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尧原以为自己和陈聪再也不会有什么瓜葛了,尽管自己是一个非常厚脸皮的人,但经历了“表白事件”后,每次看到陈聪都会想到那个异常尴尬的晚上,即使是城墙厚的脸皮也不会再有任何的抵御力。他也不再喜欢到走廊上去看风景了。
不过,因为高一的生活并不像高二高三般紧张,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高一的新生们经历了像美食节,篮球足球赛,学校运动会,元旦文艺汇演等等等等一系列有趣的事情,“表白事件”便不再是一个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了。时间之沙就在玩玩乐乐学学习的氛围中悄悄从指缝滑走,除了苏尧自己外,大家也都慢慢忘记这件事了。
高一升高二,文理科的分班是每一个学生在自己的高中年华中经历的一个关键抉择点。不过苏尧倒是没有太多的踌躇,因为理科一向是他的优势。不过他倒也没有想到这个优势甚至足以让他进入全校最好的四个“火箭班”之一,这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惊喜了。
但他没想到,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新学期第一天,苏尧还没将自己假期的生物钟调整回来,闹钟在床头无奈的发出叮叮叮的声音,又急又跳,可没跳两下就被一呼掌掀翻了。
“靠,要迟到了!”苏尧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还在抽搐的闹钟,一下子惊醒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滚了起来,用最短的时间洗漱完后抄起校服就冲出了宿舍。如果这时正好有人在教学楼上向这条路观望,就正好会看到一个穿着半边外套的人影从宿舍楼往这儿飞奔。
“叮叮叮叮叮”,苏尧终于踏着上课铃进入了教室,先向早就已经在教室里老师嬉皮笑了笑,便赶忙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拿出才啃了一半的面包继续吃了起来。
“喂,第一天就迟到,牛批啊你!”王超在旁边疯狂坏笑,向苏尧甩出六六六的手势,“苏尧还是厉害的啊!”
王超这人虽然平时皮了点,但成绩是绝对不差的,猴精可以说是形容他贴切的词汇了,像猴一样瘦,也像猴一样皮,当然更像猴一样精。即使成绩并不算最好的那一批,但仅凭他自己的小聪明也精明的足以让他进入最好的这一档班级学习了。
不过作为铁三角的第三点,张宇这胖子倒没再和苏尧王超在理科班汇合了,他的脑细胞全用在怎么吃怎么玩上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光是让我想下一顿吃什么就足够让我耗死掉我的脑细胞了,还学什么理科物理化学的,我我我我….我可是要当中国莎士比亚的男人。管他是脑细胞死完了学不来理综了,还是真要追逐成为中国莎士比亚的梦想,但反正他是去学文科了。
“滚滚滚,快滚,”苏尧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瞪了王超一眼,王超倒也不继续刷六六六了,反而是立马正经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然后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露出了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只野猴子又在搞什么明堂?
苏尧顺着王超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望过去,“诶?恩?啊!陈陈陈陈陈……陈聪???!”
“嘿嘿嘿,对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斯普瑞斯马哲法克!”王超眼神里充满挑逗,毫不掩饰的欣赏着苏尧在脸上快速变化的各种表情,惊讶高兴害怕慌张害羞腼腆所有的这些表情在一瞬间内都在苏尧的脸上爆炸开来,如果说可以把表情用相适的水彩墨水对应,那么苏尧的脸上现在已经绘画出了一幅最最色彩壮丽的山水画了。
苏尧机械式的进行着张闭嘴的面部动作,僵硬的将面包塞入嘴里,全然不顾面包糠从嘴边窸窸窣窣的漏下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陈聪的那个上午,真空,那是大脑思维领域绝对的真空,目光失去了大脑的控制,只能木木的看着讲台上正在讲新班级事项的新班主任。
