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奶奶。你也是,制衣厂那边不用起太早,你多睡会,晚上也别洗衣服,我来就好。有空多去徐爷爷家喝喝茶,看看电视。你不是很喜欢看京剧频道么?”
戚奶奶为了攒钱,每天早早去制衣厂报道,就为了多剪几个线头,等制衣厂关了门就回来洗澡洗衣服,夏天用冷水,冬天也只是烧一些热水兑着冷水一起洗。省水省电,哪里像是家里有钱的状况。
戚奶奶一听乐了:“我小时候听的戏比你读的书都多,哪还有心思听呀,早听腻了。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我也看不懂,喝老徐的茶还不如自家的白开水,我不爱那个味。他那日子是资本家过的,咱们不学他。听说当老师是要备课的,你上去吧,下边我来收拾。备完课你别忘了练琴,昨儿还说要向你徐爷爷拜师呢。”
“知道了知道了,就去。”戚茹没有说帮忙一起收拾的话,奶奶不会让她动手。在她心里,读书人应该干读书人的事,其余事情都有她呢。
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戚茹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运起弓拉出一声长长的哀鸣。
第8章
第二天早晨六点,戚茹就被太阳晒醒了。她的卧室向阳,窗帘又不厚实,太阳光直直射在枕头上,神仙也得睁眼。
轻手轻脚洗漱完,戚茹带着二胡去了老街后方的一片荒地。这个点巷子里还有好些人家没起,她再一拉,刘全友又要来拍门了。荒地清静,周围还有些树木可以吸走声音,是个练习的好地方。
等戚奶奶喊她吃早饭的时候,她已经能自如换把并且运快弓了。浮躁的心情平静下来,心境平和,努力也给予了回报。
吃过早饭戚茹去敲徐宏家的大门:“徐爷爷,你在家吗?”
名角儿在里头‘汪汪’两声,以示回应。
徐宏是个讲究人,早饭和戚家天壤地别。炸的酥脆的春卷配上丝滑的豆浆,桌上还有一碟桂花糕。
戚茹咽了咽口水,默念着‘我吃饱了我吃饱了’,然后恭恭敬敬低头问好:“徐爷爷早上好。”
徐宏夹起一根春卷,点点对面的位置让她坐:“我就不招呼你了,春卷是我的,桂花糕你自己拿着吃。朋友送来的,黏牙,老人家吃不动。”
“谢谢爷爷。”那碟桂花糕摆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戚茹若是推辞,指不定他就喂了狗。
饭毕,徐宏沏了一壶普洱,慢悠悠晃动紫砂壶,嘴里问着:“练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忘了一年,手生得厉害。给您看看吧。”
戚茹打开琴盒,从拿出二胡那一刻开始展示。调弦,试音,擦香和运弓,一步一步按照戚爷爷教给她的来做,又将今早才练熟的换把、快弓长弓及顿弓演示了一遍。《战马奔腾》她已经拉不出在琴行的效果了,还不如选首简单的《茉莉花》。
一曲毕,徐宏放下茶杯,神色未变,叫人猜不出想法。
半晌,他答道:“确实是生得厉害。”
戚茹神色一变,感觉要糟。
徐宏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一红,就知道小姑娘懊恼了。桌上另一个空着的紫砂杯被他倒了个半满推到戚茹面前,徐宏一笑,三层鱼尾纹显露无疑。
“今天上午还练换把,然后把基本的顿弓练练。目前先按你那本谱子来练,过两天我去给你找本更好的。”戚茹手上的是最老版本的考级曲目教材,还是她初学二胡时徐宏送的,如今改版好多回,早就不适应时代发展需要了。
戚茹活了三十多年,自然听出了徐宏的画外音。她恭恭敬敬举起茶杯,两腿一弯跪在了石板上:“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师父,您喝茶。”
徐宏和戚爷爷都是从戏班子里出来的人,同根同源,拜师学艺循古礼,至今戚家还摆着祖师爷的牌子。但戚茹最早学二胡时并没有正式拜她亲爷爷为师,两人都只把二胡看作祖孙之间一项增进感情的爱好,而非收徒授艺。
如今戚茹拜在徐宏门下,名正言顺,并无不妥。反正归根到底,师祖还是同一个人。
名角儿在两人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咬咬戚茹的裤腿,又不敢用力,只好进屋叼了根木棒磨牙。
