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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快直起腰,拍了拍手,大声吩咐:“好了,各就各位。都没事忙了吗?”
    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护士们轰然作鸟兽散。
    程尘觉得此情此景,他很应当礼貌地竖起一根中指,温柔地回复知识丰富、科学理智、关心病人的心怡姐姐:“祝你全家都好运!女士。”
    虽然她说的这一串似乎很厉害,但抱歉他基本有听没有懂!请爱护刚醒来的珍稀植物人,啊不,刚刚启灵成功的“孩子”,好吗?
    连姨虽然是不明觉厉,但听着啥智障,死啊活的,再不懂也有些生气了。她气哼哼地推着轮椅掉头就往电梯口走,一边叨叨:“年轻轻的不说点好的,一脸刻薄相,戴个镜片片装斯文人哩,尘尘不理她,你长得一脸福相,长命百岁,后福大着咧!咱们走。”
    对,咱们走,不理她!程尘小心眼地也跟着掉头哼哼,心里到底还是免不了有丝担心,听这意思,“启灵”的晚确实不太像好事啊?
    捏捏自己的小爪子,虽然没啥力,比前些日子可好多了。默默算了道三位数乘法再开根号,想了想小明的笑话……果然,思路还是那样清晰,幽默感还是棒棒的!
    应该不会重蹈覆辙吧?
    至于护士小姐提到的“启灵”相关的那些数据,什么原书、几级配角、序、灵合度等等,有机会还是要好好研究研究,毕竟这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小命和生活质量,也关系到他在这个世界的融入。
    先搜集一切可查的资料,车到山前再找路也就不难了。
    重活一次的机会是几辈子好运才能换来的,他绝不想辜负。
    电梯里密密的一排按钮,连姨摁了最高的8层。
    静默的电梯悄悄上行,“叮咚”电子声响起,门开启了,阳光透过大块的玻璃洒落,阳光房外是大片的屋顶绿地。
    轮椅沿着步道向外推行,人声渐渐多起来,许多穿着院服的孩子们被大人带着在绿地里玩耍活动。程尘注意观察了下,绝大部分孩子是婴幼儿,能上幼儿园的只有五六个,学龄儿童更稀少,至于像他这样的高龄少年……他举目四望,给自己点了个赞,果然是珍稀动物。
    站在高处便容易观察地形,程尘默默观察路线,身下所处的大厦是个大圆柱,周围还有四个大圆柱,屋顶都是绿地。五个圆柱围绕的中心,是一个平层馆阁,也有五六层高,波浪状的淡金色屋顶。圆柱大厦们与中心的金色馆阁间,各有一道空中天桥相连。就像是盛开的绿梅花瓣簇拥着金色的花蕊,建筑的造型很是别致。
    “金,金屋!”程尘满头大汗地指着那金顶的馆阁吱唔。
    难得地与大妈心有灵犀。
    “哎,漂亮吧?那是开窍启灵的地方,一般可不让进,要不是你,嗯,要不是程小姐带着‘原书’去,一年都开不了几次。哎!倒是有五个这次一起开了窍,真是便宜他们了。”
    【原书?】程尘的耳朵竖了起来。
    “……唉,咱尘尘启灵开窍是迟了点,这不也挺伶俐的,长得又乖,可人疼咧!先生要是不疼你,怎么会把原书让程小姐给你?”妈妈叹息连连,嘀咕几声,到底不敢再说。
    程尘把这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慢慢琢磨呗!
    日头再好,珍稀的前植物人也不能多晒。更何况周围孩子们家长的眼神,怪异里透着鄙夷,把自家孩子拉得远远的窃窃私语。
    程尘其实挺想吼一声的:植物人和脑残都不传染!
    晒了太阳,再给喂了水,把人舒舒服服地塞进被窝,大妈坐到床边,犹豫来犹豫去,在程尘完全放弃睡觉的打算时,她咬牙扭身打开房门四处张望一下,又紧紧锁上门,然后从柜子里掏出个小包包。
    连姨托着那个包,脸涨得通红,仿佛手中那就是个炸药包。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从包里掏出个黑漆面剔金镶牙的扁盒子,三寸来长,两寸来宽。
    连姨那个小心谨慎如拆弹的动作,搞得程尘也忍不住紧张起来,瞪着盒子屏息以待,莫非里面是什么宝贝?
    经历了繁复的古老开锁程序,小小盒子被打开了。
    里面……程尘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只想发表一句“wtf!”
