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玉儿的情形让他感到很好奇。传说中曼殊果既有迷幻效果,又能解金蝰蛇之毒,如今这两者齐聚在一人身上,不知这小娃娃能否命大地活下来。
孟七七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到底做不出丢下两个小孩儿自己跑路的事情,于是在问过青姑具体的缘由后,便打算先带他们到附近的镇子上找大夫。
谁知青姑竟在离开前匆匆在四周查看一圈,然后告诉他:“有个马匪跑了,我得去找他报仇。”
孟七七望着青姑坚定的眸光,觉得她有点意思。于是他当机立断把人扛起强行带走,说:“送死可不是件好事,小姑娘,省点心吧。”
那时的孟七七深得周自横真传,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可青姑竟也能忍得下来,很快就顺从地不说话了,让孟七七大为惊奇。
原来小娃娃也很可爱嘛。
其后三年,孟七七便一直带着青姑和小玉儿,纵横大漠,专杀马匪。但这其实并非孟七七本意,若不是小玉儿醒来之后就抱着他死活不放,若不是小玉儿看着他的眼神太过崇拜,若不是他每次要走,小玉儿都哭得稀里哗啦简直要背过气去。
若不是……
人生有诸多个若不是,到得后来孟七七才发现,这其中有一半都是青姑撺掇的。
这两小娃娃合起伙来坑他,圈套一个接着一个,最后愣是把他套成了他俩的师父。不过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出色,孟七七身为师父与有荣焉,也就不再跟他们计较了。
再者,他打定主意要拿收徒之事回去气一气陈芳君。
在南归的一个月前,师徒三人终于探听到了当日在金蝰蛇口下逃脱的唯一一个马匪络腮胡的踪迹,设套将之骗到了鹰嘴崖。
当初的那一帮马匪,奸淫掳掠无所不干。小玉儿原是江南一个行商的儿子,可就因为行商途中遇到马匪,偌大一个商队,就只有他因为还有一丝利用价值,活了下来。
青姑则是大漠里的一个孤儿,自小的困苦让她的心智远高于一般地孩子,更拥有连寻常成年男子都没有的杀伐果断。
鹰嘴崖上,她亲手将络腮胡推下悬崖,了结了这桩陈年旧怨。
塞上的风吹过,尘土盖过脚印,往昔便再无迹可寻。
从此以后,小娃娃和小姑娘跟着师父,闹金陵、战神京,一路风霜雨雪,虽有坎坷,却再也不孤单。
第298章 番外 十二翎
多年以后, 小玉儿长成了大玉儿, 也从孤山剑阁最小的师弟变成了神武司下辖教习所元部的大师兄。
因为他的师父孟七七,正是元部的三大掌教之一。孟七七一共收了三个徒弟, 青姑嫁去金陵, 萧潇回了孤山辅佐新任阁主, 小玉儿自然就随师父留在了神京。
不过区区一个神武司,怎困得住堂堂孤山小师叔?孟七七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跟陈伯衍在外游历, 美名其曰“守护天下和平”。
便是这掌教之名, 都是颐和费劲千辛万苦才求着他收下的。
师父不在,小玉儿作为孤山剑阁的代表, 自然不能堕了剑阁的威名, 认真修习、关爱师弟师妹, 不在话下。
于是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人人都敬爱的教习所大师兄。连武部那些人,都对他敬爱有加。
神武司共分三部分,分别为文院、教习所和十二翎。
文院虽有一个“文”字, 却最是鱼龙混杂。来自三教九流的人, 不拘文士、医者、修士、武夫, 只要对妖兽有所研究者,通过层层筛选后,都可进入文院。这些人主要负责研究妖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是关于妖兽的细节,巨细靡遗, 他们都不会放过。
对于其他两部的人来说,文院的人,都是怪人。
教习所便是鬼罗罗当年提出的构想,也是人员最庞大的一部分。所内另分两部,能够修行的人分为元部,不能修行的人便被分至武部,两部各设掌教三人,另有教习无数。
教习所有别于普通的书院,学子在这里通过考核后,便能毕业,加入神武司最后一个分支——十二翎。
十二翎由黑羽军负责操练,却并不加入黑羽军编制。
十二翎,每一翎都有自己特殊的番号。上六翎为元翎,下六翎为武翎,互为依靠,却又互不干扰,行事风格也大不相同。
不过他们负责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巡视天下,斩妖卫道。
为防止有心人弄权作恶,十二翎不领任何实权,所得不过一虚名耳。然五山十四洲莫不尊之敬之,民间更乐于称他们为——翎君。
小玉儿如今所在的,便是元翎中的鹤翎。因为十二翎与教习所几乎同时建立,所以他虽然是元部大师兄,可进入十二翎时依旧算不得元老。
他行六,人称玉六。
如今这天下,神武司分部遍及五山十四洲。是以十二翎的翎君们,一年之中大多在各处巡视,不会特意回到神京。
今日,便是小玉儿从江南巡猎归来的日子,也是他噩梦的开端。因为青姑师姐的一对双胞胎被送来了教习所,青姑还特意写信给小玉儿让他帮忙照看。
小玉儿是个好人,怎么会拒绝师姐的请求?而且双胞胎才两岁半,正是需要爹娘疼爱的时候,竟就这般被丢来了神京,太可怜了。
直至后来,小玉儿再回想起当初的自己,只会觉得自己太天真。
那可不是什么需要人疼的可怜小娃娃,那是神武司双霸啊。
“我爹是金宁王氏族长!”
“我西公是孤山剑阁大名鼎鼎的孟七七!”
“我干凉是陛下!”
“我西叔是人见人爱玉六郎!”
“我凉还是母老虎!敲凶!”
