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老太太见到了厉氏的真肚皮,也领略到她造作的能耐,心中有些杵,知道要不好,为了防止事情摊在她头上,马上转了态度,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严氏一个耳刮子,骂道:“黑心肝的家伙,成天见不得别人好,你不能生,就要怀疑别人都跟你一样没用吗?我不愿来,你偏偏危言耸听,硬要我来做下这丑事,害的侄媳妇动了胎气。要是她肚子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严氏本就孱弱,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击给轰的差点没站住,踉跄着退到一边,脑中只念着,到底是小瞧了厉氏,原来她并不如想象中愚蠢。
厉氏心中岂是一个快字了得,她摩拳擦掌,还想再煽上一把火,把严氏往火坑再推近一些。
没想这时候,鱼恒这个王八羔子,竟然走了进来,偏偏这时候来碍事。
鱼恒一进门就看到重重包围之中,卧在塌上的厉氏,捧着肚子,痛苦又悲愤,顿时,他整个脑门都炸响了,一步就冲到她跟前,对外吼道:“一个个的都是死人吗?快去请大夫,把刘嬷嬷叫过来!”
一向温文尔雅的老爷这样发火,还真是头一次见,众人都是一惊,尤其是他怀里的厉氏,着实吓了一跳,瞬间就失去了发挥的兴致,干脆装晕过去。
“宝贞,宝贞……”鱼恒抱着人,锐光一扫,锚定了严氏,这个时候,几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个什么感受,只冷冷对严氏说道:“若是宝贞出了什么事,你别想好过,我绝不会放过你。”
严氏心头一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鱼恒。
二房的人,见主子晕了过去,便全都鬼哭狼嚎起来,场面一度有些失控,还好鱼令嫣提前去叫了早就准备好出场的刘嬷嬷。
刘嬷嬷搭一下脉搏,摸一下肚子,心里就有数了,便唬着回道:“二夫人怒火攻心,血气不足,胎气受阻,恐不利母胎,只能用药了。本来就胎相不稳,受不得吓,都说了要静养,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打扰,还不都散开去?”
众人这才退去,连老夫人都无颜多待,乔氏也讪讪然准备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拉走愣神的严氏。
鱼恒着急道:“刘嬷嬷,你先下去准备汤药,我去求个太医来看。”
刘嬷嬷忙阻止道:“老爷,夫人需要静养,万不能再折腾了,还是等她醒了再说,老奴还是有些把握的,再说,这事毕竟说出去不好听,还是捂着点吧。”
鱼恒觉得有理,便把厉氏抱到床上,盖严实住,坐在一旁守着,等着刘嬷嬷的汤药,还有厉氏醒来。
见状,厉嬷嬷悄悄拉出了鱼令嫣,出了次间,掩上门隙,就暗中轻推了令嫣一把。
鱼令嫣明白这是何意,她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直接下令道:“夏竹,你带人把春桃和桂嬷嬷困住,关进柴房,再好生搜一下她俩的屋子。”
夏竹黯然地瞟了春桃一眼,恭声回道:“奴婢遵命。”
等余人都撤了,令嫣终于忍不住问道:“嬷嬷,你说我爹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对娘还有大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厉嬷嬷又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行,悠悠道:“以前夫人刚嫁进来时,厉老太太还在,老爷的心应该是偏向严氏的,而夫人情窦初开,又是个死心眼的,眼里只有丈夫,自然没看穿过。”
“您也不提醒一下?”
“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怎好掺和,这其中的道理,还得夫人自己来领会,而且后来……”
令嫣跟着问道:“后来怎么了?”
“厉老太太去了以后,他对夫人和您,只比以前更好,我便知道,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也是,夫人十几年如一日待他好,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令嫣又问了一个疑惑多年的问题,“可我娘身子一向都好,十年来却只生了我一个,难道这不奇怪吗?”
“夫人天生是宜生养的身子,十五岁圆的房,才过了一月余,就发现怀上了您,生的也顺利,此后也由刘嬷嬷调养,这么多年没开怀,倒也奇怪,圆房前两年,夫人生养您,不宜生产,后三年老爷为厉老太太守孝,也没机会生,中间这五年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守孝出来后,老爷确实是比以前来的勤快了,想必是要给二房添个少爷的。”
“可父亲终归还是看重大房,凡事都以那边的利益为先,有什么也只跟那边商量,我和娘,对他而言,对鱼家而言,总是可以舍弃的一方。本以为就是这样了,可今日见了他这样紧张,我又犹豫起来,父亲到底是真是假?”
厉嬷嬷叹道:“姐儿可知,这人呐,就算会装会演,过了十余年,他也早就分不清真假,辨不了真心了。可关键时候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老爷恐怕这个时候,方能明白,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早就不复当初,变的自己都认不得了,然而……”
“然而什么?”
