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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巧言已经起身,她身上沾了不少血迹,黑暗里也瞧不清面色。
    只听她说:“无碍,只大殿里如何?”
    冯昔旧叫手下点亮宫灯,这才看清付巧言面容。
    她竟仿佛一点都不害怕,镇定自若站在那里,躲都没有躲。
    那一地的死人还没清走,刺鼻的血味依旧萦绕在长巷内。
    当年那个吓混在陛下怀中的付才人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的宸皇贵妃挺直立在那里,比寻常人家的年轻儿郎还要稳重。
    “只要活捉靖王,禁卫和御林军便可行动,娘娘大可不必放心。”
    付巧言颔首,道:“娘娘们年事已高,万不要再受惊吓。”
    冯昔旧领命行礼,一边吩咐手下安排清缴靖王余党,一边问付巧言:“娘娘是否回宫?”
    付巧言摇了摇头,没叫任何人跟着自己,她一路行至长春宫宫门前,伸手敲了四下。
    “咚,咚咚,咚。”
    宫门吱吖一声开了,是王婉佳身边的大姑姑亲自开的门:“娘娘,您……”
    付巧言知道自己此番狼狈不堪,却还是想要无法安心,她蹒跚地进了长春宫,直接往正殿行去。
    在山水屏风后面,王婉佳拘谨地坐在一旁,一个小娃娃正酣睡在摇篮里,沉浸美好梦境中。
    他还动了动手,吐了一个带这奶香味的口水泡泡。
    付巧言一下子跪坐到地上,吓得王婉佳赶紧上来扶她:“娘娘,您怎么了?”
    眼泪顺着她带着血污的脸倾泻而下,止都止不住。
    “无妨,”她呢喃道,“只要他平安康健,便无妨。”
    第154章 战前
    卓文惠的死刺激了所有的大越士兵, 就连荣锦棠都差点冲动起来, 想要立刻下令直接攻城, 把乌鞑蛮子砍杀殆尽。
    多亏不辞辛劳跟来随军的赵朴之,才把几近失控的局面挽救回来。
    老大人坐在那里, 依旧稳如泰山。
    “陛下,听臣一言。”
    荣锦棠深吸口气,转身坐回主位上。
    大帐里将军们纷纷落座,一个个铁青着脸,都在强忍着怒意。
    荣锦棠让自己慢慢静下来,道:“老大人请讲。”
    赵朴之手里捏着堪舆图,不紧不慢道:“乌鞑现在不敢出城,当务之急, 就是把公主接回家来。”
    荣锦棠点头,道:“已经派沈聆亲自去接了。”
    赵朴之道:“公主千金之躯, 不堪受辱,为民殉国,实在巾帼不让须眉。”
    “我们不能让公主白死。”
    他这般说着, 有那年轻的小将军都跟着红了眼睛。
    荣锦棠紧紧攥着拳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赵朴之叹了口气,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卓文惠这样果决扑死, 是因为她看透了乌鞑的计划,也深知她多留一天大越便要多束手束脚一日。
    因为太清醒,所以她也从来没给自己留下退路。
    “公主罹难,不仅叫我军将士心中激愤, 也肯定打乱了乌鞑的计划。”赵朴之道。
    荣锦棠思索一会儿,也沉声道:“现如今颍州城内恐怕已经山穷水尽,虽还余两万多士兵,但武器粮草都消耗殆尽,也无力补给。”
    他们早就切断了颍州和朗洲之间的要道,现在的颍州仿若孤岛,求援无望。
    赵朴之见他已经冷静下来,这才略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只有稳住自己,才能走向最终的胜利。
    顾熙尘道:“他们应还余两万骑兵,只这两万人中至少有伍仟已受伤,战马也大多有伤病,实在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颍州城里百姓众多,我军一直忍耐不发,早就应该大捷而归。”
    荣锦棠颔首,皱眉道:“可公主以身殉国,不就是为了城里千千百姓,若我们无法保住百姓,那战死在边关的将士就白白流血牺牲了。”
    赵朴之把目光放到那封国书上,突然心生一计:“陛下,或许可以在这里做些文章。”
    荣锦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下子便福灵心至。
    “老大人的意思……是先礼后兵?”