徐宏没有刻意教授戚茹技巧,反倒在一旁慢悠悠打着蒲扇,摇椅一晃一晃,好不惬意。现阶段戚茹的练习没有什么大问题,戚爷爷以往教的也够用,他最多只在节奏和音准方面帮戚茹听着,培养她的音感。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刘全友也不敢来徐家拍门,抱着他的新手机找牌桌打扑克去了。
戚茹练琴不知疲倦,午饭的点了还没放下弓。名角儿冲她汪汪叫才回神,徐宏早已经不在石桌边,一股糯米味从徐家厨房传来。
“茹茹,你在家吗?”传来的不止饭香,还有戚奶奶的呼唤。
“哎,奶奶我在徐爷爷这呢。”隔着一堵矮墙,戚茹冲自家房子喊道。
徐宏系着围裙直接走了出来,方才世外高人的模样瞬间消失。他径直走向戚家,阻止了戚奶奶开火的动作。
“嫂子你上我那吃吧,今天糯米饭做多了,我跟茹茹两个人也吃不完,这大热天,吃不完我可就倒了。”
戚奶奶一听要把饭倒了,二话不说跟着徐宏走。徐宏在前面摸着小胡子笑了,两只手在干净的围裙上擦了又擦。
这三人组在一块可谓奇特,一对师徒,一对祖孙,一对师兄妹,辈分乱了套。
“茹茹,你如今拜我为师,那岂不是得称你奶奶为师叔?哈哈哈!”
戚茹:“……”
戚奶奶:“……”
完全不想笑。
陆家,陆景行也笑不出来。
穿着小洋裙梳着鱼骨辫的小姑娘扯着他的衬衫袖口晃来晃去:“哥哥,陪我聊天嘛。小姨说了我要好好学英语的。”
陆景行没理她,眼皮虚虚一抬又垂了下去。
这小姑娘缠了他两天,不能骂不能打,只能好话哄着,但他又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每天为此脑仁疼。陆妙是他大姨的女儿,年近三十才有了这么个宝贝女,自然娇宠溺爱,事事顺着小公主心意。
自打陆景行六月回国,就被这不认生的小表妹缠着要陪她用英语交流,美其名曰学习。可他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陆妙根本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陆妙不死心,抢过他手上的原文书藏在背后:“你不帮我就别想安静了,我会一直缠着你的。”
“为什么非要我教?临安那么多培训机构,随便找一家都能满足你的要求。”
“才不能呢!我去看过了,大部分都是国内的英语老师,而且年纪都挺大,聊不到一块去。”
陆景行知道陆妙的想法,不过是想要一个同龄人和她聊国外的八卦,学英语不是目的。她是忠实的漫威电影迷,书柜上各式各样的手办周边全是漫威英雄。问题是她不止关心电影,还关心演员的八卦,可惜没人和她讨论,同龄女生也很少有喜欢外国明星的。陆妙转而向国外寻找,但msn上认识的人有时差,陆妙晚上上线的时候正是别人上学的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
留学归来的陆景行正巧撞在了她手上,她自然不会放过。而且陆景行在美国呆了十年,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我对八卦不感兴趣,要不然给你找一个吧。”陆景行在学校学习都来不及,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关注与自身无关的娱乐新闻。
暂时打发了陆妙,陆景行打开笔记本上网,搜索各种开设口语课的教育机构。自然而然的,学思新发布的信息入了他的眼。
留学回来的初中生?有点意思。
给客服打了个电话,得知可以先试课一节后,陆景行给陆妙报了名,把企鹅号给了对方。
希望那边可以坚持久一点吧。陆景行摇摇头,翻过一页继续看起了书。
第9章
和学思约好的上课时间很快就到了。
戚茹蹬着山地车,穿上长长的校服外套,带了个遮阳帽出发了。三十八度的高温,阳光晒在皮肤上带来一股灼热,任由它肆无忌惮放肆下去,戚茹一身白皙的皮肤就要遭殃了。
但遮阳衣这样高级的东西,戚家是没有的。戚茹夏季只有三套衣服换洗,外面只好加上一件长袖的校服遮挡住手臂。
经过上一世的洗礼,她深刻认识到,黑比热可怕。
正式的上课时间是两点半,戚茹两点就到了楼房。汪玲看她满头大汗嘴唇发白还起了皮,忙倒了杯温水给她解渴。
这具身体还是太差,缺乏锻炼,骑得太快她有种心悸的感觉。和上辈子肥胖之后患上的心脏病有些类似。
戚茹摇摇头,甩开不好的记忆,问汪玲:“怎么样,学生招到了吗?”
