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儿咬牙道:“难不成这是吴地贵女的风格?二娘怎的说话如此难听?”
“我可代表不了吴地贵女,裴仙子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
裴瑜儿冷哼一声,也不维持她想要讨好的脸,讽刺道:“二娘莫要忘了,你还未冠上谢姓呢!离了谢家,二娘还有何底气?”
这是在说她还没有嫁入谢家,让她小心呢!钟澜心里最害怕的地方被裴瑜儿刺了一刀,鲜血直流。
钟澜依旧是那副淡漠面孔:“不劳裴仙子费心,这谢姓,早晚会冠上的!就算没这谢姓,我还有钟姓呢!宗族之女,不愁嫁。不像裴仙子,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右散骑常侍,就连我长兄都跟你父亲官职差不多。”
“你!”裴瑜儿脸色大变。
“慢走不送!”钟澜摆弄着自己的披帛,眼底尽是戏谑的说道,跟她比家族,呵。
裴瑜儿怒气冲天的往回走,却在路上偶遇出来透气的钟彤,钟澜的庶妹……
钟彤见裴瑜儿脸色不善,小心的问好后正欲回去,却听裴瑜儿温柔的对她说:“阿彤,我们一道回去,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心里一直期待可以有一个像阿彤般善良的妹妹……”
钟澜目送裴瑜儿远去,在此平复心情,脸上若悲若喜。
“哗啦!”
钟澜皱眉望向弄出声音的地方,一抹身穿玄色衣服的男子躲进了旁边的假山中,那魁梧熟悉的身影令钟澜的心,猛的一跳,随即脸色大变,眸中蕴藏着黑压压的凛冽,似要嗜血而出,夺人心肺!
☆、第15章 015
踏青便在丝竹喧嚣中过去了,此时的谢珵正在书房与母亲说话,得了十三郎给他的安眠香,他夜里睡的安稳多了,眼底青色渐渐淡去,就连毫无血色的脸上,都有了丝丝红晕。
谢夫人看着自家气色渐好的儿子,心里也不住期盼儿子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儿啊!母亲知晓你不想连累钟家女郎,可人家女郎爱慕你啊,说是不想退婚呢!”
谢珵抬眼看向笑眯眯的母亲,说道:“母亲怎知道人家不愿退婚?”她应是很愿意才对。
“琳琅不是请阿姈来踏青?就你和太子在别院撞上的那次,你四姊嘱咐琳琅试探阿姈,琳琅告诉我说,阿姈真心爱慕于你,人家性子也好,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还送了她一幅画,小丫头整日抱着画傻乐。”
谢夫人一边说,一边笑,涂满鲜红丹蔻的手指,敲着桌面,试探的说道:“人家阿姈长那么好看,你要是真不要,可就要被别人抢去了!哦,母亲忘了,你还不知道人家女郎小字阿姈吧,瞧我说了半天。”
谢珵眉毛一跳,向来平静没有波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不悦道:“母亲莫要乱言!”
谢夫人一改刚才的嬉笑脸,坐直身子,凝重道:“你以为我在说笑吗?今日入宫,陛下特意跟我说,我有了个好儿媳,太子已经在他面前夸赞阿姈多次了!”
谢珵想起那日他和太子在小道处听见阿姈和裴瑜儿的谈话,阿姈离去时,太子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槿晏,好福气!”心里只觉不安,槿晏是他的字,他命里缺木缺阳,父亲一来是为了他的身子,二来槿晏如同谨言。太子往日只称呼他为谢相……
“你说,太子是不是想将阿姈弄进他的太子宫里去?”谢夫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板着一张脸,怒道:“他还真敢想,你的未婚妻竟敢染指?那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曝出来,我到想看看将他左膀右臂砍掉,他还能这么盛气凌人吗?”
谢珵修长的手指摆弄着腰间的荷包,眼底温柔的说道:“不急,就这几日的功夫了。踏青那日,太子还打算以神医的消息来交换这件事,不过被我拒绝了。”
“什么?可是那姚神医?儿啊!若真是神医的消息,这次的事……”谢夫人焦急的说,话里的意思,太子哪有神医重要。
谢珵握住谢夫人的手,眸若星辰,安慰道:“母亲,太子怎会给我真的消息?错过这次机会,再想让他大伤元气就不知是何时了?陛下的身子愈发不好了,不能再看他壮大了!何况,儿子已经找到姚神医了,正安排他进洛阳呢!”
谢夫人感受着谢珵瘦弱冰凉手里的力量,不禁落下泪来,想着儿子的病有救了,又笑出声来:“能找到神医,这可,可,真是太好了!”