    赵朴之欣慰一笑,点头道:“正是。”
    “乌鞑原来叫我们退至汉阳关内,无非是想再搏一搏,拼个一线生机。”
    穆涟征也明白过来,道:“乌鞑人一贯凶狠,绝对不会退缩,时至今日他们面临战败,更不能退回沙漠。甚至朗洲他们也已经放弃,此番就是要绝地反击,最后拼一个杀入中原的契机。”
    荣锦棠坐回主位,手指在椅背上敲了几下。
    诸位将军大臣齐齐看向他,等他下达军令。
    荣锦棠的目光在他们面上一一划过,终于下定决心。
    他起身高高立在那里,气势磅礴道:“老大人,草拟国书吧。”
    颍州,原布政使司,前厅。
    胡尔汗沉着脸坐在前厅的石阶上,面色青灰,嘴唇苍白,一双眼睛也已失去往日神采,呆呆看着前方。
    他已经坐在这里一天了,米水未进。
    呼延亭端了一碗薄粥过来,送到他面前:“大汗,您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胡尔汗抬起头来深深望向呼延亭,他目光仿佛带着尖刺,一根根扎着呼延亭的四肢百骸。
    “你出的好主意。”他哑着嗓子说。
    呼延亭苦笑出声,他也很不好受,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大汗,这是我们如今唯一的机会,您自己也是同意了的。”
    “只是没想到,公主……”
    公主脾气这么烈。
    宁死不屈,当真是以武统国的荣氏血脉。
    “别说了!”胡尔汗嘶吼道。
    他猛地用拳头捶打地面,一下一下,砸出一个又一个血印。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叫着,都不知自己在问什么。
    是问卓文惠为何能决绝扑死?还是问当时的自己为何做了这样一个愚蠢的决定?更是问苍天为何如此安排,叫他们两个只能这样人鬼相隔?
    没人能给他答案。
    这个坚强的沙漠苍鹰,天神座下最英勇的勇士,如今也只能颓唐地坐在这里,发泄着心里的难过和憋闷。
    他几近癫狂。
    呼延亭用力打了他一拳,狠狠把他打倒在地上:“大汗,您太儿女情长了。”
    “如果您真的对公主有情,当时定然不会接受臣的提议,如今再在这里纠结过去,已经全无意义。”
    呼延亭说话又快又狠,直击胡尔汗的心窝。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他,抿着嘴唇没讲话。
    到底有没有过情,就连天神都无从得知,苍天之下,只有他一人心里明了。
    呼延亭见他清醒过来,长舒口气:“城里还有两万兵马,大汗,您要想想我们的子民。”
    自从占领颍州,乌鞑子民就陆续从严酷的荒漠搬入朗洲城,士兵们则大多随胡尔汗驻扎在颍州,三载以来已习惯这里生活。
    这里草肥水丰,实在是宜居之所。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胡尔汗低声呢喃一句,却没叫呼延亭听清楚。
    这件事胡尔汗比谁都清楚,习惯了颍州气候的族人们再也回不去苦寒的沙漠,还不如就在这里决战到底,看最后鹿死谁手。
    他深吸口气,问:“我们还有多少粮草?”
    呼延亭见他终于振作起来,也不由有些高兴:“士兵的口粮大约还有十日,战马的草料少些,还有五日。”
    还真是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也不会出那样一份国书。
    胡尔汗道:“安排下去,叫士兵清点自己行囊,实在不行后日搜城。”
    搜城就意味着颍州的百姓再也保不住自己家中粮食,这寒冷冬日里,实在很要人命。
    可为了他们乌鞑将来,牺牲一些大越的百姓又有何妨?
    哪怕背着骂名,哪怕被人戳脊梁骨,他也要咬牙率领乌鞑人一步一个脚印,努力踏入关内。
    呼延亭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一句都没讲出来。
    他此番规劝,不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命令?
    当胡尔汗真的给了他要的结果,为什么他心里反而不舒坦?有什么哽在那里,叫他喉咙火烧火燎,难受非常。
    胡尔汗正要继续下达命令,却不料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传令兵,扑过来直接跪倒在地上:“大汗,越国送国书而来。”
    胡尔汗与呼延亭对视一眼,呼延亭便接过国书,展开而读。
    这封国书很短,比他们写给大越的那一封还要简洁,一共只有一句话。
    呼延亭有些犹豫,还是一字一顿读出来:“汗王安好,护国公主金枝玉叶,我大越既已接殿下归国,理应应允贵国要求,以军营后退至汉阳关内为约,昭我大越重信守诺之风。”
    他刚一读完,胡尔汗便愣住了:“越国这是……答应了?”
    胡尔汗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们这边刚失去了最重要的护国公主,那边越国居然信守承诺,答应退后三十里。
    “这……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胡尔汗问呼延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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