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速战速决!
可是沈星舟怎会让他如愿,拼了命地缠住他,周围的妖兽更是疯了一样,哪怕被剑刺伤也依旧不管不顾地朝他身上扑去。
孟七七的情况更糟。
一招踏雪寻踪,助他从两只兽王的夹击之下脱身。可身后另一只兽王的吐息已袭来,他躲闪不及,右肩的衣衫都被撕裂,露出一片紫红的伤口。
那吐息中都是暴虐的元力,冲入经脉,大肆破坏。
剧烈的痛楚之下,孟七七神色未变,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残忍的意味。
下一瞬,他如猎鹰俯冲而下,一剑钉入一只妖兽的后脑。在它狂吼失控之际,干脆利落地拔剑转身,一个雀落落在刚巧冲过来的另一只妖兽背上。
又是一剑!
不,还有一刀!
环首刀顺着剑身刺入皮肉的缝隙刺下,瞬间扩大的伤口、飚溅的鲜血,让兽王痛苦不堪。另一位同伴见状,四蹄刨地,喘着粗气向孟七七喷出一口吐息。
孟七七后仰避过,柔软的腰身向后折叠,反手又是一剑刺入妖兽最为柔软的肚皮。
剑上有毒,见血封喉。
孟七七从不怕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谁让他是一条疯狗呢?
可兽王的体质异于常人,哪怕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也没有把它当场毒倒。孟七七并不失望,他只想在全力杀敌时拖住兽王,好给沈青崖足够的杀人的时间罢了。
瞬息变幻的厮杀中,他快速与沈青崖交换一个眼神。沈青崖微微点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星舟将重点放在孟七七身上,战局的重心便在于孟七七。
可孟七七的第一目标仍是杀沈星舟,于是在他这里,战局的重心便在于沈青崖。
一个战场,两处战局,两个重心,端看谁能先一步破局。
“青姑!去那边!”孟七七断喝一声。
青姑本想帮他师父,可瞧见师父眸中的坚决,咬咬牙,转身招呼同伴往沈青崖处赶:“跟我走!”
青姑的及时援手顺利拖住了大半妖兽,沈青崖压力为之一轻,眸光迅速锁定沈星舟。
沈星舟见势不妙,转身便御剑往密林深处去。他拼命飞驰,风雪灌进他的口鼻,仅剩的那只手捂住断臂,不曾回头。
死亡仿佛在他身后追赶,只要他停下,就会将他拖入地底。
他只能跑。
拼命地跑。
永不停歇地跑。
直至,琴声的到来。
“铮——”琴音悠远,像沈星舟小时候在大草原上听见的来自九天之上的乐声。他曾好奇地问过,云层之上是否有仙境,茫茫草原的尽头是否有碧波。
琴音不断搅动着他的识海,拉扯着他身上每一根骨头,想要让他停下。
可他不想停。
琴音越来越急促,风雪如刀刮过他的脸,眼泪在低落的瞬间凝结成冰,砸在剑刃上发出清脆叮当。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踉跄从剑上摔下。砸碎树冠积雪,刮过一树枯枝,而后轰然没入厚厚的雪层中。
刺骨的寒凉侵入他的伤口,他吃力地用独臂扒着雪,气喘吁吁地挣扎着。
忽然,一道身影将他笼罩。
他僵硬地抬头,看到青衣如仙的沈青崖,和对方手中即将落下的剑。他本能地想要抵挡,可是冷意已经顺着伤口缠绕住了心肺,他再也动不了了。
孟七七死了没有?
他不知道。
城中的同伴还活着吗?
他也不知道。
恍惚间他看到远处的白雪中缓缓走来一只白鹿,它的鹿角散发着淡淡地微光,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狼狈的自己。
银铃般的笑声忽然出现在他的耳中,他似乎看到一个俏丽的小姑娘绕着白鹿欢喜地说着后山的花儿开了。
“星竹……”
“星竹……”
剑尖刺下,鹿鸣呦呦。断续的呢喃,最终凝结成一句不甘的挣扎的呼唤。
“星竹!”
这声呼唤仿佛跨越了万里雪飘,准确无误地传入神京城中。被护在壁垒中的沈星竹,在这一刻陡然发狂。
她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眶里渗出泪水,一缕神识即将冲破混沌的脑海将本真唤醒。可她还被困在这躯壳里,无法挣脱、无法言语。
她的血液在灼烧,暗红的纹路遍布鳞片之下。
这感觉太痛苦了,她想出去,于是拼命地挣扎,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壁垒,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歇。
小玉儿在外头看得心惊,她每撞击一下,他的脸就更白一分。
“大师兄,她、她怎么了?该怎么办?”
