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着胆子去一个小门前问守门的年轻男子,报出了景兰的名字,没想到人家真帮她通禀了。
然后有个半百妇人出来带她进去。
进去之后,她四面看,发现这是一座恢宏壮丽的大宅,半百妇人说景兰是大小姐。
十五就想,果然当日她初初看到景兰第一眼,就觉着景兰很出众,就喜欢她。
自从景兰逃离洪泽以来,她没有哪一晚睡得好的,也没有哪一顿饭吃得香。
她一面恨景兰狠心,就那么扔下自己跑了,巴不得景兰蛊毒发作,受不了痛苦自尽。一面又暗含希望,景兰最终怕死,回到圣山。
等呀,等呀,一直等到三十日期限的头一日。
十五伤心了,她明白景兰宁肯蛊毒发作死也不回圣山了。
之前她还一直在想要是景兰蛊毒发作而死才是解气,但真正这一日将要来临时,她又惶恐不安,怕景兰真得蛊毒发作而死。
思来想去,她决定下山去找景兰。
去找景兰会没面子,会让她觉得自己向景兰示弱,但她顾不得那许多了。
再说了,自从景兰下山,她吃不下睡不好,不晓得多想景兰,她也很想看到景兰。
这会儿景兰在她面前了,她的眼睛就落到了景兰身上,看不够……
景兰一再请她喝些茶水吃些好吃的点心,她才喝了些茶,吃了一块点心,然后沉默着。
她不说话,景兰踌躇了一会儿,先开口:“十五,你能来找我,我很欢喜。你远道而来,辛苦了。你来了,也瞧见了,我跟你不合适在一起。我们看的书,周围的人,居处,吃食这些都不同。就好比要是我让你留在这里,你也不会习惯一样……”
“谁说的,只要你愿和我一起,我就不回去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十五打断景兰道,她抬眸灼灼地望着景兰。
景兰被她的目光所烫,低下了头。
心想,十五如此痴情,可惜她喜欢错了人,自己这辈子有了沈婉,是不可能再接受她的。
“十五,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所爱之人么?我是不能答应你,跟你一起的。”景兰说完,转头,看向屋角的那四扇屏风说,“婉婉,你出来见见十五吧。”
沈婉在屏风后面坐了一会儿,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的步子迈得很慢,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样子。
说实话,她是很不想出来的,沈婉觉得景兰叫自己出来有点儿早了,都还没有跟蛮人圣女说到解蛊的事情呢。这样贸然叫自己出来见她,她一时恼了,景兰的这情蛊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解了。
十五没想到这间屋子里面还有别人,略微有些吃惊。
待看到容貌出众,气质高华的沈婉后,她立即就判断眼前这个十分美貌的女人就是阿兰嘴巴里说的,那个跟她深爱的人。
不知为何,从一开始,阿兰说她有深爱的人,十五就认为那个人是个女子。
现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在如此美貌出众的女人面前,十五竟然会觉得自愧不如。
沈婉朝着十五行礼,十五站起来躬身回了礼。
“十五,这便是我所深爱之人,我与她同过甘苦,共过患难,我们已向彼此承诺,无论贫富老病,都将生死与共。很抱歉,我辜负了你的好意,因我绝不愿负她。”景兰伸手拉过来沈婉,看向十五道。
景兰此举,让沈婉有些慌,她紧张地朝着十五看过去。
十五果然被景兰的言行刺伤了,原本消失的晶莹又在她清澈的眼里旋转,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在眼泪滚落之前,她转身疾步往外走。
沈婉忙在她身后喊:“十五姑娘留步!你此行来定是舍不得兰儿死,你心里还是挂念着她的,既来了,我求你替她解了那情蛊吧!”
