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旌。”
手术台上的老人悠悠转醒,沙哑着声音唤道。
落旌半跪在保罗神父的身前,她握着这个年迈而安详的老人的手,眼前浮现出他从前照顾自己的一幕幕,眼泪再次积聚起来:“神父,我在这里。”
保罗神父的眼珠转了转,便轻若鸿毛地落在了落旌的身上,只听老人缓缓开口说道:“亲爱的小落旌,不必为我难过,因为这是上帝在召唤我。我要到他的身旁去,请求他将福音降临这个国度与这里可爱的人民……只是我担心孤儿院的孩子,他们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我——”
尚未说完,保罗神父的耳道里便流出了黑血,他脸上布满着痛苦的青筋。落旌忍着泪,轻声郑重地说道:“我会照顾他们的,神父请放心,我会尽心去照料每一个孩子。”
保罗神父在心口吃力地画了一个十字:“愿主,保佑善良的你的。”他疲惫地闭上沉重的眼睛,“我来到中国已经快四十年,在这个饱受动荡与苦难的国家,我希望能将自己的福音驱散那些罪与恶,也希望死后自己能长眠在这片土地上。落旌,请帮我实现这个心愿吧。”
听到这句话,诺尔曼抬起头望向老人,一双深蓝色的眼带着感佩和敬重。
苏婉将孤儿院的孩子带到简陋的手术室中,送别这个曾带给他们一个家的善良老人。所有在这里的人们都不由得对这个传教士肃然起敬。在孩子们的哭声中,查尔斯虔诚地依照基督教的仪式进行祷告,希望保罗死后灵魂可以抵达天堂。
而落旌,她怔怔地握着那双冰冷下去的手,良久,她才轻声说道——
“好。”
保罗神父下葬的时候,新四军第三支队所有士兵都脱帽行礼,对这个外来的传教士报以最深沉的敬重。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抽泣着挨个上前,将手中从山野里采摘来的野雏菊摆放在保罗神父的身旁。君闲站在落旌的身旁,他红着眼眶说道:“阿姐,你别伤心。我会报仇的,我们会为那些无辜的人报仇的。”
落旌摸着胸前的十字架,轻声却认真地说道:“阿弟,我会完成对神父的承诺。”
“那些孩子,你想照顾他们?”君闲不由得皱眉问道。
落旌点头,她看着不远处空旷的原野还有废弃的村庄,皱眉:“只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军队尚未有驻扎的地方,能够容纳孤儿院和医院的地方又该去哪找?”
远处皖南河水静静流淌着,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
没想到,君闲此刻却低头笑了,他的眼神落在那波光粼粼的河水上面,神情安然而平静:“回家吧。”青年转过头,对惊愕的姑娘微微一笑,“从前的那座宅子应该容得下这么多人,所以阿姐,咱们回家吧。”
望着君闲的笑容,落旌这时才发现从前那个总是躲在自己怀里的男孩,已经彻底长成了一个拥有坚实肩膀的男人。于是,落旌朝君闲欣慰地一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小故事:
慕轩那边故事的原型是:
张谷山三陷三夺,日旅团葬身山谷。
一个乞丐在日军骷髅里得到金牙三十七只之多,据背溪街老人回忆:战后日军在打扫战场时将尸首埋在田地里,等日军走后,村人就愤怒地把那些尸首挖出来全部扔出去了!
