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遇识相的不再说什么,专注忙活自己的事了。
黎圆圆木着脸,又沉默了一会儿,转个身面对尉迟遇,“诶……”
“什么?”
“算了。”
黎圆圆随手抓过一个抱枕放在身前,转回去重新面对电视,打算好好找个节目来看,转移一下注意力,不再想那些烦心事了。
尉迟遇被她这一举动搞得莫名其妙,“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干嘛故意吊人胃口?”
黎圆圆又转个身面对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吧,我是有事想向你咨询,毕竟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你是唯一一位在这方面堪称专家的人……”
“行了行了,你要不想说别勉强,不用先损我来做铺垫。”
黎圆圆使劲翻了个白眼:“恃才傲物是吧。行,我说,我问你啊,就你过生日那天晚上的那件事,你作为男生有什么看法?”
尉迟遇停住手上的动作,做思索状:“哪件事?”
“啧,你这什么脑子,记性这么差,你学习成绩花钱买的吧?——就那事,真心话大冒险,程白选了大冒险,然后……”
“哦,那事儿啊。”尉迟遇故意拖着长腔,脸上有显出一抹欠扁的坏坏的笑,“你遗憾错过了机会,现在程白又没有表示了是吧?”
黎圆圆扯起抱枕狠狠的砸过去,尉迟遇下意识伸手一挡,抱枕嗖的飞了出去……
“黎圆圆,你在干什么?闲得发慌过来给我剥蒜。”妈妈站在厨房门口,责怪的看着她。
“那种有技术含量的活儿你还是交给尉迟遇吧,我胜任不了。”
尉迟遇赶紧很懂事的放下电脑,“诶诶,阿姨,这事我擅长,我来吧。”
“不用。我已经都弄好了,你帮忙反而会打乱我的节奏。”妈妈对尉迟遇笑得特别和蔼可亲,黎圆圆真心觉得相比起来妈妈可能真的更喜欢尉迟遇多一点,幸亏自己是亲生的,否则就更没有地位可言了。
妈妈又回厨房了,黎圆圆不想再聊自己,刻意转移话题,问尉迟遇:“诶,那天齐娜说你们打算领证,是真的吗?”
尉迟遇纠正她:“不是打算领证,而是打算大学毕业之后领证。”
“我当然知道是大学毕业之后,你们现在想领也领不了啊。两个小屁孩领证领证的,你们不是在过家家吧?”
“现在高中还没毕业,谈论那种话题为时尚早,但那是齐娜的美好向往,我配合配合她也没什么。”
黎圆圆瘪瘪嘴,不再说什么,心想炫耀什么呀,知道你对女朋友孝顺。
**
周一,黎圆圆起早赶公交车去上课,莫名产生发抵触心理,想到学校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她期待看到的,或者说她没有了期待看到的人,学校对她便不具备任何吸引力了,当然,她得上课,得学习,那是凭理性做的事,是公事,非做不可,不动用感情的。
她不想遇到程白,更不想他来找她,即便现在,想到他那张无辜的真诚的脸,她都倍感压力。还有她所到之处接收到的那些奇怪的眼神,窃窃私语,对她都是一种折磨。
公交车晃晃悠悠载着心事重重的黎圆圆来到了锦州中学不远处的公交站,黎圆圆跳下公交车,暗暗对自己说,不要想那些无聊的事,用学习来转移注意力,不仅解压又能有所收获,一举多得。自习课就做化学卷子吧,再背几篇课文,对了,还要默写单词。
因为想得太投入,黎圆圆并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当她感到一滩又黏又刺鼻的浓浆兜头朝她泼下来时,本能的尖叫一声,同时双手护在脸上。
她听到耳边传来粗嘎的男声:“黎圆圆,警告你,别太把自己当根葱。”
尉迟遇骑着单车行至公交站,就看见前面单车后座上一个家伙朝黎圆圆泼油漆,浓稠,猩红,血一样刺激着人的视觉。
妈妈的,谁这么明目张胆欺负他们家圆圆?!
尉迟遇热血上头,猛踩几下脚蹬,然后刺一下拐个弯,狠狠朝那两人撞上去,“咣啷”人车倒地,尉迟遇刚跳下车子,那两人已经爬起来,慌忙奔逃,尉迟遇原本想追,转头看看狼狈不堪蹲在路边的黎圆圆,放弃了,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来,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眼睛?”