    盒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半张纸,上面松松散散用毛笔写了大约两三百个细细的楷书,字迹娟秀,纸张陈旧,隐隐泛黄。
    第3章 馈赠
    什么东西!看上去不像遗嘱,也不是什么财产证明啥啥的,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把半张破纸片藏得这么严实吗?
    ……这是给他的?
    纸是好纸,程尘虽然不太懂鉴赏宣纸,什么生宣熟宣一概不知,可他这外行人也明显看得出这纸颇为不凡。纸不是特别厚,表面也不像印刷纸铜版纸那样光滑雪白,而是蕴着细不可见的折皱,纹理之间还夹杂着非常浅淡的绿色植物纤维,像是冬雪初融时探出的新绿。
    字是好字,娟秀中带着料峭的寒意,笔墨光润,细而锋利的笔触仿佛蔷薇丛中的细刺。
    巴掌大的纸片大概是从什么书里撕下来的,顶端是裁剪的纸边,中间写了短短的一段话:“他越过流年,穿过荆棘,前路那怕再崎岖蜿蜒,也不过是脚边碎石瓦土,路的尽头有人穷尽一生在等待。他的背囊塞不下那许多愁苦烦闷,襟怀天地,破开这……又何妨?”
    字“似乎”是繁体字——哪怕真是正宗华夏繁体字,程尘这个工科男也只能连蒙带猜,磕巴着读下来,内容倒挺顺畅,读起来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描写这角色的性格,大气疏阔,坚定豪迈。就是这明显现代白话的小说选段,配上横排的繁体字,搭配略怪异,莫非此地是类似于当年港澳台的文化背景?
    纸片的下半截明显是被撕开的,最后几个字甚至被撕掉了。
    连姨死活不肯让他拿着看,只是帮他身后垫了个软枕,供神似地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着那纸片在他跟前,离他足有三十多厘米。程尘脑袋往前凑,连姨忙将纸往后缩,生怕他喷了半丝气上去。
    不知是不是眼花,他总觉着那段字上隐隐有着金色的流光。他歪过脑袋,换个角度看,使劲眨眨眼,咦?还真是有非常淡的金光隐隐衬在字墨之间,这是什么高档墨水,还带3d美图效果的?程尘内心感慨,对这点歪的科技树还是有点略觉浪费。把字弄得这么漂亮有用?给文青们显摆么?还不如开发个全息显影仪、3d游戏机什么的。
    倒是这字,越看越亲切,越看越喜欢,心头都痒痒的,恨不得把这纸塞进心窝窝里。咦,他前辈子嗜好看小说电影,爱听音乐,可也没喜欢一副小字到这份上,莫非……我是个深藏的文青?程尘有点惊。
    还不到两分钟连姨就手忙脚乱地收了那张纸,装盒打包再塞进柜子最角落里,这才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似的,俯身在程尘耳边用蚊子都快听不到的声音,悄悄说:“这就是你的原书,尘尘的原书,记住了,字可以慢慢学,纸一定要认识,别认错。尘尘记住!千万记住咧!”
    要不是程尘的眼神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就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点时间,他想看清纸上写着是什么都难!
    只不过,现在他顾不上吐槽,完全震惊在自己的新发现里了。
    卧了个槽!穿越果然有金手指,他这是有超能力了!
    刚刚才发现,瞥了那么一会儿的小纸片,他完全记住了!
    不是说记住内容,虽说就那么几十个字,要一字不差的背出来,以以往的经验来说,也得要那么几分钟。但现在,他脑海里根本不是背内容,而是像照片似的,将那张纸片完全存储了起来,只要一回想,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张纸片的“图”,那怕一丝小花纹,一个笔划都清晰可见,就像是“原件”被2d超清全彩复印了一份存在了脑袋里!
    急着私下验证,程尘打了个哈欠,说:“睡,睡!”
    连姨忙帮他安顿好,出去了。
    程尘翻下床,伸手想掏出连姨藏在柜子里盒子,无奈这五根手指完全不听指挥,剪刀石头布最多出两招,连那竖两根手指的“剪刀”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掏柜子没钥匙开盒子取纸片这种地狱级高难动作了。四周望望,再没有一张多余的字纸。
    这也太“干净”了!连张广告纸都没有,这可怎么验证到底是他过目不忘,还是对那小纸片爱得太真?