“夫人以前认为,老爷虽明面向着大房,其实只爱她一个,但经历您悔婚之事,再加上有心人的点拨,她幡然醒悟,原来老爷心里装的不是她,这么多年都是个笑话,这才是最扎她心,最让她心灰意冷的。”
令嫣这才心融神会,接下去说:“然而娘却再不肯信父亲了。”
厉嬷嬷缓缓关上西稍间的门,最后说道:“是啊,女人一旦看透了,就不愿再信了,也就无情了。”
东稍间,装睡的厉氏,终是不想再跟老爷多待,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16章
厉氏醒来后,没有顺势到鱼恒怀里躺一躺,哭一哭,示个弱,申诉一番,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他:“老爷这次打算怎么办?”
鱼恒没费多少功夫,便把整件事都理顺了。见她醒来,他想伸手搂人,却被厉氏一躲,于是只好尴尬地摸摸她的肚子,感受到腹中孩子,规律又有力的踢动,又见她中气十足的模样,总算也放下了心,戏谑地回道:“我还是给夫人寻个太医来吧,到底是不放心。”
想不正面回答,做梦!
“这次,老爷若是不给我一个交待,我便带着嫣姐儿回娘家去,以后两个孩子也就不劳您费心了。”厉氏推开他的手,决绝道。
“这话怎好胡说,咱们可有两个孩子呢,为了她们的前程,也不能有失和的话传出去。至于这次的事,夫人想怎么办,便说出来罢。”
“不要跟我整那些虚的,我只问你,严氏和乔姨娘联合起来,要害我和我的孩子,你要怎么处置?”
鱼恒揉捏着眉头,却怎么也不得要领,才想起,以前他皱眉时,都是厉氏来替自己按的,而今,连近身的机会都难有。
“我会把泽沛挪回到乔氏名下,以后严氏名下只有泽涛一人。”
严氏素来注重贤名,她与宁氏是好姐妹,加上宁氏一向会捧人,严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阻止宁氏同儿子亲近,谁身上掉下的肉,还是跟谁最亲,大少爷鱼泽涛心里最重的总归还是生母宁氏,等严氏回过劲来,也都晚了。
因而,二少爷从抱养第一日起,长到今年四岁多,几乎没见过乔氏几回,乔氏倒也是个心狠的,能舍得不见儿子。
两位少爷,严氏当然偏袒二少爷,同乔氏亲近的同时,也渐渐与宁氏起了嫌隙。
把二少爷挪回到乔姨娘名下,可以说是严氏和乔氏最不乐意见到的事了。
她们不乐意,那就最遂厉氏的心,总算是达成一个目的,她话中多了些快意,“老爷向来守诺,相信肯定不会诓骗妾身,做那言而无信的事出来,妾身就安心等您的消息了。”
“我会做到。”
又想到另一个目的,厉氏忽然笑出了声,“老爷,妾身的脑子不够用,有件事怎么也想不透,还请您帮着想想。”
“何事这样费神?”
“令嫣被姚家毁了婚事,大小姐又得了选秀的机会,那时,乔氏还来悄悄寻了妾身,跟妾身说了些隐事,她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差点就让妾身信以为真,没想到现在又与严姐姐一同来捉我假孕,您说她图什么,严姐姐又图什么?”
“原来是她。”
图什么,当然是一个利字。
大房的家明面上是由严氏来当,可实际把着钱的,还是鱼老太太,严氏能捞到的不多。
她虽是武安伯府的嫡出小姐,可没碰上好时候。她出嫁时,严家正是最艰难的时候,统共只给了七八千两的嫁妆就打发出门了,几顷旱地还在偏远地区,也挣不到多少口粮,两个铺子倒是在盛京,只是她不会经营,这么多年,倒了一个,剩下的也是干熬着没啥赚头。
她又过惯锦衣玉食的豪奢生活,自然不愿也不会去节省开支,这么多年下来,本就没存下多少银子,还全被置换成银票,塞给她哥哥去给令姝打通关系去了。
严氏没钱了,而令姝那里,以后少不得要她这个做娘的来贴己,长期以往,也不是个法子,她便打起了二房的主意。
厉氏手里握着大把银子,早就令人眼红,只是怎么也经不到严氏的手,确实难得到,但并不是没法子。
她有三个弱点,一是脾气太直,不懂曲折,二是把鱼恒看的太重,第三就是四姑娘鱼令嫣。
鱼令嫣被悔婚,正好成全了令姝,这就是最好的引子。
派乔氏去假装讨好,泄露些鱼恒的心思,再把二房多年未得子的祸水,引到鱼恒身上,就是这么简单,剩下就等厉氏这个炮仗,彻底爆发。
女儿的亲事被毁,男人爱的不是她,还对她避孕多年,情敌的女儿踩着自己女儿上位,这样的事,凑在一起,可不就是最锋利的那把刀,直戳到厉氏胸口。
以厉氏刚烈的性子,气到极点,心冷到深处,肯定会失去理性,大闹一场,她甚至可能会想不开,自寻短见,又或者,干脆不过了,合离或休妻,反正都比她忍气吞声的可能性大。
厉氏敢闹出来,就不怕抓不了把柄,捅到外面去,坏了名声,鱼家就难容她,休妻是肯定的,要是真闹掰了,鱼家怎会容忍她带着大笔嫁妆出去,商谈的结果,厉氏肯定是要把厉老太太留下的银子交出来的。
等她不在,这笔钱,还有二房那些赚钱的铺子田产,该谁来管?鱼家可以休了厉氏,可不能没收二房的财产,这个把柄太大了,厉家绝不会坐视不管。
再取个新嫁娘,鱼家怎么能信的过?而且有厉氏的先例在前,还能再娶什么好的。
最好的法子,就是过继,把泽涛或是泽沛,过继一个到二房继承香火。就算鱼老太太不同意,鱼恒的心,一向偏在那里,而令姝做了太孙的人,也终能说服促成此事。
不管是谁过继,这银子还是要到严氏手里,不过是再养个四姑娘,以后再添一笔嫁妆罢了。
比起大房这样复杂的情况,乔氏更愿意二少爷过继到二房,得那一大笔财产,所以也愿意出力。
不过万万没想到,有人给厉氏报了信,让她提前知道了这些事儿,如今她这样说,就是为了膈应鱼恒一把,瞧,你的心上人,给我撕开了伪装,虚伪自私,为利益不择手段,跟你一样恶心,你俩真是配啊!