☆、第57章 chapter.57地狱人间
推开沉重的红木门,落旌眉目轻触地看着这座破败荒芜的宅院——这个承载了她童年岁月的地方, 这个她别离了二十年的地方, 就这样惨败而完整地展现在她面前。似乎当年的火光与杀戮,依旧被完整地记录封存在这里, 只等后人的揭幕。
身后的人们鱼贯而入,他们欣喜着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候, 还能找到像这样的大宅子作为落脚地。因为战火蔓延的危机感, 没有人在意到落旌的失态。
“哇哦,这个地方可真不错!”诺尔曼提着医药箱走到落旌身旁, 眼神惊奇地打量着这座大宅院,“虽然看得出经历过活在, 可是似乎只要是中国的东西,不论是建筑还是其他的, 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在其中, 让人从心里觉得很美。”
落旌静静地望着那斑驳的石墙、破败的角楼还有小院门口那口枯井。虽然这里曾被大火付之一炬,可是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墙角廊下的一草一木却依旧茂盛葱浓摇曳生姿。
她尤记得, 很多年前, 母亲抱着年幼的自己走过这里的雕花长廊, 而祖母坐在院中摇椅上逗弄着阿弟,还有曾经摆在肃穆祠堂中的一尊尊沉水木做的牌坊, 以及祠堂上挂着的白玉匾牌。
半响,落旌才苦涩地弯着嘴角,低声赞同道:“是啊, 很美。”只不过她说的是记忆中的亭台楼阁的美,而不是眼前这个荒无人烟的古宅。
上了岁数的冯老镇长带领着他们,一边跨过及膝茂盛的蔓草一边说道:“喏,这就是我们镇上最大的空宅子了。只不过这里晦气得紧,你们那个军官是点名要住在这里,我也不勉强。只不过回头若是闹出什么不干净的事情,你们别来找我就好了。”
老林有些惊讶,问道:“这座宅子怎么看也有百年的历史,虽然有些地方被烧毁了,可整体都还是完整的,难道你们就一直让这座宅子空着吗?”
镇长摆摆手,不屑鄙夷地说道:“这里从前是皖南的李府,别说是曾经死了人,太过晦气没人愿住,便是把这宅子白送人,人也不愿意住!”
落旌面无表情地提着药箱子,眼中仿佛烧着火,而手指攥得越发紧。
老镇长啄了几口烟袋子,吞云吐雾:“你们大概不知道,这里从前是前清李公的宅子,后来民国新任的皖南总督上任后,下令要修铁路让他们搬家。可是不论怎么说,李老夫人就是不愿意,于是总督便亲自带人抄了他们家。嗤,清廷早都没了,那老太婆子还真以为自己仍是从前风光无比的李家吗?”
林可胜嘶了一声:“前清李公?可是李氏中堂?”
老镇长不屑地啐了一口,道:“可不就是那个大卖国贼!你说说,他自己死就死了,还把国家掏空了送给人家,搞得中国如今民不聊生!要我说啊,现在我们被小日本打得满头窜,还不就是因为他们家签的卖国条约!所以说报应来了吧,二十年前这里就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府里上到老妇人下到仆妇丫鬟都死于非命!啧啧,不是不报,真是时候未——!”
老镇长一个到字没说出来,就被一行人中那个唯一的女医生那双眼给吓住了。要知道,当年李府二爷的遗孀,那可是整个皖南数一数二的美人。老镇长虽然年纪大了,可仍然记得当年那位李夫人的美貌。
冯镇长嘶了一声,只叹可真是邪门——今日来的那个说要住在皖南李府的新四军军官长得有几分像李夫人,眼前这个妹伢长得更是像极了那位李夫人。尤其是那双眼,简直就和李夫人的眼睛像一个模子拓下来的!
想到前几年发生的鬼事,老镇长哆嗦着双唇:“可真、真是见……见鬼了!”看见落旌面无表情地盯着一脸惊恐的镇长,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可胜出来打圆场,好脾气地介绍说道:“哦,冯镇长他们是去年国际援华组织派来的医疗队,这位是才从美国回来的李医生,她——”
没想到冯镇长眼睛瞪得像铜铃,老者枯瘦的指头指向落旌:“你说她姓什么?!”