神医将至,儿子的病便有了希望,谢夫人又开始游说谢珵娶了钟澜,哪知他们谈论的钟澜正在饱受前世恶梦之苦。
痛……
浑身都在痛,骨头像是被割裂了一般……
浓厚的檀香混合着鲜血的血腥味,味道令人作呕,地上躺着两个被开膛破肚的侍女,血液正缓缓从身上流出,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表情痛苦又惊恐。
“吱呀……”屋内的腥气被冲破开口,争先恐后的朝外面涌去,钟澜睁开双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死去的侍女,那是一直侍候她的,对她忠心耿耿的珠株和颂曦。
可是,她现在没有眼泪了,哭不出来了,她的眼泪从夫主将她送给恒双帝,受尽□□的时候,就已经哭干了。
门外进来的恒双帝将头抵在钟澜的额头上,似是在问,又似在自言自语:“阿姈,你总想逃跑,我将你四肢折断,痛吗?你的夫主不要你了,外面都说你已经死了,你心心念念的人要娶续弦了,那个续弦还是你的好友裴瑜儿,痛吗?”
钟澜缓缓动了一下眼珠,没有言语。
恒双帝也不在意,放开钟澜,抚上她的脸颊,突然笑了,“阿姈还是这么美,也不枉孤费劲心机将你弄来,呵呵,阿姈,你可知你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弟弟是怎么死的?”
钟澜突然睁大双眼,定定的看着恒双帝,说道:“难道不是你吗?”
“怎么会是孤,大司农掌管银钱,孤拉拢还来不及,阿姈,你猜到是谁做的手脚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我的阿姈是最聪明的。”
钟澜的胸膛剧烈起伏,浑身都在颤抖,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别说了别说了!”
“不说,孤就没机会说了,就是你那位好夫主干的!为了得到你父亲的支持,他也是煞费苦心的让你和谢五郎退婚,嫁给他。可惜,你父亲宁死也不支持他,他这才设计陷害了你们一家。你知道最让孤感到可笑的是什么吗?”
“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睁开眼睛看着孤!最可笑的就是你那早死的未婚夫谢珵!孤都在你和他退婚之后,都把他弄死了!可是他怎么能还遗留了一部分势力护着你!你都不要他了……”恒双帝眼底阴霾。
继续呢喃道:“若非他的那部分势力从中作梗,阿姈你怎么会这么晚才到孤的怀中。”
“五郎……不会的。”钟澜摇头,不敢置信,她退婚之后不久他就身亡了,怎会,怎会,那些帮她的人,竟全是他生前安排的?
恒双帝站起身,抽出腰间佩剑,说道:“无妨,孤的好弟弟要造反了,你的夫主逃不掉,孤也逃不掉,阿姈,陪孤一起走这最后一程吧!”
恒双帝在位六年,多行苛政,剥削世家贫民,搭建宫殿,民不聊生,早有起义造反之人,却被恒双帝酷刑镇压。其弟岐阳郡王,不忍民众疾苦,联合世家大族,于两月前造反。
却没有想到一路势如破竹,攻打至洛阳,正在逼宫。
“哈哈,好,真好,你们一起下地狱去吧!哈哈……”
冰冷无情的利刃,穿过了钟澜早已绝望的心。
“啊!”
钟澜徒然睁眼,双手紧紧抓住身下床单,浑身香汗淋漓如同被浸在水中,双眼通红一片,苍白的脸色衬的眼底青黑愈发明显。
自踏青时在谢家别院见到那抹身影,她便夜夜噩梦不止,每每都要梦见前世自己死前的场景。
那身影就是化成灰,她也识得!就是当今的太子,前世的恒双帝!
“女郎?”白妪推门而入,看见钟澜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赶忙让颂曦吩咐小婢女打水来,心疼地为钟澜清洗了身子,换了床褥。
“女郎可是又梦魇了?这都半个月了,奴去给女郎寻个大夫吧?”颂曦蹲在地上,焦急的问道。
打从女郎踏青归来,便日日梦魇,夜晚总是惊醒,之前在吴地,梦魇之症,也从不像现在如此频繁。
钟澜疲惫的靠在榻上说:“不必,治不好的。”
那是她前世的心魔,药石无用。
白妪端了杯蜜水,眼含忧虑道:“可女郎夜夜都睡不安稳,莫不是踏青时冲撞了什么?不如去趟道馆,让大师给看看。”
见钟澜还是摇头,白妪打定主意明早去和夫人说。
“对了,我让珠株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倒是对不住她了,身子还未好利索,就被我派了差事。”
钟澜突然想起,踏青之日回来时,被千鸟阁的念玉拦下,送了一方手帕之事,想必她的女儿身早被念玉发现了,念玉为报那一脚之恩,才将消息送出。
那手帕上刺的细小的字,直令她心惊肉跳,回来便让珠株领了钱,去打听是否属实。
颂曦道:“不过是婢子,哪那么身娇肉贵,伤早好的差不多了,女郎要将珠株叫过来问问吗?”
