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谢楚清也停着没动。她隔着一段距离跟男人对视,缓缓地呼吸进一口干冷的空气,心里涌起的异样感觉才逐渐消下去一些。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顾行,两人自从在英国分开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以往她和他整整六年没有过联系,再见面时也没觉得什么,而这次不过一个月,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顾行站在一行人中间,他黑色大衣里穿着整套西装,全身上下除了露出一点衬衫的白,其余都是暗沉的黑,在漫天大雪里,就连深邃的眉眼都被衬得冷了几分。
谢楚清见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几秒,遥遥地与自己对视一眼,而后平静地收回了视线,没有再望过来。
一行人顺着另一条小道走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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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爷子的墓碑前摆满了各色的花束与唁礼,有些花已经在大雪里被冻蔫了,纯白橘黄的都委顿地软在了供台上。
谢楚清收起伞,弯腰将手里的白菊花束放在了旁边。
她静默着站了片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老爷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太行了,”李唐绪半路折了回来,不出意外地在这里看到了谢楚清。他看着墓碑,解释道,“小半年前出意外受了场伤,然后陈年旧疾就跟着一起来,第一次进icu的时候医生就私底下通知过,可能撑不了今年。”
谢楚清回过身看李唐绪,脸上的神情带着惊讶。
她问:“那顾行他……早就知道?”
李唐绪点点头:“其实老爷子自己心里也有数,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开始把公司转给顾行了。”雪下得小了些,他也收起伞,抖了抖雪,突然问,“谢楚清,老爷子之前去找过你吧?”
答案是肯定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来吊唁了。
老爷子去找过谢楚清后,隔天就让魏一送了一叠资料过来,李唐绪虽然没看内容,但知道那是谢楚清的。老爷子这么做无非是想帮忙拉一把,但估计也没想到两个人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他暗忖,本来一切都好,但就是上个月从英国回来以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行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回来后,顾行就没让自己闲下来过,顶头上司闲不下来,下属员工就更忙。李唐绪不堪回首地回忆起了这一个月来加的班,忍不住问:“你和顾行到底怎么了?”问都问了,又忍不住多问一句,“还有六年前你们出什么事了,能让他记到现在?”
他不能再顾行面前八卦,就只好到谢楚清这里来问,但没想到她也憋死了不说。正想换种方式问,就听对方出声道:“我们已经不联系了。”
不联系?李唐绪瞬间了然,没好气地回:“姑奶奶,是你没跟他联系了吧?”
就顾行把谢楚清那副煨在心尖上的样子,还能是他不联系她?
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看样子心里也能猜出几分。李唐绪组织了遍措辞:“谢楚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顾行跟我这么多年的朋友,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着哪个女人像对你这样过。”
“你有骄傲,顾行就没有?他每天在公司里跟董事会那帮阴谋诡谲的老狐狸斗智斗勇,也不见姿态放低过,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低声下气的样子?唯一一次我见着的,也就是他喝醉了低气压的时候。”李唐绪停顿一秒,“就在不久前,他刚从英国回来的那天。”
见谢楚清愣神看着他,李唐绪又加了把火:“抛掉其他的不说,你到底是怎么看顾行的?一句话的事。”
她是怎么看顾行的?
在英国的时候,她对顾行说,她不相信他,也对自己没有信心。与其他们两个一直这样勉强维持着没有结果的关系下去,还不如就算了。
谢楚清半敛着眼,在心里字句清晰地问了遍,她是真的想算了吗?
刚才在半山坡上看到顾行的场景还留在脑海里。他看过来的那一眼气势凌厉逼人,像是冰裁的眉眼,带着谢楚清从没见过的疏淡,远远看过她一眼就瞥开了。
“……”错杂的情绪在胸腔里闷成一团,谢楚清压下那点难受,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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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园回来后,谢楚清抽空去了趟疗养院。
外婆的病还是时好时坏,不过精神倒还不错。她只字没有提起母亲的事,只是陪老太太聊了一下午的天,临走时还被拉着念叨了几句。
隔了两天,谢楚清接到了谢母的电话:“清清啊,明天是小年夜,你最近忙吗?不忙就回家来聚一聚吧,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楚清应了一声。
谢母温声继续:“刚才明明跟我说,他明天要带个女朋友回家,是上回的那个燕燕吗?”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谢楚清斟酌过后,才回:“我记得好像是叫玲玲。”
“我就知道他整天没个正行,也不小了,身边小姑娘一个接一个的换,”谢母沉不住气了,“等他回来我好好说他。”
挂了电话,谢楚清给谢楚明发了条短信,言简意赅地转达了谢母的意思,没多久就一连收到了他的三条回复。
谢楚明:姐你卖我!
谢楚明:我跟玲玲这次是认真的。
谢楚明:姐,你明天考不考虑把顾哥带回家?
