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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带着珊瑚出了似锦院。
    珊瑚一路上睁大眼睛看着她,她本来眼睛就大,若在夜里胜似明珠:“娘娘今日真厉害,用文人们的话说,就是含沙射影,以儆效尤。”
    “……”苏皎月停下脚步,伸出一指轻戳她的小额头,“词语别滥用。”
    她今日来是无心,没想过逞威风。只是自打她醒来,皇后娘娘和瑞香都有意无意地提起邵惠然,字里行间皆是劝她仔细防备。
    她晓得自己是如何死的,却不晓得苏皎月是如何死的。总不能这姑娘上吊不成,真真因为一口梨花酒酿竟给呛着了。
    她依稀记起她死后不多时,恍若喉间有清流翻涌,再细思那若有似无的梨花香气……不管如何说,这事邵惠然肯定也是占了份的。
    正巧天色尚早,便吩咐了瑞香引她去了似锦院。院里来往宫女嬷嬷,动作不情不愿,神色懒懒散散,苏皎月虽然也不大习惯别人对她鞠腰行礼,但宫里乃是非之处,一个不小心,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若人人都骑在太子妃头上,她离大限也不远了。
    苏皎月回了自个儿宫里,就有公公迎上来问:“娘娘,需要传膳了吗?”
    来了也半日了,她确实还未吃过东西,被人一问真有些饿了,于是点点头:“传吧。”
    端上来的菜她见着就觉得稀奇,有金银肘子,如意卷,五香仔鸽,香酥鸡,红枣银耳羹,莲蓬豆腐,翠玉黄瓜。
    低头见苏皎月身姿婀娜,她很是不解。
    才动上筷,瑞香和玉簪就回来了,瑞香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娘娘,按您的吩咐,奴婢跟那两个宫女说了,是娘娘心善饶了她们,让她们以后做事规矩着点,可别为了一时之利,连主子是谁都分不清。”
    苏皎月盯着满桌菜色,眼皮未抬:“她们怎么说?”
    “那两个宫女还算机灵,说今后只愿听从娘娘的吩咐,时刻注意着邵选侍的动作。”
    “你也注意着。”她咬了口如意卷,味道鲜香,外酥里嫩,“指不定回了似锦院以后,她们又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说给邵选侍听。”
    她不是不知道宫里的生活如履薄冰。
    瑞香点点头:“奴婢明白。”
    用完膳之后,苏皎月在屋子里走了走消食,顺便熟悉环境,连带着告诫自己明日切忌多食,这原身的好身材可不能在她这里走了形。
    似锦院的两个宫女回去之后,免不得邵惠然一顿逼问,瑞香的警告还是起了作用,两人事先对了词,都说是太子妃罚了她们几顿板子,又教训了几句也就作罢。
    邵惠然心里知道她是做给自己看,便也没怀疑她们的话,心里正烦闷着,便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
    她静静坐在贵妃榻上,手里的白釉杯快要捏碎,她贴身的宫女丝兰在一旁劝道:“选侍可别为她气坏了身子,奴婢听说今日她去见了皇后娘娘,许是皇后娘娘训了她几句,把她逼急了,这才到似锦院来撒气。”
    丝兰下午的时候去看望了曾经一起当差的宫女凌月,故先不知道这档子事,回来后听其他宫女说了才晓得太子妃来过了。
    “她怎么敢!”邵惠然恨恨道,美目怒睁,“她这位置不过是仗着有家里有皇后的支持,等景年坐上皇位,她还能翻多大的浪?”
    丝兰福了福身:“选侍息怒,您如今怀了长子,大可不必看她脸色,东宫里以后谁做主,可还不一定呢。”
    说起孩子,她脸上的厉色放松了些,甚至带上了笑意:“她再怎么嚣张,等景年回来了,还不是有她好受的。”
    到时候只要她跟景年哭诉一番,他肯定会更加疼惜她,冷落苏皎月,她既怀不上孩子,皇后娘娘还能有多喜欢她。
    丝兰上前给她揉着肩:“选侍这样想就对了,只要您平安生下长子,有太子殿下做主,您的地位就无人可动。”
    彼时苏皎月正站在紫檀嵌玉石花卉围屏前瞧着花样,一时莫名打了好几个喷嚏,瑞香忙给她倒了杯茶润喉。
    “娘娘身子才好,今日早些歇息吧。”
    苏皎月喝了口热茶,通透多了,便想起一事来:“我记得你说昏迷的时候,珊瑚偷偷叫了王太医来看……这王太医是何人?”