“我姓李。”落旌面无表情地看着惊恐的老人,半响挑起一丝笑,目光灼人,“不巧,跟这座宅子的人刚好是一个姓氏。”说罢,她便提着箱子便走进了弄堂,等到了门口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冯镇长,“死者为大,在这座宅子里,我想镇长还是积一下口德为好。苏婉,你到孩子们那里去把豆包和燕儿带来我这里一趟。”
苏婉诶了一声,落旌才冷冷地瞟了一眼面无人色的冯镇长,转身上了阁楼。
诺尔曼奇怪地瞅着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冯镇长,而艾伯特没好气地说道:“难道这里的人都没有审美观吗?这老男人怎么能用这种表情,一直盯着咱们医疗队里最漂亮的姑娘?”
查尔斯嗤笑了一声,抱着胳膊说道:“我们医疗小队一共四个人,只有落旌是女人,当然她最漂亮咯!”但下一刻,他猛地一回头,墨绿色的眼珠盯着冯镇长更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但是,老人家你这样盯着一个女士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诺尔曼不解地看着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异常的落旌,不禁长长吐了一口气,对其他两个人说道:“快收拾行李吧,还有病员要照顾呢!”
等医疗队的人走了之后,冯镇长才哆嗦地揪着老林的袖子,不无惊恐地问道:“林院长,他们、他们那些人,可是妖怪?!”
林可胜无奈地看着疑神疑鬼的镇长,叹道:“镇长,那些人不是妖怪!那些医生是外国人,是国际红十字会还有共产国际中援华的医生,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不不不!”冯镇长脸上皱纹的沟壑越发挤在一起,他眼神里露着惊恐看着院落里的一草一木,“一定都是阎王爷的小鬼!一定、一定是李家的人,一定是李家的人回来了!那个女人就是从前的李少夫人!她一定是来找人索命的!”
老林好笑地否认道:“怎么可能呢?镇长你说的那个姑娘,她是从霍普金斯大学学成回来的医生,怎么会跟臭名昭著的李家有所联系呢?”
冯镇长急得满头大汗,杵着手里拐杖:“是真的!林院长你怎么就不信呢!大概是五年前,这里就闹鬼!那时候,有乡民经过这李家的门口,便见门上吊了一口大脑袋!发现时,那人头早就风干了!有人眼睛尖,发现那就是当年带人抄了李家的都统的脑袋!你想想,能把都统脑袋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摘了的,不是鬼还是什么?”
老林哭笑不得地宽慰道:“冯镇长你怎么就不信呢?那姑娘还有个弟弟,你应该见过的,就是跟你说要暂时住在这里的那个新四军军官!”
他原本是宽慰镇长的话,没想到老镇长听后更加面如死灰,一双眼凸出来骇人得紧,嘴里念叨着‘原来是他们,一定是他们’的话。老林看着越发神叨叨的镇长:“老人家,你没事吧?”
镇长拿着拐杖用力杵着地,半光的脑门后面吊着几根稀疏的白发:“哎呀!你们……你们要遭大祸了!如今不仅你们要遭祸,你们还要给我们整个镇子带来祸端!他们俩姐弟不是人,是鬼,他们要害死所有人为李家报仇!”
林可胜是学医的人,根本不信鬼神,但是看到镇长这副样子也不由得起疑。只见冯镇长抬着头,一脸凝重地望向半空,冷不丁他杵着拐棍就快步往回走去,似是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老林愣住。半响,他朝冯镇长原本望去的方向看过去,只瞧见一个穿着旧时素衣的极美女子捏着团扇子靠在窗前,眉眼间带着清愁望着自己,而她手中的那柄芭蕉扇柄被挫得滴溜溜地转。
林可胜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窗子旁哪里还有什么所谓旧时打扮的女人,只有一身白大褂的落旌靠在窗栏前静静地看着他们这里。暖色的日光照在落旌的脸上,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而此时水井旁一只黑猫跐溜窜过,矫健灵敏得振振欲飞。
林可胜从不否认落旌长得好看,可此时却觉得那个凭栏而望的姑娘美得不识烟火,就像是老人家嘴里的哀怨女鬼。难不成……镇长说的是真的?
