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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继云笑:“这事儿就说明这世上,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是不会不到。”
    ……
    季时禹没什么表情,扫了众人一眼。
    “我倒觉得,这件事,应该是一记警钟。”
    “为什么?”
    季时禹走到中间,手上还握着钢笔,许久,在办公室用来开会的白板上敲了敲。
    “去年电池协会的展会上,厉言修一进来,所有人都簇拥过去,想要寻求合作。他的微型汽车惊艳了全国,那么多汽车杂志都给了专题报道。说他是中国真正的民族工业,是中国技术兴起的标志。还对他个人大肆表扬,从日本回来,师夷长技以制夷。”季时禹细数着厉言修当初的风光,眸光沉了沉,表情十分紧绷:“然后,他现在是什么下场?”
    季时禹没有说接下去的话,但是大家都心中有数。
    所有人都落井下石,市场质疑、媒体奚落、合作毁约、产品召回、资金紧张……
    “他是自己的问题,谁让他当初诬赖我们。”
    季时禹抿了抿唇。
    “他自己确实有问题。但是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值得我们注意。”季时禹微微皱眉:“我们要更加严格地检测我们的产品,任何新的科研成果,一定要确保百分之一万没问题,才能量产。”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不能出错,因为没有人会原谅我们出错。市场是残酷的,要永远保持清醒,不要被短时期的荣耀迷惑。”
    “希望我们槐荫人都能记住,产品,才是我们唯一的名片。”
    ……
    2000年年底,季时禹又不得不去北都。
    他真的太讨厌冬天去北方了。
    虽然暖气确实让室内很暖和,但是那种干燥,让他一个南方人实在有些不适应。
    吉祥汽车如今和槐荫电池建立了非常稳定的合作关系,这次吉祥汽车要出新款产品,对季时禹也没有防备,大方地叫来季时禹开会,让他充分了解他们对电池的新需求。
    约好了下午3点开会,季时禹两点就到了。老总还在机场,他不想劳烦别人招待他,便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刚一坐下,就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厉言修。
    他从高管的办公室里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丧气,大约是碰壁而归。
    不知道为什么,季时禹觉得他此刻沉默皱眉的样子,很是眼熟。
    也许是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吧。
    厉言修一出来,大约也是没有想到季时禹会在这里,先是怔楞,随即恢复常态。他挺直了肩背,一言不发,从季时禹身边走过。
    季时禹刚低下头准备看手机,就见到那道本应离开的身影又走了回来。
    一双穿着西裤的腿进入他的视线,他本能抬起头。
    “聊聊。”厉言修说。
    这场跨世纪的对话,让季时禹很有熟悉感。
    一年多前,他们也曾经这样对话过,只是当时厉言修如日中天、意气风发,他落魄潦倒,郁郁不得志。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是没有人的消防通道,说话都有回音。
    厉言修这次没有给季时禹递烟,只是自顾自掏出烟盒,一根一根地抽着。
    明明两个人也不是朋友,厉言修却好像很熟稔一样和季时禹说着话。
    “当初,你是不是这么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季时禹并没有讥讽他的想法,只是平静地回应:“比你还难。”回忆起过往,明明是那么艰难的过程,当一切渡过之后,那些艰难好像只成为一个记号,不痛不痒。
    “没有大公司的人肯见我,跑资金的时候,多待一会儿,都有保安来把我赶走。”
    季时禹以一种很寻常地语气讲述着创业过程中的冷遇,听上去似乎都没有艰难了。
    厉言修掐灭了香烟,视线落在地上。
    “当初,她说,你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厉言修笑笑:“看来真的是这样。”
    季时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没有任何情绪,也不想和他闲聊了:“抱歉,我要去开会了。”
    拉开消防通道的大门,还没走出去,季时禹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厉言修低低的声音。
    “当年的事,很抱歉。”
    季时禹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商场上,没有什么抱歉。”他顿了顿声:“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不齿你的选择。”
