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一听到这个声音,连忙点了点头:“您等等。”
说完, 暗月便连忙转身离去,没一会儿, 暗月便端着盘子走了回来,昨天开始,厨房就一直热着饭菜,就是为了方便安景行出来的时候, 能够吃到东西。
“进来吧。”白衣男子看到暗月回来之后,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回了屋内,原本他来的时候,是想要找安景行算账的, 毕竟陆家除了他和小侄子,就只剩下言蹊了,谁知道现在连言蹊也不在了。
没错, 这个白衣男子就是陆言蹊的二哥,陆言修。当初陆家被安睿下旨株连九族的时候,陆言修就想要将陆家人一起救出去,但是到底天不遂人愿。
在传回陆远的死讯的时候,云婉仪就已经心如死灰,后来安睿以陆言泽通敌叛国的罪名株连陆家九族,云婉仪还没等到行刑便死在了监狱中,陆言修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不能让死人复生。
“娘去找你爹了,你爹等久了,该着急了,呵,他一向是一个急性子。”想到云婉仪最后走的时候说的话,陆言修心中就抽一抽的疼痛。
他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他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人生死相随,但是继大嫂追随大哥而去之后,娘也追随爹而去,现在就连小弟也……以前陆言蹊不喜欢安景行,陆言修知道,但是他没有想到,小弟现在已经到了能够为了安景行冒着危险回来的地步。
结果还没回到京城,人就……只要想到这里,陆言修就忍不住想要对安景行动手,但是在看到安景行的样子后,陆言修原本憋在心里的火也就发不出来了,不仅是因为安景行的表情,更是因为……
“主子?”暗月看着现在安景行的样子,差点儿以为自己眼花了,手中的托盘也跟着抖了抖,不过常年的训练让他很快回过了神,将手中的托盘端稳。
跟在暗月身后的暗影原本还没看向安景行,察觉到暗月的动作之后,才抬头看了安景行一眼,这一眼,就是暗影也有些微微地吃惊,不过表现得却没有暗月那般明显。
一夜白头……暗影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但是这第一次,就在自家主子身上见到了。
安景行原本就长得好看,即使现在头发变了,也不难看,但是到底还是年轻人,一头白发,总是太过惹眼。
“东西放下吧。”安景行点了点头,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似的,两天没有吃东西让安景行的语气缺了些底气,刚刚与陆言修的谈话也让安景行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再加上安景行的这一头白发,怎么看怎么寥落。
暗月听到安景行的声音,只觉得鼻头一酸,但好歹还记得陆言修在这里,安景行也在旁边看着,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将托盘放在了桌上。
“你……将言蹊带回来了吗?”安景行看着桌上精致的食物,并没有什么胃口,两天过去了,安景行依旧不能接受陆言蹊已经离开了的事实。
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说着“等我回来一定给你看好”的人,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没了。
“带回来了。”暗影知道这话是在问他,没有保护好太子妃暗影已经万死难辞其咎了,若是还没有将太子妃带回来,暗影说什么也不能原谅自己。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安景行闭了闭眼睛,过了好半晌,才睁开了眼睛:“准备火化吧。”
别说是暗影和暗月就是陆言修听到这个吩咐,都瞪大了眼睛,火化……说直白一点就是烧了,入土为安,安景行怎么忍心……
“以前言蹊就说,等我死了,就将我火化了,”说到这里,安景行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伤心的事,过了好一会儿,安景行才缓过来,“等他死了,也让人将他烧了,然后将我们俩的骨灰放在一起,也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说到这里,安景行闭了闭眼睛,又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要是你比我先死呢?”安景行听到陆言蹊当时的话,虽然有些感动,但更多的确是哭笑不得,言蹊就这么确定自己会先死?
“我不会比你先死,史上皇帝多短命,你肯定比我先死!”陆言蹊瞥了安景行一眼,似乎在问你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那万一呢?”安景行逗着陆言蹊。
“没有万一!”陆言蹊当时表情笃定,“我不会比你先死!”
当时安景行看到陆言蹊的表情,也就没有再接着说了,但是疑问却一直留存在了安景行的心中,现在安景行知道了,先死的那一个未必会痛苦,但留下的这一个……才会感到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
想通这一点之后,安景行再会想到当时的场景,只觉得心中抽一抽地疼痛,但是却也回不到过去,不能将那个时不时耍着小聪明的言蹊抱在怀里,好好疼惜。
暗影听到安景行的话后,看了安景行一眼,他突然有些明白,昨日在自己告诉主子这个消息的时候,主子那一瞬间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是因何而起的了:“是。”
说完之后,暗影便默默从房内退了出去,开始因为安景行一直没有吩咐的缘故,他们一直没有处理陆言蹊的遗体,现在安景行交代下来了,他们自然是要照做的。
陆言修原本也想要说什么,但是在听到安景行的话之后,同样将自己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他从来不知道,以前小弟和安景行说过这样的话。
即使陆言修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情,也能从安景行的神态语气中,听出安景行当时的甜蜜,以及现在的痛苦。
“先吃饭吧,”看着这样的安景行,即使是陆言修,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见安景行脸上不太想吃的神情,陆言修难得劝了一句,“不要忘记我刚刚给你说了什么。”
果然,安景行听到陆言修的这话之后,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是很好,可到底伸出手拿了筷子。
暗月看到安景行开始吃饭的动作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给陆言修递出去了一个感激的神情,意料之中糟到了陆言修的白眼。
“安承继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吗。”陆言修见安景行开始吃饭之后,才抬头看着暗月,这个时候,陆言修才将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斗笠之下的脸依旧俊美无双,但是那一双眼睛,已经不是以前那双清澈暖人的眼了。
“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安排妥当。”在这些事情上,陆言修的命令与安景行的等同,暗月也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还有……”陆言修说到这里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通州那边,准备地怎么样了?”