    瑞香接过她手里的茶杯,说:“王太医是老爷安排的人,挺古怪的,出身不好,曾是个乞丐,老爷路过好心给了他几两银子,没想到他竟巴巴跟了上来,说他会些什么民间失传的医术,求老爷收他在府中。”
    苏皎月听了这话有些好笑,民间失传的,倒也不见得就是好的。
    瑞香继续道:“老爷许是见他怪可怜的,也就收下了。后来他在府里,也帮夫人们看过病,再后来娘娘进了宫,老爷也便把他送进了宫中,说能帮衬着娘娘。”
    苏皎月这下摸不准了,既是能帮着她的,父亲何不挑个医术精湛的,如若她不幸被人害了,还能来个化险为夷起死回生之类的。
    她想了想问:“王太医贵庚几何?”
    瑞香说:“和老爷差不多呢。”
    那想来也是五十多岁了。
    “娘娘怎的突然问起他来?”
    苏皎月未答话,看着天色暗下来,估摸着晚上起了风,说不定会下雪,便让瑞香去将锦纹木窗关上了。
    然后才说:“找个时候你再去请那王太医来,就说我身体仍有些不适,让他再帮我看看。”
    “是,奴婢知道了。”
    第二天苏皎月难得起的早,瑞香给她梳了随云髻,挑了镶玛瑙梅花形金簪,笑着说:“娘娘说的不错,昨夜里果然下了雪,现在外边积的有些厚了。珊瑚那丫头一早就跑出去看雪,还说要给娘娘摘几枝梅花回来。”
    苏皎月怔了怔,怪不得夜里她觉得有些冷,被子裹了又裹。
    正说着话,门上就传来动静,珊瑚跌跌地跑进来,手里果然握着几枝梅花,上面落了雪,粉里透着点点的白,瞧着很是好看。
    苏皎月忙吩咐瑞香找个瓶子把花装起来,又将烧好的汤婆子递给她:“捂着吧,别冻着了。”
    珊瑚笑嘻嘻接过,眉间神采奕奕,似乎很是愉快:“娘娘,御花园铺天盖地都是雪,比银子还要白呢,园子里的姐姐不许摘梅花,可奴婢瞧见贵妃娘娘身边的沉雁姐姐就摘了。所以奴婢等姐姐们走了以后,偷偷给娘娘摘了几枝回来。”
    苏皎月听了哭笑不得,珊瑚俨然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外边冰天雪地的,这丫头想是在御花园站了好一会儿,小手冻的通红,两颊也是,和她偷摘的梅花呈一个色。
    看着倒是怪讨喜的。
    瑞香在柜子下层取了个白釉卷云纹橄榄瓶,将梅花插好,四下看了看,犹豫着放哪儿合适。
    珊瑚说:“要不放娘娘床边小几上,娘娘每天醒来就能瞧见,闻着也香。”
    苏皎月不置可否,直看着高几上的菖兰,昨夜突然冷了下来,虽然屋子里比外边暖和点,可若是开了窗它终究挨不得冻,便吩咐瑞香将两盆菖兰取了下来,换了梅花搁着。
    熏炉瑞香早起就燃上了,屋子里香暖正宜,锦纹木窗开着小小的缝,便有冬风借着这空隙直往人脖颈袖口里钻。
    并非刺骨的寒,倒像是七月灼日里拂过的轻风,不凉不燥。
    不知御花园今日景色有多好,苏皎月干脆起了身,打开格子门走了出去,瑞香匆忙跟着,把披风给她搭上:“娘娘要去哪儿?”
