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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冬浑身一震,鲜血终于溢出了嘴角。
    “师兄,你现在别无选择,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他含着满嘴的血,用双手托住何修远的那只拳头,“我的命现在在你的手里,但我并不害怕自己会活不下去。”
    谢冬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神情坚定,“师兄,我相信你。难道你不愿意相信自己吗?”
    何修远原本微颤的手腕猛的稳了下来。
    他看着谢冬,点了点头,终于将那玄灵丹给吞入了口中。
    谢冬紧绷的神经猛的一松,然后就是两眼一黑。九曲压山阵流水般的从他身上抽取着灵力,他快要撑不住了。
    但他必须撑下去。
    何修远已经盘膝而坐,调动浑身的灵力开始碰撞。但结丹并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谢冬必须继续维持阵法。
    他相信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他相信何修远一定可以结丹。
    他知道玄灵丹并不是百分之百结丹的保障,只能增加一点几率而已。
    他也知道何修远有可能是异族混血,结丹的这道关隘比起普通修士更困难许多。
    但现在是生死一线之间,不结丹就会死。
    现在何修远身上背负的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命,还有谢冬的命。而谢冬这个掌门师弟,付出巨大的牺牲,只为了将玄灵丹留给何修远,只因为相信何修远能够结丹。
    谢冬知道这一切会对何修远的心志产生怎样的影响。
    玄灵丹对何修远的作用,其实远远不是它原本所能增加的那点结丹几率,不是吗?
    这真是个完美的时机,谢冬甚至在某个层面上有些感谢季罗。如果没有季罗,要靠谢冬自己算计出这样一个同样完美的时机,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谢冬守在何修远的身旁,努力维持着阵法的保护。他的视野已经发黑,他的嘴角却勾了起来,发着笑。
    从最开始为了掌门之位强提修为,到现在为了金丹而赌出性命。从始至终,谢冬一路权衡着利弊走来,却只是一个精于算计的赌徒。
    身后何修远的灵力在猛烈激荡。
    身后何修远的灵力猛然膨胀开来,盘旋上升,与天空中被吸引而来的精纯灵气交相辉映,如龙虎相抱之势。
    一阵犹如龙腾虎啸的美妙声响,猛地在谢冬耳边炸响。
    成或不成,就在这一瞬之间。
    就在这一瞬间,谢冬却没能看到结果。他很清楚,无论成与不成,他都已经没必要再支撑下去了。谢冬的两眼终于彻底被黑暗笼罩,干脆利落地昏迷了过去。
    在意识的最后,谢冬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
    何修远站起身体,看着掌门师弟紧闭的双眼和那张白得痛苦的脸,目光冰冷如水。
    九曲压山阵已经消失,外面那些藤蔓终于闯了进来。何修远提起自己的飞剑,冷冷看着这些东西,浑身灵力鼓胀,吹得衣袖翻飞。
    在昏迷之中,谢冬一直隐隐约约地听见剑锋劈砍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在做梦,梦中或许有被利刃断为两节之物凄厉的惨叫声,也或许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谢冬终于再度睁开了双眼。
    他们仍旧在悬崖边的那一小块平台之上,何修远仍旧站在他的身前。
    不同的是,何修远原本还看得出素白的背影已经被鲜血染红,而地上正趴着许多血红藤蔓断掉的枝条。
    还有藤蔓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张牙舞爪地挥动,却已经不敢再靠近。
    “师兄,”谢冬按着还在发疼的脑门起身,“我晕了多久?”
    “不过两个时辰。”何修远转过了身来。
    谢冬本来还准备说点什么,猛然看到何修远的正面,顿时僵住了舌头。
    何修远已经结丹了,终于成了一个金丹宗师,这是肯定的。
    但有一道伤口,从何修远的左肩一直划到了右腰,深可见骨,十分恐怖。那张原本俊美的脸上也被拉了大大小小至少五六道伤口,被血红外衣所罩住的地方必然更多。
    好不容易结丹,打不过也能逃的,怎么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谢冬低头看了看铺了一地的藤蔓断肢,最后只得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体,“我们去找回去的路。”
    何修远点了点头,拉住谢冬,御剑而起,径直朝上方飞去。
    谢冬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视野的角落闪了一下,像是法器的光辉,“等等。”
    他们过去一看,竟然是凌溪。这个蓬莱派少年此时被卡在石头的缝隙里,整个人紧闭着双眼,已经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或许是被凌溪浑身的法器晃花了眼,谢冬道,“救下来吧。”
    何修远点了点头,把凌溪提在了另一只手上。
    随后三人离开这处落崖,飞到上面,已经没有再看到季罗的身影。
    而后凭借何修远金丹期对灵气变化的敏锐,他们终于在山林中找到了一个芥子空间的出口。
    这个出口的外面已经不再是云喜山,而是一处沿海的沙地。
    当然的,季罗也不在这里。
    何修远不知为何收起了飞剑,走在地上,脚步也有些一深一浅,留下一个个渗着红的脚印。
    谢冬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师兄,够了。”
    何修远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师兄,已经够了,”谢冬叹了口气,“休息一下吧。”
    “还不能休息,还不够。”何修远摇了摇头,“季罗还没找到,季罗还没死。如果季罗找到你,他会杀死你。”
    都已经是现在这幅样子了,他还想要找到季罗,与季罗交战吗?