“白老先生前些日子已经传回了消息,统……冷枭已经恢复了记忆。”暗月现在说起冷枭,也很是复杂。
当初陆将军前去西南剿匪,最后却折损在了那里,暗月奉命去查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悍匪的头目是墨羽以前的统领暗羽,在知道暗羽是因为药物原因才失去记忆之后,安景行便派人将白石请到了通州,替暗羽去除药效。
现在暗羽虽然恢复了记忆,但是这声“统领”到底也叫不出口了,陆远是实实在在地死在暗羽手中的。
“既然如此,通知你手下的人可以开始动手了。”提到冷枭,陆言修的反应倒很平静,但心中到底滋味如何,也就只有陆言修自己知晓了。
“是。”暗月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次动手的……是谁?”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暗月以为陆言修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陆言修突然问了这一个问题。
虽然有些没头没脑,但是暗月却听懂了,抬眼便对上了安景行的目光:“……应当是皇后的人。”
“季……幼……怡……”陆言修念叨着这个名字,季幼怡在后宫中的地位不可言喻,这些年安承继那个蠢货能够支撑到现在,季幼怡功不可没,虽然现在安景行和陆言修知道了,不仅仅是季幼怡的功劳,但是却也能说明这个女人不可小觑。
过了一会儿,陆言修才抬头看向安景行:“不知道太子殿下准备地怎么样了?”
陆言修这句话说得有些嘲讽,的确嘲讽,因为在送陆言蹊走之前,安景行便已经被废去了太子之位,虽然暗影等人依旧沿用以前的称呼,可陆言修却是第一次在安景行被废之后说出这个称呼。
“孤已经等不及了。”安景行似乎没有听出陆言修的嘲讽,连自称也没变,眼中闪过了一丝喋血的光芒,昨日他或许想要和言蹊一起走,但是今天安景行却不想了。
陆言修说得对,言蹊一直在努力让自己登上皇位,自己不能让言蹊失望,自己如果死了,就没有人可以替言蹊报仇了,自己要用敌人的血,来告慰言蹊的在天之灵!
“那就希望太子也别让在下久等。”陆言修说着,将斗笠重新戴回了自己的头上,头也不回地从屋内走了出去。
陆言修就算表现得再平静,也不能掩盖此时陆家家破人亡的事实,等待已久的,又何止安景行一人?
第229章 前世·03
陆言蹊死了之后, 两个忍耐已久的男人终于失去了耐心,不再与安承继与安景瑞玩儿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切的动作快得让几个人有些措手不及。
安景瑞与安景行不同,在安承继心中, 一直将安景行作为敌人, 而安景瑞则是亲人, 谁知道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自己最亲近的弟弟,原来才是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存在。
安景行被废,在安承继以及安景瑞等人的心中, 都不再是威胁,安承继以为万事大吉, 自己只需要等着父皇逝世继承皇位,而安睿则是认为自己的三儿子愚蠢,自己只要略施手段,便能卸磨杀驴。
就在安睿准备着手对安承继下手的失手, 谁知道安承继却先一步发了难。
虽然安睿和安景瑞不知道安承继是从哪里知道了他们的打算,但是现在安承继动手了,安景瑞也只能接着。
安睿并没有将安承继的突然发难放在眼里,安承继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一清二楚,现在就算安承继翻出个花来,在安睿眼中, 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但是安睿没有想到的是,安承继会如此来势汹汹,甚至有些势不可挡,而安景瑞又像是毫无还手之力,安承继几乎是没有耗费吹灰之力,便将安景瑞击败了。
就在安睿再思考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承继竟然已经了脱离他的掌控的时候,安景行便解答了他这个疑惑。
“是你?”安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十几年的堤防,最后还是让安景行丰满了羽翼,甚至没有想到,在安承继和安景瑞的战争之中,安景行竟然还横插了一脚。
“是我。”安景行看着安睿,脸上已经没有了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淡笑,整个人面无表情,配上那一头白发,愈发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安景行以为扮演一个温文儒雅的人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保持以前淡然的模样,但在陆言蹊死了之后安景行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陆言蹊走了,他连该怎么微笑也忘记了,失去了这个能力,安景行也懒得再做表面功夫,干脆将自己的本性直接暴露于人前。
“看来朕还是小看你了。”看着安景行的一头白发,安睿不是不惊讶,他以前就知道这个儿子喜欢陆言蹊,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安景行会在乎陆言蹊到这个地步。
但是现在安景行的一夜白头,显然不是安睿关心的重点,现在更让安睿有危机感的,便是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
看着将御书房团团围住的人,安睿的额头隐隐冒出了一丝冷汗。
“父皇可从来没有小看过儿臣。”安景行则是不太赞同地看着安睿,小看?