这个想法一出来,林可胜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说罢,他便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进了屋子。
没过多久,苏婉便领着豆包和燕儿过来了。
落旌拿出提前备好的消炎药,放到两个孩子的手掌心中,又递给他们一杯水,温柔地笑了笑:“喏,快把药吃了,吃了药就会点好起来的。”因为她发现豆包对针孔的害怕程度已经超出常人,所以她只能放弃肌注消炎药。
燕儿看着手心里小小的药,像是吞毒|药一般吞了下去。见姐姐这样做,豆包也有模有样地把药吞了。落旌哭笑不得,明明是救命的药品,两个孩子却给她一种吃了就没命的神情。
燕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黑得望不见底:“姐姐,我们会死吗?”
落旌正摸着豆包的小脑袋,闻言失笑:“放心,我答应了会治好你们,就一定会治好你们。”她小心地卷起他们的袖子,给他们的血疱和黑痂上着药,“其实呢,你们患的这叫炭疽,而且你们之前应该接受过一定程度的药物治疗,放心,我会治好你们的。”
豆包眼神带着慌,他抬头看着燕儿,喉咙里发出怪叫声。
燕儿想起来睁大眼,惊惶:“一定是那个日本人!”
落旌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日本人?”下一刻她抬起眼时却不由得怔住,因为两个孩子的神情根本称不上感激,而是透着无法言明的畏惧与愤恨。燕儿惊觉失言,捂住嘴。落旌觉得不对劲,她抓住想要后退的燕儿的肩膀,皱眉问道,“什么日本人,他们对你们做过什么?!”
女孩惊恐地摆着手,叫道:“放开我!别抓我!我什么都没说!别抓我回去!”
落旌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大眼:“是不是日本人把豆包的声带取了?!”
这句话就像是开了燕儿情绪的闸门口,女孩猛地瘪嘴尖声哭叫起来,她死命地抓住落旌的衣角:“那些日本人,他们……他们把我们一个村的人都给抓走了!弟弟没奶吃就哭闹不停,那些人就摘了弟弟的声带,后来他们挨个轮流地给我们打针!婶婶说,只要打针或被穿着白大褂的人带走……就没命啦!”
女孩尖叫着嘶喊着,她想要挣脱落旌的束缚,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地尖道:“我还看见、看见,爹、叔叔还有村长他们一个一个被日本人绑在木桩上!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轮流上前从他们身上掏东西,先是眼睛、鼻子、舌头……那些日本人划开了他们的肚皮,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不不!不能说,不能说!一旦说出来,会被再抓回去的!”
燕儿的叫声引来其他人,众人进来时只见落旌抓着的那个小女孩像个疯子般又哭又闹。落旌又惊又怒,浑身都是冷汗——他们拿人体做实验!
那些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用无辜的百姓做人体实验!
这个认知让落旌感觉到无比的愤怒与荒谬!
诺尔曼抓住咬着落旌胳膊的豆包,怒声问道:“落旌,这是怎么回事?”
燕儿两眼发直地哭着,嘴里不停地说道:“他们脱去了娘的衣服,在冬天把她扔进雪地里!我还看见有个穿白大褂的日本人在笑,等时间到了他们又把娘带回来……他们,他们给她冻伤的两条腿泼沸水!娘的两条腿都烂掉了,肉跟骨头分离着!娘在叫,她在喊着骂着!姐姐你也穿白大褂,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好疼!疼得快死掉了!”
女孩的声音尖细,除了落旌其他人根本听不懂她在嚷着什么。落旌的手腕被豆包咬出了血,她紧紧攥着燕儿,冷汗涔涔:“还有吗啡吗?注射六毫克吗啡!”
艾伯特叫到:“喂,你疯了吗?给一个孩子注射吗啡?”诺尔曼也不赞成地看向落旌。
落旌没有时间解释其他,她看向查尔斯:“查尔斯你明白的,这个孩子现在她需要吗啡!”查尔斯当机立断地从医药箱中取出针管和药液。
艾伯特按住他,怒道:“有没有搞错,这是个孩子!”