十五倒是听了沈婉的停住了脚步,不过,她听完了沈婉的话却说:“我是舍不得她死,可我也不会就此放手。我来不过是想对她,也对你说,若是想让阿兰活,以后每月蛊毒发作前一日,阿兰都需来洪泽圣山见我。到时,我也不扣住她,她想走就走。可若是她一意孤行,想要求死,那么我也无可奈何。”
“十五,你何苦如此固执!你可知,我当初逃离洪泽时,给你留字,叫你来金陵找我,是不想我死了还拖累你,使得你因给我下情蛊而被反噬。你才十八岁,还有大把的日子,说不定你会碰到一个跟你两情相悦之人。到时候,你就会后悔把情蛊下在我身上。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景兰朝着她大声道。
听得出来,她很痛苦和无奈。
“可我就是想你,喜欢你,我的心里再容不下别的人。阿兰,我不会碰到一个跟我两情相悦的人了。”十五瘦削的肩膀耸动着,哽咽道。
景兰见状,虽然不忍,可她最终还是心一横,硬声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明确地跟你说,我是不会来圣山见你的。若是活着就是让我跟婉婉不能亲近,不能相爱,那我宁愿死。”
十五听了,从无声饮泣变成痛哭出声。
景兰和沈婉想劝她别哭了,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一时之间,屋内除了十五的哭泣声,听不到别的声音。
第183章
十五最终黯然离去, 她离去之时,什么都没说, 看起来她是要坚持让景兰每月去洪泽圣山见她一面了。
在十五离去后,沈婉怪景兰太莽撞了, 要是她不急于让自己露面, 再好好哄哄十五,说不定十五就会给她解蛊毒了。可是,景兰没有把握住机会,让十五负气离去,一句话都没留下。如此一来,岂不是这情蛊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解了吗?她还说景兰刚才说的都是气话,说什么宁愿死也不去洪泽。
“兰儿, 咱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么, 你要活着, 否则我也不独活。你看你, 方才你都说的什么?哎,为何你不说点儿服软的话,我瞧着她并非不讲理的人。”沈婉拉着景兰的双手, 锁定她的眼眸, 皱着眉道。
景兰微微摇头,低沉道:“婉婉, 你只瞧着她外头那柔弱的样子,并不晓得她是个内心极有主见之人,又聪明, 又自负,她是绝不会这么快就妥协的。我跟她相处几日,自然是晓得她的心性。我若是不叫你出来见她,狠心让她心伤,她是更不会罢手的。”
“那往后咋办?你一月之后难道真不去洪泽圣山见她?兰儿,我是绝不许你为了所谓的脸面,置你的性命不顾的。好在,她也说了,只要你去见她,她绝不扣住你,你想来想走都行。我劝你,以后去见她,都要好生跟她说话,让她欢喜些,日子长了,将她变成你好友,她或许就放过你了,愿意为你解了情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话,你也听过,那十五就算是块石头,你拿出足够的善意对她,我就不信她不会有改主意的那一日。”
“这……”
景兰低头沉思,觉得沈婉貌似说的也有理,她说的那些话也是自己不曾考虑到的。
难道自己刚才真得是太过分了吗?要是按照沈婉的话去做,真会有十五被自己诚意所感动,放过自己那一日吗?
良久,她抬头望着沈婉说:“婉婉,那我就照你说的去做,只是……我每月去见她,你不醋么?”
沈婉吸一口气,抿抿唇,双眼上翻,不太爽的样子,道:“你说呢?”
“……”
“可我再醋,我也不想你没命。这上头的轻重我分得清。”
“婉婉,抱歉,我又让你为我担心了。原想着拿回我娘被侵吞的陪嫁,查出当年害我娘的人,我就跟你一起去一个清静的地方,带上君珮,咱们一起过些逍遥的日子。没想到,因遇到十五,又横生枝节。这情蛊,还不晓得哪年哪月可解除呢。”
“没事儿,我可以等。”
“可我不能跟你相亲,你不难受么?”