    ……
    ***********
    关于那次和厉言修的对话,季时禹回到森城以后,对池怀音绝口不提。
    他可不想再提醒自己的老婆,还有这么个前情敌的存在。
    对厉言修这个人,说不上有什么激烈的情绪。
    当初卖掉长河的时候,也许还对他有些仇恨,但是不破不立,没有长河走到尽头,也不会有如今槐荫的崛起。
    万事冥冥中,都是自有安排。
    季时禹从北都回来,没多久就过年了。
    池怀音身子不便,季家爸妈就从宜城赶到森城来过年。
    婆妈二人谈到池怀音生了以后,谁来照顾月子的事,都是据理力争。
    最后是池父从中调解,两人一起照顾。
    怀孕不足九个月,预产期还不到,池怀音就发作了。
    当时季时禹正在公司接待港城来的重要客人,池怀音知道这次的会面对季时禹很重要,死也不肯让爸妈给他打电话。
    等季时禹谈完了事情,大家告诉他池怀音的消息时,池怀音已经生了。
    季时禹知道大家没有及时通知他,气得差点把茶杯都摔了。
    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池怀音已经从产房转到病房了,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浮肿和虚弱。
    见季时禹跨进病房,池怀音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红了眼眶。
    一个人进去生孩子的时候,没有哭;生完孩子精疲力竭,看到那团皱巴巴的小肉团,她没哭;可是此刻看到季时禹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却哭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怀个孕,好像确实多愁善感了很多,不知不觉就有种文科生的感性了。
    见她要哭,池母立刻说道:“别哭别哭,月子里哭,伤眼睛。”
    池怀音赶紧大力吸了吸鼻子,用力把眼泪也一起吸了回去。
    季时禹走进病房,没有问孩子,也没有理长辈,只是径直走到池怀音床边。
    他握着池怀音的手,眉头皱了皱:“疼吗?”
    “生的时候疼,现在想起来好像有点麻木。”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池怀音看了他一眼:“今天不是要接待港城来的投资人吗?”
    听她这么说,季时禹忍不住有些生气:“这些能有我的老婆孩子重要吗?”
    池怀音静静看了他一眼:“不重要吗?”
    季时禹的看着她的眼神坚定,语气笃定:“不重要。”
    夫妻俩说着体己话,大约是太过肉麻,长辈们听不下去,默默退出病房。
    季时禹刚来的时候紧张极了,这会儿见池怀音一些安好,终于放下心来,寻了凳子坐在病床前。
    这都好半天过去了,终于想起了孩子。
    “女儿呢?”
    池怀音见他开口就是女儿女儿的,哭笑不得:“不好意思,没有女儿,是个男孩。”
    季时禹原本期待的小火苗瞬间熄灭,似乎有些难以接受:“怎么会?不是说尖肚子儿子,圆肚子女儿,你肚子那么圆,还有酸儿辣女,你怀孕后不是一直喜欢吃辣的么?那个火车上有辣豆豉的盒饭,你知道我多难才买到吗……”
    季时禹想想还是不相信:“……不可能,是不是医院抱错了?”
    季时禹一直在那自言自语的分析,池怀音实在听不下去了。半晌,淡淡说道:“……季时禹,接受现实吧。”
    ……
    季家的小公子出生,这可高兴坏了两家的老人。
    四个老家伙摩拳擦掌,就等着有孩子可以照顾。
    就是只有这么一个,分不了两半,只能轮流照顾。
    季时禹和池怀音作为父母,倒是有点插不上手了。
    出院的那天,池怀音收拾着病房里的东西。也就住了一周不到,各方朋友同事下属都过来送礼物。礼物都快堆成山了。
    季时禹去办出院手续了,长辈们去抱孩子,留她一个一个地收拾。
    突然,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营养品里,池怀音的视线被其中一份气质和风格都很不一样的礼物吸引了。
    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被包裹得很精美,还扎了一条蝴蝶结。
    这是池怀音之前没有见过的礼物。
    难道是谁送的礼物,她忘了拆?
    走过去拿过那个长方形的盒子,拉开蝴蝶结,揭开一看。
    里面竟然是一本相册。
    扉页上贴了一个标签,那么漂亮的一本相册,竟然被人贴了一个文件档案用的那种红框标签,看上去实在太违和了。
    红框标签上写着字,那字体池怀音实在太熟悉了。
    可不就是出自季时禹之手?
    铁画银钩,下笔有力,就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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