汪玲拍拍胸口:“当然,你还信不过我们公司?虽然比不上新东方那样庞大的上市公司,但在本地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力。老师们都很信任我们。”
新东方大归大,但临安这种三线城市目前也只有两处校区,供不应求,其他的教育机构也能分一杯羹。
七个学生为一个大班,此时只来了一个女生坐在五楼教室等着。戚茹没有备课,还没摸清学生们的口语程度,她不敢先做决定。
那个女生见到戚茹套着同一所初中的校服进门,友好地笑了笑,自来熟地向戚茹招招手:“同学,你也是来上课的吗?和我一块坐吧。”
在天朝,除了私立学校,公立中学的校服一向做的又大又丑,一条裤腿能装下两个戚茹。她的手完全缩在袖子里伸不出来,脖子也被遮得严严实实,但裤子太短,露出一截白白的脚踝,整个人上重下轻,像极了反过来的不倒翁。
这番模样虽蠢,无形之中却放松了女孩的警惕,让她看出几分可爱来。
“同学,你不热吗?虽然开了风扇,窗外也有风进来,可是我还是觉得热。对了,你和我一个学校诶,我也是四中的。你上初几啊?”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只水笔放在指尖转动。
戚茹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心里突然生出一点期待。
她的学生时代,除了拼命学习就是拼命兼职,整天穿的灰扑扑低头走路,又是走读生,根本没有几个人愿意和她做朋友。班里有爱说话的女生,但说话的对象从来不是她。到了美国也只有米莉亚算一个,可她们两都是话不多的类型,相处之间默契有,话题没有。
“同学?你有听见我说话吗?”看她不回答,少女晃了晃手掌。
“我叫戚茹,和你同级,八班的。”戚茹展颜一笑,此时她已经忘了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是口语老师。
“怪不得没见过你,我叫周怡,在一班,和你隔了好几层呢。”少女想了想,补充道,“听说八班班长期末考了年纪第一,成绩超好。怎么样,他长得帅吗?”
戚茹一愣,班长是谁她根本就不记得。重生回来的这段日子她翻过房里的书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找着日记本之类能了解情况的东西。戚茹平时笔纸都是省着用,根本不会拿本子来记日记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于是她含糊着说:“还行吧。”
周怡个性十分自来熟,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八班除了有个学霸出名,级花可也在八班。
“那你和齐瑞秋关系好吗?我们两个班体育课不是一起上的嘛,她一出来,我们班男生都疯了。”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周怡也逃不过。学习枯燥无味,只能聊八卦以调节心情,否则生活就太没意思了。
齐瑞秋?班花吗?这个名字她只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具体长什么样她一概不知。
这会她已经后悔和周怡坐一块了,额头上冒出紧张的细汗。正当她考虑再次糊弄过去时,教室里又进来两个男生。没几秒,又来了两个女生。还差两个就齐了。
时间刚刚好,戚茹起身往讲台走去,周怡愣愣看着她。下一秒,她瞪大了眼。
“well.i'll produce myself first.my name...”
刚坐下的学生也傻眼了,都以为戚茹和周怡坐一块是因为她们两是同学。没想到摇身一变,几个脚步就完成了从学生到老师的蜕变。
头顶的风扇吱呀呀转动,搅乱他们的思绪。在座的各位都心情复杂,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一个卷发男生举手问:“老师为什么你口语说得这么好?”
戚茹微微一笑:“emm,i wish everyone can speak english in the class。”
“……”
第一堂课就在学生们的震惊中结束了,周怡离开教室的时候神情复杂,一脸欲言又止。但看着戚茹认真擦黑板又在纸上写些什么,把话咽在了肚子里。
第二堂课开始是在四点十分,依旧是五楼的教室,不同的是,学生只有一个。名为许晴的女学生延续了上个课堂学生们的纠结,感叹着教师的年轻。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心态,认真地顺着戚茹给出的话题思考并用最合适的词语表达出来。
她要出国念高中,这是最后的语言冲刺,不能掉以轻心。
六点整,讲台上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你的口语水平还不错,就是太紧张。不要害怕说错词,和人交流不一定要非常注意时态,语法,平常对话中外国人也不会特别斟词酌句,用些低级词汇没人在意。交流的最终目的是让人听懂,词汇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