“你说呢……哎,兰儿,别说这个了,我得离你远一些。”
沈婉说完,撒开了景兰的手,背过身去,景兰咬咬唇,也自觉地往后退。
两人随即约定,以后半月见一次,下月此日,沈婉就陪景兰去洪泽。
之后没过两日,成泽带着小厮坐着车去京城赶考,景兰跟陆家人一起将他送去了金陵城外,直到他坐的马车看不到了才返回陆家去。
成泽一走,景兰就少了个说话的人,每日去女学里上学之外,有空就去福海堂陪陪老祖宗。
这一日从福海堂陪了老祖宗出来往同春堂后她住的绣楼走的时候,清瑶就偷偷地告诉她,老祖宗跟前的丫鬟清瑜偷偷告诉她,说是二夫人,也就是景兰的祖母袁氏,最近一直在老祖宗跟前推荐一户人家的公子。那户人家是袁氏娘家的远亲,那户人家姓马,夫妻两有个儿子叫马远飞,是个秀才,比景兰大一岁。二夫人在老祖宗跟前把那小秀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想让老祖宗点个头,让马远飞跟景兰定亲。只要定下了亲事,到年底就可成亲,毕竟翻年景兰就十八岁了,这年纪出嫁年纪大了点儿。老祖宗便说了,那就哪日让马远飞上陆家来一趟,她看过了,若是觉着不错,就点头同意景兰跟他定亲。
戚氏喝了毒茶自尽之后,陆家没有为其办丧事,也不让她葬入陆家祖坟,也没让景兰等人替她守孝。故而,这才有袁氏答应远亲蒙氏,去老太太跟前推荐马远飞,想让老太太答应马远飞跟景兰定亲之事。
景兰听了清瑶的话大惊,问清瑶,她那好姐妹清瑜可说了老祖宗打算甚么时候让马远飞上家里来。
清瑶答:“不晓得,若姑娘明日还要去老太太福海堂,奴婢就找到清瑜好好打听下。”
景兰点头,她又嘱咐清瑶去打听下自己祖母的远亲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家住何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清瑶应了。
景兰之所以要让清瑶去打听马家的情况,不过是想印证下她的怀疑,那就是她的祖母不会那么好心,可劲儿去老祖宗跟前替她安排一门儿好亲事。
戚氏死了之后,陆家二房,除了她的亲爹,还有她的兄弟对她是真好之外,其余的人,以袁氏为首都对她挺冷淡。
成源每次碰见她,面上虽有礼,但是背过身去,她能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冰寒的怨毒的目光。
至于,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舒兰,更是搬去了袁氏那里,以代替母亲向祖母尽孝为由,住在了庆元堂。
景兰知道,那是因为舒兰恨自己,怕忍不住跟自己冲突起来,又被其父呵斥,便去了袁氏那边。
舒兰不上学了,又去庆元堂住,两人就不会碰面,不至于起冲突。
清瑶不负所托,第二日,景兰去福海堂向老祖宗请安后回到同春堂后的绣楼,清瑶就把她打听到的马家的情况对景兰说了。
听完清瑶的话,景兰的感觉是这个马家听起来情况还不错。
马家是大户人家,家财万贯,家里就只有马远飞这个独子,他还是个秀才,听说长得还一表人才,马远飞的爹娘也是好脾气的人。
只不过,景兰并不相信这些话,她给沈婉写了一封信去,让她帮自己查查这个马远飞。
沈婉很快回了信,告诉她了实情,就是这个马远飞的爹娘贪财悭吝,马远飞好色,家里的丫鬟跟他都有一腿。这个马家是个外头看起来很不错,实际烂糟糟的人家。
景兰心里有数之后,便也想到了如何拒绝祖母袁氏的“好意”。
她打算对老祖宗透露下她被蛮人捉去之后,被下了蛊,每月都要去蛮人所在的洪泽见那下蛊之人,否则就蛊毒发作而死。这样的自己,显然是不合适跟谁家公子定亲的,否则就是害了人家。
不过,没想到,她还没对老祖宗说这个呢,这门亲事就被人抢了。
抢她亲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舒兰。
在老祖宗叫袁氏带马远飞来看看前几日,马远飞跟他娘蒙氏来见袁氏。
袁氏的本意是要嘱咐两人见到老祖宗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三人的口径必须一致。
哪想到马远飞中途登东就出事了。
他见到了住在袁氏的庆元堂的舒兰,舒兰扔了手帕子给他,他捡了手帕子,舒兰嫣然一笑就走了,手帕子也没要。
拿了这块手帕子,他见到手帕子上居然还有一首藏头诗,让他明日再来。
这个马远飞见舒兰长得明艳,他又是个好色的,有陆家小姐这样勾引他,他不来才怪。
第二日,他备了礼,以感谢袁氏帮忙为由,好说歹说又把他娘拉着一起来了,趁着他娘跟袁氏在屋里闲谈,他中途跑出来,去了昨日见到舒兰的地方。
舒兰没在,但有一个丫鬟在,这儿丫鬟是舒兰的亲信丹菊,她带着马远飞在宅子里东拐西拐,来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推开门,院子的花圃前,站着他昨日见到的陆家小姐。
这个小姐不是别人,正是陆舒兰。
马远飞见到舒兰,喜不自禁,几步走过去,跟她攀谈起来。
丹菊则是退了出去,关上了院门。
陆舒兰一见他,就故意问他是何人,来此作甚。
马远飞掏出昨日捡到的陆舒兰的手帕,递给她,说自己是来还手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