陈伯衍已然盘坐在地,单手拄剑,身上沾满了飞雪和尘土。血花在他的胸口层层绽放,他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可对于沈星竹的异常,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若是沈青崖在此,或许可以安抚她,可他不在。
他蹙了蹙眉,正想掷剑将她打晕,总好过让她承受痛苦。可就在这时,沈星竹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那哀嚎起初是纯粹的兽吼,可到得后来,陈伯衍竟从中听到了一丝隐约的女子的呼喊。
他立刻停手,严肃地盯着沈星竹。
小玉儿却不管那么多,他惊喜地趴在壁垒外看着她大喊:“星竹师姐!星竹师姐你醒醒!我是小玉儿啊!”
“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我师父是孟七七,还有青崖大哥,青崖大哥还在等你,你还记得他吗!”
起初,沈青崖对于小玉儿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因为她太痛苦了。可当“青崖”出现,却仿佛一道白光照耀进混沌天帝,她蓦地颤了颤,满是痛苦的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陈伯衍当机立断:“继续说,小玉儿。”
小玉儿哪敢耽搁,干脆将他知道的有关于沈青崖的事情一件一件说给沈星竹听。
“星竹师姐,你还记得青崖大哥腰间的那个荷包吗?那是你一针一线绣给他的,青崖大哥可宝贝了,日日戴着。我师父还常常那这个打趣他,青崖大哥还羞红了脸嘞。”
“青崖大哥……”
小玉儿生怕她听不清楚,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沈星竹听清了,泪珠断了线一般往下掉,可痛苦不减。
她愈是想要听清楚,脑子就愈是像被针扎了一样。她知道这个青崖对自己很重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心生欢喜呀。
她也能感觉到远方似乎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逝去,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她仍被困在此处,坚硬的躯壳包裹着她,更困着她的心。
“啊啊啊啊啊!”她痛苦地蜷缩在地,吼声中渐渐带上了哭腔。
“星竹师姐!”小玉儿的心狠狠揪起,隔着壁垒他无奈又彷徨。他忍不住跪在地上,俯身直视着沈星竹的眼睛,哀求道:“师姐你看看我、看看我……”
在小玉儿不停地呼唤中,沈星竹终于抬起了头。
这时,陈伯衍忽然反应过来小玉儿想要做什么,起身想要阻止,可来自四面八方的兽王的攻击再次引得结界颤动。
陈伯衍,再次被压回地面。
小玉儿却与沈星竹四目相对,异瞳张开,妖冶的花都层层绽放。
“看着我,看着我……冷静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还记得天姥山的青崖吗?那里开着一大片的小白花,还有好多好多白鹿,青崖上的茅草屋里还住着一个人。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看着我,你看到了什么?”
小玉儿紧紧攥着手,血丝逐渐攀上瞳孔,却依旧没有闭眼:“你是沈星竹,对吗?你是天姥山的沈星竹,是沈青崖的小师妹。”
沈星竹怔住,大大的眸子定在那儿,一如多年前她第一次跟着哥哥来到天姥山,看到了那一大片白色的花海。
一只白鹿在花海中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她,它的角上还缠绕着小小的花朵,像仙子衣衫上最漂亮的点缀。
可沈星竹的目光却一直定格在白鹿旁边的那个人身上,青衣的少年正背着背篓采药,逆光的侧脸说不出的俊雅秀气。
风吹过,他回过头来,是谁呢?
是我们……最好最好的大师兄啊。
沈星竹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忍不住向着那个身影伸出手,努力地想要爬过去,却不经意间看到自己丑陋的爪子和上面遍布的可怖鳞片。
她哭得更伤心了。
然而这个时候,一双稚嫩的手却将她拥入怀中。壁垒撤去,小玉儿闭着眼抱住了还是妖兽形态的沈星竹。
“星竹师姐,没事的,没事的……”
与此同时,一道嘹亮的哭声于玉林台地牢中响起。
颤抖的手抱起了新生的婴儿,响亮的啼哭振奋着每个人的心。年轻的妇人、姑娘们虚惊一场,喜不自禁地跪在地上感谢菩萨保佑。
婆子拿干净的手绢擦去惠笙额上的汗水,满眼欢喜地宽慰道:“姑娘,恭喜你,你熬过来了,生了个大胖小子。你放心,我们会替你照看好他的,他在这里出生,便是我们大家的孩子。”
闻言,疲惫至极的惠笙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沉沉睡去。
“孩子爹呢?快给他看看,别急坏了人家!”被连番劫难搞得神经紧绷的百姓们,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调笑声肆意穿梭。
终于赶到玉林台的吴真换回了屈平,听到媳妇生了,连忙冲进去。之前屈平易容成了他的模样,现在倒不至于让人认出来。
屈平悄悄退至人群外围远远看着,一个男人拍了拍吴真的肩膀,由衷恭喜道:“兄弟,等这小子长大了,一定是个大英雄!”
其余人也纷纷应和:“是啊是啊,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的,可不就是应运而生么!”
“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大喜事了!”
“……”
闻言,屈平一阵恍惚。
他不由转头看向地牢的出口,日光从那儿照进来,迷了他的眼睛。
英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