瞧把他们能的,操着一口假模假样的官话,恨不得在神武司横着走。
小玉儿又狠不下心来打人,好不容易等到孟七七和陈伯衍回来,把两个胖娃娃往他怀里一塞,就一阵风似地跑了。
原以为会受到徒弟隆重欢迎的孟七七,傻眼了。
“这啥???”孟七七一手一个,转头看向陈伯衍。
陈伯衍看着两个不停挣扎的胖娃娃,淡定如常:“扔了吧。”
孟七七挑眉,他就不信陈伯衍没认出来这俩是谁。
这时,胖娃娃倒是先把他们认出来了,张着手拼命往孟七七怀里拱:“西公……西公!西公公!”
“不是公公,是师公。”孟七七见着这俩娃娃就心堵,倒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王子灵不厚道。
自己辛辛苦苦把他扶持上位,结果他倒好,不但不感恩,转头把自己的宝贝徒弟拐走了。孟七七还特地留了青姑两年,待到她十八岁,王子灵也在金陵站稳了脚跟,才准他们成亲。
成亲第二年,“啪”,俩大胖小子就落了地,速度倒是快得很。
当时颐和恰好在金陵微服私访,大约是想起了那个没能来到世上的孩子,便主动认了他们当义子。
孟七七把其中一个塞到陈伯衍怀里,两人继续往神武司里面走。神武司位于城北,占地很广,后面更修了一大堆屋舍供教习们居住。
孟七七和陈伯衍自然也有自己的屋子。
他们难得回来一次,陈伯衍便很快被黑羽军的人请走了。孟七七便想去找小玉儿,可一打听才知道,小玉儿刚刚出门去清平郡了,要十天后方才回来。
孟七七感叹:小玉儿也再不是从前的贴心小棉袄了。
“西公西公!”小娃娃扯了扯孟七七的衣摆。
“怎么了?”孟七七低头问。
“饿了!”两个小娃娃异口同声,偏还长得一模一样,叫孟七七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爹娘更绝,给他们取名叫宁宁和麟麟。
俩娃娃根本分不清宁和麟,无论爹娘喊哪个,都觉得在叫自己。
孟七七随即让人送了饭菜过来,陪着他们一起吃。俩娃娃皮是皮了点,可各方面其实都被教的很好,不认生,能自己吃饭、自己穿衣,且从来不挑。
待陈伯衍回来时,他们已经吃饱喝足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跟孟七七的床上,蹬着小胖腿儿缠着孟七七玩游戏。
陈伯衍挥挥手就叫人把他们带走了。
“西公!!!”两个小娃娃,四只小肉爪,好一出生离死别。
孟七七莞尔,衣衫半敞地靠在床畔,含笑看着陈伯衍道:“你又何必跟两个小娃娃过不去?他们又碍你什么事了?”
“青姑已经嫁人了,小玉儿也大了。”陈伯衍在他身旁坐下,抬手将孟七七散落在脸颊旁的青丝放到耳后,俯身与他额头相抵:“你该把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
孟七七言笑晏晏,“我看不是花在自己身上,是花在你身上吧?”
陈伯衍不予置否。
孟七七便抬手搂住他的肩,反身将他压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大师侄,我这几年天天陪着你,哪一天看过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
“那是谁在金陵看美人,在边塞赏月景,小师叔的朋友便如那天上繁星,多不胜数。”
“那是因为——”孟七七低头跟他咬耳朵:“是真名士,自风、流、啊……”
孟七七这张嘴,你若不堵着,是万万猜不到他是要气人还是要撩人的。他不高兴时,咬你几口,高兴时,又勾得你找不着北,喜怒哀乐,全凭他一人攥着。
陈伯衍与日俱增的醋意,便由此而来。恰似中蛊,时间越久,蛊毒越深。
便如此时,把纱帐放下,将他牢牢扣在身下,与他抵死缠绵一番,才可稍稍缓解一二。
偏生孟七七是个会享受的,从不怯场,也不害臊。
“好哥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反正最后只要求饶就好了。
陈伯衍就知道他这张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词来,说是讨饶,哪次不是火上浇油?再看他透着蔫坏的眼神,分明得趣得很。
“唔……”于是陈伯衍只好堵住他这张嘴,否则误了时辰,又该赶不上晚膳了。
事毕,孟七七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侧头看着正在穿衣的陈伯衍。素色衣衫盖住惹人遐思的红痕,天青色的飘逸纱衣再这么一罩,旁人哪还看得出这位冷峻仙君方才是个什么禽、兽模样?
看不出来的。
“今晚宫宴,我替小师叔更衣。”
瞧,又是这么正人君子的模样。
孟七七由着他把自己扶起来,擦干净身子又穿好衣服,这才出门赴宴。
两人沿着洒金街慢悠悠地走,望着已然恢复往日繁华的神京,心中都有些难言的唏嘘。神京不愧是神京,当年的那场大战,恐怕只有在埋藏最深的砖缝里才能找到一丝痕迹了。
“翎君翎君,买一支簪花吧?正配您的翎羽呢。”苍老却带着一丝喜意的声音,在两人前方响起。孟七七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老婆婆拎着个小竹篮,笑呵呵地望着面前的两个姑娘。
孟七七又扫了一眼她们腰间的令牌——正是十二翎中的燕翎。
托颐和的福,如今的女子不光能入学教习所,就连朝堂上也开始有了她们的身影。
听说如今神京的女子,以能够头戴翎冠为荣。
这翎冠便是成功从教习所毕业的学子们加入十二翎时,随令牌一同授予的小玉冠。小巧精致的玉冠上垂下几根缀着翎羽的漂亮络子,十二翎各有不同。
孟七七是掌教,陈伯衍乃黑羽军统帅,倒是都没这待遇。
“喜欢吗?”陈伯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