新班主任姓氏很少见,姓鄢,因为著名的要求全篇背诵的课文《滕王阁序》里有一句叫“都督阎公之雅望”,于是后来大家都叫他鄢公了。如果说一定要问中国式的班主任是什么样的话,我想这个男人肯定能成为所有高中生心里最经典的班主任的形象。中年男子,地中海式的秃顶,整天皱着难得舒展的眉头,被皮带勒的紧紧的小啤酒肚,还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甚至他教的课目还是数学,这一门杀人于无形的科目,正如班主任时常从后门小窗口只露出的一双眼一样犀利。
然而真正的惊喜才刚刚到来。
“那个吃面包的同学,上课了还在吃!坐在那么后面是想以后上课都偷吃东西吗?还吃!你,给我坐到前面来!”鄢公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在他讲注意事项的时候还在啃面包的学生,更何况这个学生啃面包的表情还如此的奇怪。这才是开学的第一节课,还没正式上课就这样,那以后还了得?鄢公越想越生气,“你,坐到这边来!”用手指了指前面空着的一个位置。苏尧不情不愿的拖着自己的书包来到了这个空位置,当然可能只是表面上的不情不愿,因为陈聪就坐在这个空位置右边的右边。
情绪被一种隐秘的力度轻轻的扬起,又在最高处以最沉重的姿态落下。尽管此时鄢公仍然在说着新学期的新目标,但在苏尧的耳朵里一切都变成了毫无意义,凌晨没有节目的电视机的白噪音,被隔绝在身体之外。他随手翻开了一本书,微微侧过头,假装是在看书的扉页,实际上他的余光早就紧紧的抓着两座外的陈聪。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他的天使,胆怯与腼腆在偷窥般的紧张中如烟消散。
短发齐肩而披,青丝就像黑缎反射着苏尧灼灼的目光。顾盼神飞却不见回眸,两弯似蹙非蹙的柳叶眉,一双似愁非愁含情目,新荔点缀双腮,凝脂砌成玉鼻。唇不点而红,眉不描却翠,娴静时是姣花映月,动身时又弱柳扶风。“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然倾城倾国易见,佳人却难得,苏然好容易才建起的心城又一次坍塌了。就像1453年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一样,那无论多么努力一修再起的城墙,却在土耳其人的大炮面前如豆腐般脆弱,刹那间崩塌了。
调皮的丘比特路过了这里,看到了这个心跳不止的男孩,决心帮他一把,回手抽出了自己的爱神箭,毫不留情的射向了苏尧的心脏,看到这个男孩脸上若隐若现的潮红,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而当他再一次向空中笔划了一番后,打算向那个女孩射出爱的另一半时,这才发现带出来的箭居然已经射完了,只能无奈的摆了摆头,忽闪着自己的翅膀,返回奥林匹斯山。
鄢公提高了一度自己的分贝,开始讲关于自己过去的辉煌,去年的状元就是在他的班上。声音就像电钻一样,隔着皮肤注入苏尧的身体。时间变成了颗粒状,在黑板上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排列,又逐渐融合扭曲成一个最复杂的高尔丁结。
下课铃终于响了,苏尧想要过去打个招呼,两条腿却粘在了地上,现在即使是世界上最负有盛名的大力士也没有办法将他从座位上挪开。突然,有一只手拍了他的肩一下,苏尧有些懵然的回过头,是一个陌生的女孩。这个女孩往前凑了一下,用十分神秘的语气以及只有他们两才能听到的声音,“陈聪好看吗哈哈哈哈哈,你看了她整整一节课啊!”
“啊,我不是,我没有,我…..”
“哎呀,行了,别装了,这么久没动静还以为你放弃了哈哈哈哈哈,又旧情复燃吧?”
“燃你个头。”
“哈哈哈哈哈哈,哦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呐!我叫王若彤,你叫我若彤就可以了!我可是陈聪的室友哦!”
苏尧,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这是很煎熬的一天,苏尧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往右边看,将目光全部集中在黑板上,板书虽然没有记下多少,不过这一遍两遍三遍的,黑板上有多少个坑倒已经数的明明白白了。
“走走走,回宿舍了!”王超从后面蹿过来催着苏尧,看苏尧还在理东西,就顺便回过头看了一眼王若彤,“哟,若彤啊,还没写完呐,啧啧啧,你这也太慢了吧哈哈哈哈哈!”王超和王若彤都是学校天文社的,所以早就认识了。“哎,王超我说我写没写完又关你事了是不是?”“嘿嘿嘿”,王超吐了吐舌头,又看了眼苏尧,“苏尧,你怎么那么慢?小店等你啊!”蹭一下,猴一样,一下就没影了。
“你他妈倒是等等……我啊”,苏尧这个“我”字,还没说出口,王超已经不见了。苏尧小声的骂了一句,赶紧拎起自己的包,追了上去,不过在路过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
“嗨”,陈聪抬起了头,“嗨”。
这是他们自“我们还是做朋友”后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