谢楚清看完短信,在最后一条上停顿片刻,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回。下午照例要带卷饼出去溜一圈,她刚想放下手机,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有她的快递。
她最近没有网购什么东西,可能给她寄快递的人屈指可数,但寄件人的署名却是陌生的。谢楚清快速扫过寄件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一点印象。
快递盒的包装扁平方正,谢楚清拆开后,里面躺着一个信封。
她打开信封,等看到里面的照片后,怔了半晌,才恍然回忆起来。
信封里是一张她和顾行的合照。
大学的时候,她最常去的就是p大西门小巷里的那家黔菜馆,频繁到馆子里的老板娘都快认识她了。黔菜馆的位置偏僻,平时客人也不太多,谢楚清就常拉着顾行去吃饭添人气,有回他们一起去的时候,老板娘还给他们拍了张照。
时隔六年,上回顾行把她带去黔菜馆时,老板娘留了她的地址,说是等有空了就把照片找出来。
她都快忘了,没想到真的寄过来了。
谢楚清看着泛旧的照片,心里像是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住了血管,连呼吸都缓慢。
那天悠悠的话在耳边慢速度地播放而过。
按楚清你的性格,搁你不喜欢的,早就拒绝彻底了,怎么会牵扯不清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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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谢楚清回到了谢宅过小年夜。
谢楚明说到做到,还真把小女朋友带回了家。谢父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反而是谢母和善地拉着人聊了会儿天。
接近饭点,谢母坚持要一个人下厨,说是小年夜的晚餐怎么都要她来准备,就把要进厨房想帮忙的谢楚清半推半请地给送了出去。
谢楚明正好经过厨房,多看了两眼,问:“姐你这两天是不是没睡好啊?都有黑眼圈了。”想了想又补了句,“早睡早起多喝水,听我的准管用。”
“……”谢楚清看他一眼,“哪来的经验?”
谢楚明笑出一口白牙:“恋爱的经验。”
这个时候,谢宅的管家和佣人基本都放了假回去,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偌大的谢宅空挡了不少。
谢楚清靠在偏厅的沙发上阖眼休息,朦胧间听到谢楚明要拉着玲玲去院子里放烟花,模模糊糊地想还真是恋爱力量无穷,平时只知道跑车的小兔崽子也知道浪漫了。
她一觉睡了过去,像是做了个梦。
还是在大学的篮球联赛上。
周围人声鼎沸,不时从篮球场传来一阵激烈过一阵的欢呼声。她在临时医护站帮忙给换场下来的学生擦碘酒,就见顾行拨开人群,从团团众人中径直地向她走过来。
她擦碘酒的动作停了。顾行在她面前的桌前坐了下来,伸出包扎好的手臂,低沉着声音问:“这个外科结能解开吗?”
谢楚清放下棉签,有些诧异地看他,顿了顿才反问:“……为什么要解开?”
“我不想要了。”顾行抬起眼看她,深浓的眸色里带着一点寡淡,“这么多年,我已经不太想要了,现在我要把它解开。”
她还愣着没动,却看他兀自解了包扎好的结,嗓音是冷清的。
“谢楚清,我们算了吧。”
……
谢楚清从梦中惊醒,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院子里在放烟花,她走出去看,一道道光亮流星般窜上半空,倏然在漆黑的夜色里炸出五彩缤纷的一片,像糊涂成一团的心事。
在英国时顾行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是她先推开的他。
在墓园的时候,他看她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是她自找的。
到底是她不相信他,还是她对自己太缺乏安全感?
……
谢楚清在漫天一片流光溢彩的烟花中折回了屋,翻包的时候不小心把车钥匙掉在了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心里的念头在这一瞬格外清晰而明了。
她想见他。
☆、第51章
谢楚清离开得焦急匆忙, 厨房里的鸡汤才炖了一半, 她只说有急事,谢母忙从厨房里赶出来, 担忧地扬声:“有什么急事也等吃完了饭再走呀——”
她等不了了。
夜幕降临, 小年夜的晚上,街道上只有寥寥几辆车, 都像是急赶着回家团聚的。大多商铺早在下午就歇业关了门,谢楚清瞥了一眼空荡的街,踩着油门将车速一路飙了上去,心跳鼓噪成一片,握着方向盘的掌心也跟着传来潮湿的汗意。
当日顾行在伦敦的电话亭里找到她,只用了半小时就开完了近一小时的车程, 谢楚清绷紧了神经想,她终于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了。
顾行的电话还是没打通,出门的时候她只能给李唐绪打了个电话, 对方说是顾行这几天都住在顾宅, 末了还兴致颇高地补了句:“要是你敲不开门就来找我,我给你去找锁匠,提供五星级免费撬门服务,包你见到人。”
顾宅有三道门,谢楚清原以为自己会在第一道铁闸门前就被拦下来, 但门口两个保镖小声交谈了两句,对视一眼后,就把她的车放了进去。
谢楚清把车停在别墅前, 内宅里的管家接到保镖的通知,叫人来把她的车停到了露天车库里。
“您是来找顾先生的吧?”佣人恭敬地领着她进了内厅的会客厅,给她倒了杯水,“顾先生吃过饭就在书房里了,麻烦谢小姐在这里稍等坐一会儿,我去跟顾先生说一声……”
“不用了,我自己上楼就好。”
佣人明显是愣了愣,转头跟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了下,但也没阻止她。
在这顾宅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顾先生的书房是不许任何人进的,连平时打扫也是他亲自来。有时候来客人谈事情,不是在会客厅就是在会议室里。
但谢小姐却是破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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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没跟上来,二楼的宽阔幽长的走廊里一片空荡,只有一排廊灯安静地亮着。谢楚清站在书房门前缓缓地将剧烈的心跳平息下去,静默两秒,抬起手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