    四周打量一番,他决定拿实物当对照组,对着一只水墨的瓷杯,定睛看了十几秒,闭上眼,回想细节:杯子,白色,有水墨花纹,有七朵,还是八朵梅花……
    不对!完全没有那有奇妙的照像的感觉。
    程尘并不气馁,又拿屋里的东西一一试验,结果并不理想,无论是桌子、柜子、床,还是日用物件都只是正常地“看到”,并不能有那种照像式的记忆。似乎他并没有得到异常的天赋,难道真是对那小纸片爱得太深了?
    摸摸下巴,他拧着眉毛放空眼神,无意间瞥到了床那头的病况记录卡,忽地一激灵,一闭眼,脑海中清楚地浮现了那张写了几行字的灰白色卡片:程尘,男, 15岁零3个月启灵,原书《重楼》,双主角之一,72序72,灵合度待测。
    果然,有字,或者说人为记录了信息的东西,能被他以“图片”格式记录!
    那么……他以前看过的,浩如烟海的书籍、电影,甚至音乐mv?
    程尘坐在床沿,紧紧闭着眼,心神起处,他前世曾苦背牢记的,读过的,浏览过的,甚至不经心瞥到过,但早就忘却的……就像那或幽暗,或明亮的星辰,远远近近,疏疏密密地分布在仿佛宇宙的广袤识海之中,与他的心神相连。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他能感受到那些曾经“看过”的记忆,那怕绝大多数早就遗忘在某个记忆细胞的角落里。
    只要他试着碰触或想起某个片段,那曾经看过的文字,如流光瞬间亮起,铺陈在眼前。当年妈妈给他牙牙学语用的绘本,可爱的画图和字迹纤毫可辨,连那陈年的口水渍都历历在目。
    过目不忘,存了立取,这真是……要让他走上学霸之路的节奏吗?
    程尘愉快地收下了这份穿越世界的馈赠。
    “清醒”两个月之后,在医护帮助和他自己的不懈努力下,程尘的身体已经基本能达到正常“弱鸡”的状态,战斗力5。
    对此,程尘倒不是很在意,前辈子他也不是以四肢发达取胜,靠的是智慧和装得一手好ability,这才走上人生小赢家的道路!更何况,如今四肢健全,没有残疾,有小鲜肉的样貌,还活生生年轻了二十多岁,身体状况更是以龟速在一天天好转,发展空间巨大好吗?
    这样的现状,实在是上上大吉。至于这世的父母是谁……只要他们承担了该有的义务,缘浅情淡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又不是真的15岁缺爱少年,该还的,来日必定奉还,想要再多,那也就没有了。
    负责程尘专案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叔,姓左,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油发,眼神恍惚,整天除了巡房就是趴办公室写医案,基本职责是勉强尽到,想他再多点工作热情,那就对不起。
    按灵缘医护院的规章,启灵后三个月内,“新生”的孩子身体状况允许的话,就要测试灵合状况,由专案医生记录在案并报警务档案系统存录。
    程尘横躺在一架科幻感十足的大仪器里,盯着那个ct机似的探测环,闪着蓝光从他脑部一圈又一圈地缓缓绕过。他略有些慌,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越跳越high。
    虽然这些天只言片语地听医护们提起过,灵合度高低只是表示原书与新生体灵魂的契合度,高些大概就是表明新生儿的个性会与原书像多点,灵合度低些个性会和原书所述像少些,并不会对个性和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
    但也有护士私下悄悄说是灵合度高,人就鲜活,活人气多;灵合度越低,人就像失了“魂”,大多冷漠呆滞,要么狂躁偏执,那少的就是“人味”!
    程尘清清楚楚记得上一世的点点滴滴,自信绝不是什么脑残缺魂,可是总归与这世上的人不同,万万分之一的可能,要是让他们查出什么灵魂异样来……他还是有点方的。
    “魂”,是的,程尘发现这个世界与上世地球目前为止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世上“魂”是确确实实存在,并且可测可衡量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见鬼的科学依据和手段。
    至于“魂”和“原书”的关系,似乎非常密切。但没有人给他这个新来乍到此世界的“新魂”从头到脚由浅至深地好好讲讲,出于谨慎,程尘在悄悄地慢慢地推进语言学习进度的同时,也不敢过多地试探和查问。
    一个15岁才醒来几个月的准智障,要是敢东问西查露出什么大破绽,在这能测“魂”检查灵合度的地方,程尘觉得他说不准会被兴奋的科学家们抽出来自地球的“灵魂”,酱酱酿酿……
    “……灵合度16%,智力障碍可能性79%,测试时点未发现狂躁、抑郁、偏执倾向。”一行绿色的荧光字显现在半球状的电子屏幕上。
    左医生挠挠头上的雀巢,有气无力地用手上的圆珠笔戳戳电子屏,叹了口气:“唉!灵合度16%,还好是智障可能,进步潜力很大,也不用申请强制关押了。运气不错。”
    程尘眯着死鱼眼,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幸运智障”送你啊,包邮,亲!