不,他的父皇可从来没有小看过他,从小到大,父皇可是将他作为一生中最大的敌人,既然是敌人,又何来的小看?
“呵……”安睿听到安景行的话,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但是安睿的心中,此时的确很后悔,他后悔在安景行出生的时候,就没有掐死他,后悔以前顾及着那一封遗诏,迟迟不敢对安景行动手,后悔放人安景行成长,最后变成了现在要自己命的饿狼!
“父皇应当是很后悔吧?”安景行看着安睿的表情,就知道安睿此时心中在想什么了,安睿以前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心中的想法。
但是现在,安景行不会再让安睿如愿。
“父皇的确应当后悔,”安景行看着安睿,神色有一丝同情,“父皇应当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三弟给四弟当挡箭牌。”
安景行话说得讽刺,安睿的脸色也的确因为安景行的话变得难看起来,没错,他现在会自身难保,全都是因为在处理安承继的时候大伤元气。
安景瑞原本并不想与安承继争个你死我活,可安承继却始终纠缠不放,无奈之下为求自保,安景瑞只能对安承继动手。
一个是安睿暗地里培养了十几年的继承人,一个是安睿明面上培养了十几年却实则是挡箭牌的继承人,谁的能力更强几乎不用细想。
原本安睿也以为安景瑞能够很快将安承继镇压下来,谁知道安景瑞非但没有做到,反而被安承继生生压了一头,即使自己调派了不少人手帮助安景瑞,也同样于事无补。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安承继身后多了一个隐形的支持者,安景行。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拿到你想要了的吗?”安睿看着安景行好半晌,终于,看着安景行,语气有些阴沉,这天下,他就算是败在自己手中,也不愿意交给安景行。
“儿臣为什么不能拿到儿臣想要的?”安景行看着安睿,眼神很是平静,对于皇位他到底想不想要,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这个皇位,他必须拿到。
“呵呵呵……”安睿低笑出声,看着安景行,脸色有些得意,“你以为,将京城控制起来,就万事大吉了?”
安睿开始没有想过防着安景行,因为在安睿心中,从来不将这个只是一味退让的儿子放在眼里,他只想过防着安承继,毕竟一个人反弹起来,力量是可怕的,更何况安承继府上还有几个厉害的谋士,安睿自然是要防着的。
但是谁知道现在那些人,却成了自己翻盘的底牌?不过没关系,无论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只要结果一样,就够了。
“难道不是这样么?”安景行脸色未变,看着安睿的神情也很平静,过了一会儿,安景行脸上出现了一丝了然,“如果父皇说的是通州的人的话……恐怕并不能如父皇所愿了。”
安睿一听到“通州”这两个字,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没错,通州就是他最大的底牌。
原本他以为只要除掉了陆家,陆家军自然能够为他所用,他是西元的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己拿回了陆家军,西元中自己还不就是为所欲为。
但是在除掉陆远和陆言泽,让陆家家破人亡之后,安睿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这么轻松,除掉了陆家,陆家军也的确为他所用了,但是不到短短的两年时间,陆家军便与他手下的其它将士别无二异,再也不复当年的勇猛。
这个时候,安睿才发现,陆家的强大不是因为有陆家军,而陆家军的强大,才是因为有陆家。但是安睿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做错了,不仅仅是因为当初陆家的存在让安睿如鲠在喉,更是因为当初安睿为了除掉陆远和陆言泽用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安睿永远也不会承认,在陆家这件事上,是自己做错了。
可是安睿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陆家军却没有一个人相信陆家人会通敌叛国,也正是因为如此,陆家军的心从来没有向着过安睿。
安睿原本想将陆家军作为自己的底牌,就如同先帝的墨羽军一样。毕竟通州那边的人,安睿一直没能从冷枭手中接过来,冷枭以前的身份,也是一大隐患。但是陆家军一支与自己离心的军队,安睿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他们当做底牌。
现在听到安景行说到通州,安睿的确有些慌了,但是安景行为什么会知道通州的事?
就在安睿在心中思索的时候,安景行又开口了:“儿臣倒是很佩服父皇这一点。”
安景行看着安睿,眼带讽刺,对于这一点,安景行的确很是佩服,也觉得安睿……很是愚蠢:“父皇怎么会用儿臣的人,去掌握您的底牌呢?”
想到安景瑞被暗羽绑起来的时候那惊愕的神情,安景行就觉得好笑,用了就用了罢,竟然丝毫也没有告诉安景瑞,想到这里,安景行就有些同情安景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