黎圆圆头脸都被糊住了,她的手一动也不敢动,继续捂着脸,摇摇头,闷声闷气说:“我看不见路了。”
正是上学高峰期,公交站聚集了很多学生,匆匆而过,窃窃私语,也有爱看热闹不怕迟到的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帮忙出主意,用水洗洗吧,小心伤眼睛;还是去医院吧,这东西刺激性也挺大的……
尉迟遇拜托一个女生帮忙照看黎圆圆,转身跑到旁边的小饭馆,接来一桶清水,照着黎圆圆呼啦啦泼下去……
**
黎圆圆觉得全世界都在看她的笑话,还有谁比她更倒霉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谁,对方这么恨她,以至于要让这样当众出丑。
也罢,尽管来吧,依然如此了,还能怎样,还要怎样?
黎圆圆索性将捂在脸上的手拿开,站在冬日清晨稀薄的日光里,接受嘲笑与同情,全然接受,以一种认命的姿态。
“圆圆,你怎么样?没事吧?”尉迟遇被她沉默的样子吓住了,生怕她受此刺激会疯掉。
黎圆圆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一卷纸巾,洁白柔韧,沾染了红色的油漆,看上去诡异森然。
“尉迟遇,麻烦你帮我跟班主任请半天假,我想回家清洗一下。”黎圆圆动作麻利的扯了长长一截纸巾,胡乱团成团往脸上招呼,能擦掉多少算多少。
尉迟遇不放心她一人回去,跟老魏说明情况后,决定骑车载黎圆圆回家。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黎圆圆。
黎圆圆不接:“我不冷。”
“你是铁打的也冻硬了。”尉迟遇扬手把外套盖在她头上。
黎圆圆感觉到一股暖意和安全感,终于可以把那些奇怪的目光阻隔,她索性就这样头顶着外套,爬上尉迟遇的单车后座。
“你坐稳了,别掉下去了。”尉迟遇两脚生风,把单车踩得快又稳当。
黎圆圆视线被挡住,眼前一片幽暗,她一手扶着自行车座,一手抓住衣服,以防掉落。
她感觉着车子前行,人声车声涌入耳道,垂下目光,她看着车轮滑过的地面,平整干净,点缀零落干枯树叶,还有斑驳光影,她的脚在光影中摇荡。
“尉迟遇……”她忽然开口。
“怎么了?”尉迟遇飞快蹬着车子,一面留心听她说话。
“你说我是不是遭报应了?”
尉迟遇听不懂:“你杀人越货了?”
那倒没有,但我喜欢你这件事是错误的,因为你不属于我,我不该喜欢你,我犯了错,所以我要接受惩罚。
没有听到黎圆圆回答,尉迟遇兀自吹起了口哨,“你真杀人越货了,我给你兜着。”
黎圆圆心头一跳,暖意升腾。
接着,她又听到尉迟遇说:“量你那么小的胆子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黎圆圆:“……”
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黎圆圆招呼尉迟遇随便坐,自己到卧室洗澡。洗完澡,穿戴整齐出来,见尉迟遇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在干什么,一脸认真的样子。
“你还是赶快回学校上课吧,别耽误了。”黎圆圆说完,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觉得头昏脑涨,不舒服。
尉迟遇埋头手机,脸色严肃,说:“前面骑车那孙子我认识,十六中的,暑假的时候在a大体育场抢过地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喂,尉迟遇,你别惹事啊。”黎圆圆强打精神劝阻他。
“放心,不会有事。”尉迟遇胸有成竹,“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尉迟遇说完,抬头看了黎圆圆一眼,“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学校了,我看你下午也别想着上课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来给你补课。”
尉迟遇走后,黎圆圆回屋躺着睡觉,睡不着,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发烧了,也难怪,受了惊吓,又被冷水浇头,一般人都扛不住。
昏昏沉沉到客厅翻出两粒退烧药吞下去,她又回床上接着睡。睡着了,被手机铃声吵醒,头疼得几乎要炸裂。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手机屏幕显示来电人是李望,不想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黎圆圆,你……现在怎么样了?”李望的声音透着关切和小心。
黎圆圆明白他此刻的心理状态,担心她,又不敢表露太多,怕给她造成压力,怕自己的一腔真情被打击成碎片。再怎么喜欢一个人,自尊心也不容你一而再的自讨没趣。
因为感同身受,黎圆圆对李望更多了几分歉意,她说:“我没事,谢谢你啊。”
李望沉默了一下说:“我听尉迟遇说了你的事,你们班里几个同学商量晚上利用晚自习时间到你家看你,你们班主任同意了,我打算和他们一起去,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黎圆圆只注意李望说同学们要来看她,有些受宠若惊:“不用不用。别耽误大家上课,我如果好点了也会去上晚自习的,大家见面再聊。”
李望说:“既然已经请假了,不如就好好在家休息一天吧。”顿了顿,又说:“我们班里有同学的表妹是十六中的,打听出来了,人家泼你其实是冲着程白去的,逮不着程白,就报复到你身上。”
黎圆圆意外,程白看起来那么纯良的人会跟人结什么仇?