钟澜点头,反正她也睡不着了,索性先将此事料理了。
珠株过来时,明显还未睡,跪在地上期期艾艾的,钟澜对颂曦和白妪说:“你们先下去,不用管我,还有珠株在。”
钟澜靠在榻上,见珠株神情,心里一惊,只怕此事为真:“你先起来,查出什么了?如实与我言,我长兄他当真?”
珠株磕了个头,查出郎君丑事,她也慌张了一阵,不敢欺瞒钟澜,倒豆子一般说道:“奴托了几个乞丐跟踪郎君,那些乞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郎君确实在外面还有一所房子。”
钟澜深吸一口气,见珠株犹豫,叹道:“全都说出来!”
“奴婢怕被人发现,自己偷偷的在那房子处守着,果真见过了一个少妇,与郎君……举止很亲密。”
钟澜气道:“他疯了不是,竟养外室!喜欢那女子抬进家就是,怎的如此糊涂!还打听出什么了?”
“那女子名叫范妙菡,曾是郎君的未婚妻,家中长辈犯事,与郎君退了婚,然后便落入了,入了千鸟阁,被郎君找到,一直养在那,有一年多了。”
钟澜想起前世他长兄就是为一女子,伤心欲绝,丢了差事,潦倒之下还被撞断了腿,想必那女子就是这位和他曾有过婚约的范妙菡了!
“他倒是个痴情种子!你先下去吧,我要好好想想。”
“女郎不是前几日做了安眠香,要不要奴婢找出来给您用上?”珠株出去前,看着钟澜惨白的面色,担忧道。
“不必麻烦,那香我用不得。”
那安眠香,是她为五郎特意调的,放了大量的药材,只有五郎能用,一般人还真闻不得。不过兄长的事,到真是惹人头疼。
☆、第16章 016
钟彤躺在铺了厚厚一层垫子的软塌上,边上一名小婢女正在小心翼翼地为她捏肩揉腿,时不时观察一下她的表情,生怕自己力气用的不适中,惹她生气。
此时正值春日,窗外的槐树已经舒展身躯,冒出了点点新绿。出窝的家雀,跟随母亲扇动翅膀,叽叽喳喳的在树上跳来跳去,让人心生烦闷。
钟彤翻了个身,背对窗子,眼不见为净。都说槐树属阴,这颗树在她院里,她一直想将它砍断,偏她没这个权利。
心里恼恨自己不受重视,闭着眼睛问道:“彩霞,还未归来吗?”
小婢女手里不停,伸张脖子往窗外瞧去,答道:“还未归,不如奴婢上院门口迎迎?”
钟彤睁开眼,不耐烦的摆手,说道:“去。”
小婢女出了房门,松了口气,向院门外跑去,出了院子,便见彩霞一脸娇羞般跟在钟清身后,反观钟清,满脸阴郁,眉头紧锁,哪里还有平常风光霁月的样子。
小婢女抖了个颤,连忙回去告诉钟彤:“女郎,彩霞将郎君请来了。”
钟彤起身,走到黄柏木箭腿平头案前坐下,吩咐道:“你去将前几日,瑜儿姊送来的碧螺春拿来。”
“诺。”小婢女动作利索,趁着钟清还未到,赶忙将茶叶交给钟彤这才敢退下去。
钟彤望着手中茶叶微笑,洛阳有名的才女裴瑜儿会和自己交好,这当真是以前从未想到过的。
“三妹,你寻我何事?”钟清身心疲惫地坐在案几旁,接过钟彤递过的茶杯,一饮而尽。
钟彤打发走屋内眼神流连在钟清身上的彩霞,看着钟清因烦闷而牛嚼牡丹的模样,心疼自己这没有几两的茶叶,开口道:“我观长兄近日神色不好,心中甚是担忧,还望长兄莫怪阿彤唐突,阿彤心中猜测,长兄可是为妙菡姊的事忧虑?”
钟清叹气一声,看着钟彤满脸的忧色,心中有如暖流流过,点头道:“确实如此。”
他与妙菡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妻子只能是妙菡,只恨范家犯了事,全家遭贬,连他与妙菡的婚事都只能作罢,他几经辗转才寻到妙菡,哪怕妙菡已非处子之身,他也不在乎,他只恼恨,不能将妙菡明媒正娶!
钟彤可谓是最清楚钟清与范妙菡之事的人,连钟清将范妙菡藏在外面,她都一清二楚,随即说道:“我知长兄与妙菡情比金坚,可,妙菡不能一直养在外面,这,终归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