    “好的,好的,谢谢左医生,那,那这智障平时要注意啥咧?”连姨怜爱地摸摸孩子的头,追问道:“我看我们尘尘挺乖啊,学说话都挺好,现在都能喊我姨哩!”
    “八哥也能叫‘你好’,海狮还会顶球呢!”左医生横了一眼智障儿童,例行公事地记下数据,又在电脑上登记报备,漫不经心地吩咐:“智力障碍就是学东西慢,理解力差,有可能以后都只有这样的程度,也有可能慢慢能赶上普通人的进度。总之,要是他发狂、咬人,你一定要及时报告,院里会有两年期的随访,有什么不对就告诉随访人员。这是为你们监护人员好,也是为他本人好。好了,签个字。”
    连姨忙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在鉴定书的监护人一栏里写下“连喜乐”。
    程尘看着她粗糙的大手,捏着细细的笔,写个名字汗都快下来了。心里清楚地明白,他的亲生父母应该是将监护权随手转移给这位照顾他的保姆了。
    也好,失去的是牵绊,得到的将会是广阔天地。
    第4章 买路费
    因为程尘这位15岁启灵的高龄幼儿,除了智障的可能性比较大以外,并没有测出社会危害性,按照启灵这几个月来的观测结果,在灵合度测试后的第二周,灵缘监测部门开出了“准予出院”的单子。
    没测出穿越者的灵魂特异,程尘大大松口气之余,也有那么丁点的失落感,说好的主角光芒万丈,一路打脸呢?
    “小少爷,这边走,唉,瞧瞧,又同手同脚了吧?我就说该买那个肢体恢复训练仪,我朱大头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帮奸商哪敢骗我,要买还来得及,我让菜鱼那小子给打个七七折……”干瘦的中年男人,眼神乱飞,喋喋不休地企图让“弱智”的娃买下复健仪,嘴角都喷出了两堆白涎。
    程尘只觉得耳边有只大头苍蝇不停地嗡嗡嗡,嗡嗡嗡,忽轻忽重,循环往复,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忽悠钱,忽悠一个“傻孩子”的钱!
    这么没节操的事,这人确实干得出来,而且毫无心理负担。毕竟这是个第一次见面就能骗“傻孩子”零花钱的家伙。
    这家伙是几天前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偷偷摸摸溜进病房,笑得跟朵老菊花干似的,见到程尘的第一句话就是:“哟哟!这是程……程小少爷吧?我是你连姨的男人,小朋友有没有零花钱啊?朱叔叔帮你买好吃的,好不好啊?”
    结果正好撞上洗衣服回来的连姨,让她连推带搡地弄出去了。打那以后,朱大头隔三岔五地会溜进病房来和程尘交流,上上数学课、常识课,比如一根棒棒糖要换五百元,小朋友自己不能私藏钱钱,要给大人保管,12345,钱钱在哪里……
    程尘在院里住得都快无聊得发毛,有这么个有趣的家伙上门送关爱,送知识,他也很开心啊!尤其是每次忽悠大叔都会被他萌萌地坑,让连姨揪着耳朵踹出门,真是让朕龙心大悦,喜闻乐见。
    嗯,说起来,换了个年轻的壳子,似乎连心态都年轻了很多啊!
    “闭嘴吧,田鸡箩子倒翻都没你闹腾。快扶着尘尘,没得摔了!”连姨没好气地吼。乡下人管青蛙叫田鸡,但程尘深深觉得朱大叔的战斗力比那吃虫子的小青蛙强多了。
    朱大头虽然十句话里有七句吹牛三句骗,脾气倒挺好,也不争,屁颠颠地扶着“金主”往外走:“行行,我来扶,小少爷左脚迈,右脚可别踩着自己,哎!对啰!上车,咱回家去啰!”
    出租车一路往南,的哥挺能聊,和朱大头一唱一和,从国际形势聊到菜价小贵,从灵缘历史谈至启灵格局,那个口沫横飞,意兴风发。听得程尘也是乐呵呵地不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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