情的意味了。送走崔崇安后,碎玉轩又迎来了稀客。
南姨娘和小周氏一个年纪,相貌不如小周氏妍丽,眉角眼梢都是沉稳低调,穿着打扮也很朴素。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崇文崇武兄弟俩。这一对双胞胎才五岁,矮墩墩的,继承了崔语堂的好相貌,和崔嘉宝长得竟有五分相似。
南姨娘很老实,平素总是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连带着拘着崇文崇武兄弟俩。崔嘉宝真没什么机会见这两个小不点,此时看他们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族谱上的一个符号,崔嘉宝对于崔崇安所推崇的血脉亲情倒有了更深一点的理解。
她这几天都待在房中休息,小周氏虽来看她,但不会说些自认为是大人间的事,她对外头的形势不太清楚。但南姨娘如今带着双胞胎来见她,想来是小周氏一改往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作风,开始掌管二房的事了。
崔语堂的内宅其实挺安生的,崔嘉宝不在意小周氏能不能把二房掌好,只要她打起精神了,她就很高兴。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崔嘉宝看双胞胎也觉得玉雪可爱,心中添了几分欢喜。
她朝双胞胎招招手,两兄弟都抬头看着南姨娘,南姨娘点点头道:“二小姐叫你们过去,你们就过去。”
崇文崇武便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崔嘉宝面前。崔嘉宝示意邓妈妈指挥下几个小丫头,和和气气地冲南姨娘笑了下,道:“姨娘也坐。”
南姨娘坐下,眼睛紧紧盯着两个小的,柳莺给她递了杯茶,她便机械地喝了起来,只眼神还是一错不错。
“哪个是崇文,哪个是崇武?”
南姨娘连忙答道:“右耳上有一点小痣的是崇文,没有的是崇武。”
崔嘉宝认真打量了一下双胞胎,见他们五官秀丽,只面色苍白,看起来有几分羸弱,想来是常年被拘在院子里小心看照养成这样的,心里有个念头。双胞胎左边那个耳垂上有一点红痣,想来就是崇文,右边那个则是崇武。
南姨娘也照例关心了几句她的病情,崔嘉宝一一答过,突然说道:“我瞧着崇文崇武身子不太康健,有些羸弱了,男孩子不能拘着养,放出来动动也许会更好。”
南姨娘面上讪讪,但嘴里也不应承。
崔嘉宝继续说道:“我想着让崇文崇武来我母亲膝下一同养着,不知姨娘意下如何?”
崇文、崇武若是能被嫡母教养长大,肯定比跟着她这个姨娘好,可前提是,小周氏是真心实意地想把他们养好。
南姨娘心中犹疑,嘴上自然也给不出个肯定的答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