查尔斯推开他,眉目都是坚定的:“我只知道,这个孩子很痛苦!”说罢,他将针管中的药液推到位置给了落旌一个眼神,便在燕儿的挣扎中给她注射了吗啡。豆包见状像头小兽一样,凄婉地呜呜叫着。很快地,在吗啡的作用下,燕儿镇静下来陷入昏睡。
落旌把燕儿交给苏婉,豆包挣脱诺尔曼跑过去发现燕儿只是睡着了,这才抽噎着平静了下来。可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姑娘,脸色却煞白得不见半分血色。
“落旌,你需要马上检查一下!”诺尔曼看着被豆包咬出血痕的落旌,皱眉说道,“那个男孩身上携带病菌,如果不注意,你也会有危险的。”
落旌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苏婉身后的豆包,她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要站起来却蓦地腿软坐倒在地上。诺尔曼忙扶住她,却发现她手心里都是腻腻的冷汗,他紧张地看着她道:“落旌?你还好吗?那个女孩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借着窗外天光,落旌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门口面容平静但眼角猩红的林可胜。她知晓老林的脾气,所以感到越发荒谬,颤抖着唇问道:“所以……那些事情,你们早就都知道?”日本占领东北不是一天两天,活体实验这种事情,就算日本军队再怎么封锁,也不可能没人知道。
林可胜哑着声音说了句‘知道’,那个瘦弱的中国医生他嘴角紧颓败得一塌糊涂,目光中水光泛滥:“但是没有办法,我们没有任何的办法。”所以只能装作不知道,而当伤疤被最无辜的孩子亲口揭开,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办法。
本来还是晴空的长空一下子阴暗下来,转眼便凝聚成浓得化不开的积水云。
而此时,一旁收音机里传来冰冷而毫无语气的人声:“……敌军进城到处纵火狂烧,按户搜索妇女,嗣复扩大暴行。每人所有钞票及财物被夺无存。据悉今年一月,南京日寇于紫金山下举行杀人比赛,以先杀满一百五十人者为优胜。哭号震天,惨不忍闻。1”
落旌忍不住打起寒颤起来,原来中国已是地狱熔炉,每一个中国人都在地狱里挣扎着,分不出半分心力去在乎同胞的痛苦呼喊——因为不管是东北的七三一部队还是南京的屠城杀戮,都无法去阻止敌人染血的铡刀!
而老林只能红着眼眶,神情带着如铁石般的冷漠坚硬,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落旌说道:“中国的政府与军队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就像你,也没有办法。”
落旌咬紧了牙关,她深深地吸着气,可脑海里还是不停地回想着从前报纸上的那句话——原来不再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灭亡。
面对着铡刀下的同胞,政府在沉默着,军队在沉默着。可把所有的无奈与心酸剖开,中国仍然在沉默着!战争与杀戮像只野蛮凶狠、贪婪无度的兽,不断地用獠牙用野心去试探着到底可以将这个已经满身疮痍的国家逼到什么样的绝境!
外面开始下雨,空气中带着泥土的气息。受伤的士兵被人抬着进入还没有完全布置好的病房,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老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头带上手套,他躲避着落旌的目光而去看向那些伤兵,半响,他声音中特有的金石之音响了起来:“战争没有结束,而中国人也还没有死绝。这场战争会一直打下去的,因为我们还站在中国的土地上。”他像是在对落旌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不管是生是死,都在这片黄土地里……可若投降当了亡国奴,便真的是死都不能瞑目。”
老林是典型的南方男人,生得瘦小而斯文,带着一副眼镜也曾是留学归来的绅士。可这一刻,他却像是有一个彻底拥有着钢铁毅力的军人。
诺尔曼看着他们两个,一头雾水:“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