“没想到,严姐姐平日里装的对我这般好,说那些好听的话,像是跟我一条心一样,谁能想到她是这样的人,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鱼恒幽幽回道:“我也没想到啊......”
第17章
厉氏目的达成,就不愿再装什么,次日就周全了,连药都不愿喝。
春桃眼睁睁盯着厉氏气定神闲地把碗里的安胎药,倒进一旁的青瓷筋瓶里,而后又稳稳地踱回到软榻上坐定,心中如千蚁噬咬,万般不得安宁。
而与她一同跪在塌前的桂嬷嬷,则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头也不敢抬起。
鱼令嫣进来后,见到跪倒的两人,说道:“我派夏竹带人去搜了,在春桃房里找到一枚花蝶金簪,在桂嬷嬷房里搜到二十两的金锭。”
厉嬷嬷把这些贿物呈上来,送到厉氏眼前。
那枚花碟金簪,款形虽有些老,可做工真是精美,蝴蝶的翅膀都是细金丝编织而成,瞧着真是栩栩如生,不是一般凡品。
厉氏看了一眼,冷笑道:“严氏竟然连自己嫁妆都拿出来了……”
鱼令嫣问道:“娘怎么知道这是她嫁妆?”
“我记得可清楚,当年我还在闺阁之中,这种样式的簪子,先由绍敏县主祁恕玉戴起,她是艳冠盛京的美人,贵女们时时效仿她的着装打扮,连我也有做过几样,这件恐怕就是严氏跟风做的首饰。”
说罢,她又把视线挪到那二十两金子上,“桂嬷嬷,这些年,我对你也不薄了吧,不过二十两金子,就把你收买了?要是把这事偷偷上报给我,这二十两金子,不仅原封不动留给你,我还会再赏你二十两,你说你傻不傻?”
桂嬷嬷早就后悔了,急忙磕头认错,连哭代喊,回道:“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没法子啊,奴婢的儿子媳妇,都在大房伺候,在大夫人手里捏着,奴婢万不得已,才做出了蠢事,还请夫人宽宏大量,原谅奴婢这次吧。”
桂嬷嬷是鱼家的家生子,不是厉家带过来的,厉氏并不在意,只挥挥手,道:“你这么念着你儿子儿媳,想必很想与他们共侍一主,来人,把她打三十个板子,再送到严氏那里。对了,还有记得把今日搜到的好东西,全都丢在严氏门口,别脏了咱们西院的地儿。”
桂嬷嬷来不及反应,就被收拾完了,拖了下去。
只剩下春桃,她从小就跟着厉氏,十几年的主仆情谊,自不同他人。
厉氏是真的在意,她盯了人半响,才问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严氏,我对你不好吗,我们之间没有情谊吗,她一个金钗就收买了你?”
鱼令嫣觉得,这也是厉氏想问鱼恒的心里话吧,虽然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问鱼恒这个问题。
春桃缩着头,不肯回答。
厉氏呵道:“给我说!”
春桃抖了个机灵,豁了出去,脱口道:“夫人,奴婢今年二十一,已经是个老姑娘了,您难道真不知道是为何?”
“当年你们春、夏、秋、冬四个,满十五的时候,我就要把你们配出去,可她们三人都配人了,偏你宁死不肯嫁人,发誓要伺候我一辈子,我当时心中感动,从此我房里除了厉嬷嬷,便是你了。而如今,你就是这样伺候我的?”
春桃这时候也就破罐破摔,“她们姿色不过尔尔,配个小厮正合适,我长的这样好,怎么能委身给个莽夫?若是如此,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