    “被珊瑚说的馋了,去御花园走走。”苏皎月说,“顺道摘点梅花去母后那儿看看。”
    昨日在皇后那里,她粗略扫过一眼,屋子里虽馥郁,却全然都是熏香。
    苏皎月记得她外祖母家也曾有这么个香炉,起先闻着令人神怡,闻惯了难免觉得腻烦。
    总不及自然林园的花香淡淡扑鼻来的惬意。
    御花园比昨日白地更浓些,巡视的宫女们一个个一本正经的,再冷走路的姿势都不偏不抖。
    瑞香怕她受寒,说什么也不让她动手摘,自己挑了好看的几枝折,有宫女们从她们身侧走过,见太子妃在这也不敢多说什么,行了礼也便走了。
    李公公守在坤宁宫外面,见苏皎月来了,忙迎上来:“皇后娘娘方才正提起呢,今日有些冷,不知娘娘是不是又得闷在屋子里看书。”
    苏皎月唇角微扬,李公公继续说:“奴才记得娘娘小时候最是怕冷的,一到冬日就不愿出暖阁。”
    瑞香跟着附和:“公公所言甚是呢,娘娘以往冬日里嘴馋了想吃玉杉街热腾腾的紫薯糯米糕,偏偏老爷不许她吃这些,娘娘就央着奴婢偷偷溜出府去买……”
    ……在暖阁里烤着火炉吃着热腾腾的紫薯糯米糕,她现在光是听着就觉得舒坦。
    本来苏皎月是不怎么怕冷的,今日走在御花园却感觉身子有些受不住寒,起先她以为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再加上瘦骨嶙峋的,难免弱不禁风。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原身从小身子就不好,许是落了病根,所以怕冷怕的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一个特别爱护小仙女的作者
    所以,明天带男主出来。
    第4章
    皇后正伏在书案上练字,静不下心,“宁静致远”几个字一笔一划如何勾勒分明烂熟于心,收笔后却总觉得哪里都不够好。
    屋外有些嘈杂,她干脆搁了笔,就听到李公公传话:“娘娘,太子妃过来了。”
    她点点头:“让她进来。”
    苏皎月手里握着几枝梅花进了屋子,皇后从书案前出来,让她坐在绣墩上,说:“大冷天的怎么还往母后这里跑,仔细着身子。”
    她淡淡一笑:“儿臣今日去御花园赏雪,瞧那梅花开的挺好,想着给母后摘几枝放在屋里,外边冷,母后不必出门就能赏景。”
    皇后笑了笑,吩咐丫头接过:“难为你这孩子有心了。”
    宫女给她上了热茶,皇后自然还是莲心茶,苏皎月一进屋子就闻着了,莲心茶虽然能安眠,喝多了对身子也是不好的,她低声问着:“儿臣见母后气色不是很好,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瞧瞧?”
    皇后喝了口茶,摆了摆手:“太医就罢了,你和景年若能让我省心,那才是良药。”
    苏皎月脸上一热,打小她就是懂事听话的,从未让人为她操过心,自然也是第一次听人说她不省心,诺诺直答:“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再让母后失望了。”
    话中听,皇后欣慰地点点头,握起她的手,带她到书案前:“母后记得你父亲对你习字很是严苛,前些年本宫随皇太后去你家中,就见到过你写的诗词,确实不错。”
    苏皎月愣了愣,福了福身说:“儿臣惭愧,不过是信笔胡来,难登大雅。”
    “无妨。”皇后拿了笔给她,指指纸上已有的几个字,“就写这个便是。”
    苏皎月接过了笔,手心微微浸出汗,她不是不会写,只不过她不熟悉以前的苏皎月习字笔画如何,她若莽撞上手,皇后觉察有异,再问出些其他的事,她只晓个大概,问及细节,自然不知所可。
    这会子瑞香在一旁看着也急出了汗,她原以为娘娘就算没了记忆,这基本的也应是不差的。可现在见娘娘身子都僵住了,也便没了底,一颗心悬着不上不下。
    “皇后娘娘。”瑞香咬咬牙,她一个宫女,主子说话不该插言,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为难,她想说点什么,苏皎月目光散漫地扫了她一眼,又移向别处,瑞香顺着她看过去,急忙道:
    “请恕奴婢冒犯,只是娘娘她身子还未好,手上使不上力……”
    “多嘴。”苏皎月轻呵她,瑞香忙低头跪下。
    “还未好?”皇后依言转头看她,似在审视什么,半晌后收回视线,淡淡道:“那便作罢,你回去好好休息着。”
    苏皎月抿了抿唇,笔握的紧紧地:“儿臣身子好多了,虽然使不上太多力,不过母后既然想看,四字而已,儿臣还是能……”
    “下次再看也无妨,身子最重要。”皇后淡淡打断她,又瞧见她病中未施粉黛,素净了些,倒是我见犹怜,便说:“景年应该快回来了,此番你多花些心思待他,他若看到你的真心,也是会感动的。”
    男人都贪念美色,皎月美貌少有人胜,若肯为景初多上上心,似锦院那人定会被他抛之脑后。
    皇后还想嘱咐她几句,李公公进了屋子里传话:“娘娘,皇上传太子妃去慈宁宫。”
    慈宁宫可不止皇帝一人,还有位上了年级的妇人,坐在如意罗汉床上,头发微白,穿着深棕色圆领褙子,见她来了,笑得很是和善可亲。
    苏皎月先朝着背手而立的中年男子行了礼:“儿臣参见父皇。”
    又看向仍笑着的老妇人:“参见皇祖母。”
    皇太后未等皇上说话,先行一步吩咐宫女扶她起来:“月儿,到皇祖母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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