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陈芃儿其实也有所怀疑,只不过还未对他明说,现下被林初阳指出来,想来是八九不离十,面上浮起安宁喜悦,微微点点了头,“嗯”了一声。
男人的脸一时间光彩熠熠,唇角止不住的笑,紧紧握去她的手。
汽笛鸣响,浩淼烟波,江面铺满金色阳光。
去往香港的客轮已开始起航——甲板上风大,奶妈陶氏抱了襄夏进去了船舱,陈芃儿站立船头,风将她的头发吹的不住飘动,栏杆浸着水汽,摸上去冰凉而潮湿,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冷。
因为,她身边站着他。
范西屏和亦岩还立在码头上目送他们的离去,她向他们挥动手臂,看到亦岩兀得背过身去,拿袖子擦着脸。
“亦岩这孩子年纪虽轻,言行却沉稳谦和,处事大方周到,有做生意的慧根,颇有林凉之风。”他在她身边沉吟,“而且有范西屏在他身边,日后定会是广昌之幸。
她点点头,亦岩一直都还背着身,捂着脸,她看见范西屏拍拍他的肩,那孩子乖乖放下袖子,朝她转过头来,脸上有笑,只不过那笑比哭还难看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眶也突兀一热,一时间也似笑似哭,陆安的手握住她的肩头:“他已经长大了,是个好孩子,很多事懂得轻重,你放心吧。”
陈芃儿点头,低头拭泪,眼神无意一瞥间,冷不丁愣怔了一下。
货轮离岸,码头上拥挤着告别的人群,混杂在其中有不少小贩做着生意,一个包着花头巾的女人,背上背着个孩子,胸前挂着一个竹篓,正朝周边的人兜售着些小玩意儿。
她半侧着脸,头巾掩住了一小半的脸,但陈芃儿还是认出,那是南芙。
陆安顺着她视线也落去这个正忙着做生意的女人身上,她忙忙碌碌,手里拿着红线坠儿等物件不停热情朝旁边人兜售,背后的孩子似乎哭了,她忙转过脸去,轻轻摇晃,安慰着背上的孩子。
陈芃儿突然道:“我想起一件事。”
“在昆明时,南芙姐曾告诉过我,你喝醉了酒,睡在吴家花园,她一大早去给你送换洗的衣服,在你的房间,看到了徐晨星……”
“那个时候,我觉得头顶的天空一下就塌了……”
说起徐晨星,她们不久前的确还曾照面,就在她和陆安的婚礼前夕,徐晨星某天突然登门拜访,一是来贺两人的连理之喜,二是来向陆安辞别。
她已经应允了一位美国富商的求婚,准备带着父亲徐颐,去大洋彼岸重新开始生活。
她说:“不管出自什么目的,我父亲能身脱囹圄,毕竟是借了子清的手,我一直还欠你一声谢。现在我要走啦,陆子清,谢谢你。”
她和陆安一同将她送出门外,临上车前,她回头对她道:“陈小姐,很多时候我的确有过不甘心,但这些都过去了。我祝福你和子清幸福,真心的。”
她想起林初阳的婚礼上,她对她曾经的告诫,告诫她要警惕杜若那个人。后来从陆安口中才知道,原来杜若来上海之前,一直有苦苦追求徐晨星,只不过一直未果,那是一个活生生的拆白党,极力想凭借女人跻身上流社会——前有徐晨星,后有她陈芃儿。
为了这一点点的好意,她眸光一掠,淡淡一笑:“谢谢你,徐小姐。”
男人从背后拥住了她——
温暖的鼻息就抚在她的脸侧:“那现在呢?”
现在?
她的愤怒她的悲伤,她的爱恋,她的疼痛与甜蜜……光阴如箭,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在回忆里乱窜,曾经无比幸福,也曾经痛苦不堪——而这所有的一切,却令她愈发坚强而柔韧,看似有易碎的危险,却亦拥有直接而强悍的力量。
蓝天爽净,阳光缤纷,江水拍打着船舷,忽强忽弱,就像在唱一首缠绵的歌。
他的心跳就紧贴在她的后心,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脖颈,喉咙和鼻腔在不可控的变得酸楚,她深深的呼吸,转身依偎去他怀里,让两颗心距离的更近,含泪的眼中带着一丝笑:“现在我再也不会害怕了,安哥哥。”
他们彼此拥有,她从前从没有这份自信,而现在,她不可动摇。
他紧紧的拥抱她,叹息一般的微笑:“陆太太……”
“陆太太啊……”
一行大雁在头顶飞过,响亮的鸣叫惹人注目。
阳光很盛,好像有碎金子洒满眼眶。
她头上扎着红头绳,怯生生的迈进门槛,一双黑黝黝的眼,不敢看人,却又到底好奇,抬头飞速的扫过一眼。
他偏了偏头,冲她招了招手——
她的手好小,捏在自己手中,他甚至不忍用一点力气。
他问她:“你是谁?”
她歪了歪头:“你又是谁?”
“我是……”俊美如斯的少年隐匿在床幔的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闪亮如星。
他突然笑了,就像满树繁花一下盛开:“你猜。”
—全文完—
第八十八章番外:《摘青梅》(上)
第八十八章番外:《摘青梅》(上)
陆子清在客厅的餐桌上写作业,家里的防盗门外簌簌几下钥匙响,是奶奶接上幼儿园中班的弟弟阿斐回来了。
陆子清纹丝未动,学校下午上课外活动课,他觉得没意思就提前遁回家了,奶奶和弟弟进门后,他才发现还有一个小客人陈芃芃。
陈芃芃住在隔壁11号楼,和阿斐是幼儿园的同学,两个孩子关系很要好,有时候芃芃父母来不及接她放学,奶奶就会把两个孩子一并接回家。
阿斐一进门看到陆子清霸占着餐桌,就叫:“哥,你去屋里嘛,我和芃芃要做画报!”
陆子清瞥了两个小人一眼,果然见他们怀里抱着花花绿绿的卡纸,还有胶水棒之类,奶奶忙上来朝阿斐摆手:“哥哥做功课嘞,你莫吵他,画报屋里去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