到了晚上,妈妈下班回来见黎圆圆在家,大感意外,以为她逃课,她立刻解释自己感冒发烧了请了假在家休息,说等会儿几个同学要来,主要是帮她补课。妈妈闻言才放下心来,然后才想到关心她的身体健康,“你好好的怎么会发烧?是不是吃垃圾食品吃的,跟你说别天天吃辣条,不听,活该。”
黎圆圆对于妈妈这胡乱归因的能力叹为观止,又没有力气和心情反驳,遂由她去了,反正她被冤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根本没有天天吃辣条,顶多两天吃一次。
回到卧室赶紧在班级群里发消息,请求大家到她家来千万别提她被泼油漆的事,她妈嘴上不在意她,如果知道这事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妈妈在厨房做饭的时候,门铃响了,妈妈围着围裙去开门,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为了招待女儿的同学,她把厨房的储物柜和冰箱都倒腾空了,准备大展身手。
开了门,门外只有三个人,尉迟遇、李望和简欢。
妈妈纳闷不是说好几个人呢吗,她可是摆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
“我没让他们来,人多太吵,又给阿姨添麻烦,没啥意义。我们代表就行。”尉迟遇熟门熟路的换鞋往客厅走去。李望跟在他后面。简欢越过他们蹦跳着来到黎圆圆身边,一把搂住她,一脸关切的摸摸她的脸:“亲亲的,你还好吧?还以为你毁容了呢。”
“滚一边去。”
他们在黎圆圆家吃了晚饭,然后尉迟遇把课堂笔记拿出来,给黎圆圆补习,李望在一旁帮她抄题,简欢负责端茶倒水吃水果嗑瓜子。
尉迟遇忽然说:“圆圆,要我说,你跟那个程白算了吧,你看你都这样了,他一点表示也没有,何况这事还是因他而起呢。”
简欢嗑着瓜子点点头:“要我说也是,虽然有点可惜,毕竟像他那么帅的人不多。”
尉迟遇转头瞥简欢:“是吗?”
简欢:“不是吗?——不是的,这不就有两位吗。”
李望也撑不住笑了:“真会说话。”
黎圆圆咬着笔头不说话,眼睛盯着作业本上的题目,冥思苦想。
“跟你说话呢。”尉迟遇手握一卷试卷在她头上敲一下。
黎圆圆抬头,见三个人都盯着她。
“嗯?干嘛?”
尉迟遇不耐烦的瞪她一眼,转头对李望说:“你跟她说。”
李望轻咳了一声,说:“我和尉迟遇打听你被泼的事,无意中得知,十六中曾经有个女生因为程白割腕自杀了,据说是程白骗了她,又不肯跟她好,那女生为了得了抑郁症,后来就自杀了,还留下遗书说让程白一辈子良心不安……”
尉迟遇把话题接过去,“你看他像良心不安的样子吗?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专骗你们这种缺心眼儿的白痴。”
黎圆圆瞪他:“你才白痴。”
尉迟遇提笔敲桌面,“注意重点。”
李望等他俩消停下来,继续道:“那女生的哥哥一直记恨程白,私底下跟人说,不能要程白偿命,也要让他不得安宁,包括和他谈恋爱的女生。”
最后一句话让黎圆圆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