    谢冬无奈地笑了一声,走上前去,将何修远的双肩揽在怀里,“真的够了,师兄。”
    他比起何修远要稍微矮两个指节,此时却伸出手,轻轻揉着何修远头顶的软发,“很感谢你一直保护着我,但你真的该休息了。师兄,现在应该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何修远看着他,两眼极近地对视。明明并未说话,明明还是面无表情,谢冬却硬是从那双仍旧淡漠的双眼中看出了一丝可怜兮兮的依赖之感。像是一只受尽委屈后终于被人顺了毛的猫。
    “来,”谢冬笑着抬起手掌,与何修远掌心相拍,“换班。”
    就在这轻轻一拍之下,何修远终于将双眼一合,就这么在谢冬的怀里沉睡了过去。
    谢冬连忙双臂收紧,把人抱稳。
    好瘦啊,往胳膊一抓就能抓到骨头。
    谢冬稍微弯下腰,将手臂托在腿后,干脆将大师兄整个人打横抱起。明明挡在前面时看起来那么高大的身影,实际却轻得狠,轻轻一抱就起来了。
    好软的身体,好细的腰。
    谢冬忍不住低下头,看着大师兄乖乖靠在自己怀里的脑袋,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的人。
    宗门终于多了一个金丹的喜悦褪去了,弥漫上莫名的愧疚与怜惜。
    “师兄,放心吧。”他轻声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第20章
    一行三个人,何修远晕着,凌溪晕着,只有谢冬一个人站着,还有个只要找到他们就会杀了他们的金丹宗师。这个情况也是十分惨烈。
    谢冬却始终一脸淡定……因为他只能一脸淡定。
    更何况,虽然季罗是个金丹宗师,但世界这么大,想找到他们也不容易。尽力小心就够了,太过忧心忡忡并没有什么意义。
    在这样的心态下,谢冬先是数了数自己身上的十三四个储物袋,确认一个没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淡定地从储物袋里掏出遁云,将昏迷的两人搬运上去。
    凌溪被他摆在脚边,何修远被他摆在怀里。
    谢冬让遁云自行往前飘着,寻找更隐蔽的地方。他自己则清点自己储物袋里的东西,研究其中有哪些有用之物。
    别说,有意思的东西还真不少。尤其是一张床单大小的纱幔,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扒下来的,只要披在身上就可以隐藏身形。就算高一个境界,只要不有针对性的特地探查,也会被瞒过去。在眼下的情况下,十分解燃眉之急。
    谢冬连忙将这东西给披在三人身上。
    然而他这一披才发现,这个看似完美的好东西,其实也有着不小的缺陷。三人的身形被遮蔽了,谢冬浑身的灵气也被压在了体内,轻易根本调动不了,就连维持遁云不掉下去也得费老大的劲。
    谢冬叹了口气,有缺陷也得用啊,总比没得用要好。
    遁云慢悠悠地飘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沟沟。谢掌门扯下大师兄身上血糊糊的布,给他换了件衣服,又喂了药,眼巴巴等待着他何时醒来。
    与此同时,谢冬也一直仔细盯着凌溪。一方面怕这个小子咽气,一方面随时准备好,万一这小子真咽气了,赶紧扒下那一身的法器。
    结果嘛,一连过了数日,或许是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这不怀好意的目光,也或许只是凌溪确实命大,总之他不仅一直活着,状态看起来还越来越好,只是始终没有醒。
    何修远也没有醒。
    不仅没醒,大师兄还发起了烧。
    谢冬吓坏了,金丹宗师怎么还会发烧?这种事情要找哪里说理去?但事实就是这样,何修远就在眼前烧着,根本没地儿说理。
    脸和身体的温度都很高,原本无论何时都冰冷的指尖变得热热的,头发也被汗水沾湿在脸上。何修远的眉毛皱成一团,神情看起来十分难受。谢冬用掌心不断抚摸着他的额头,总算叫他显得舒服了一些。
    谢冬估计着,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因为何修远结丹后没有稳固自己的境界。不仅一直战斗,还把自己弄成了重伤,导致现在身体里的灵力有些混乱。
    更要命的是,他们此时带着的丹药都是只适用于凝元期的。外伤可以改善,调理灵力却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
    “也是啊,”谢冬叹了口气,苦笑地摸了摸何修远的脸,“说好了要保护你。如果只是一直轻松地躲在这里,像什么话?”
    幸而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已经知道此处大概是在什么方位。
    谢冬终于离开了那个山沟沟,一路飘向了回去的路。
    不过数日,他们便到达了那个位于玉宇门南面的潮海集。潮海集的规模比琳琅集较小,也没有琳琅集那么阶层分明,三教九流全都混在一起。谢冬将遁云停在外面,用那张纱幔法器将何修远与凌溪两人都藏好,又找了个帽子稍微遮了遮自己的脸,这才进去寻药。
    集市里偶尔也能看到金丹散修摆的摊,金丹期调理灵气的丹药并不难寻,只是那价格让谢冬狠狠肉疼了一把。肉疼归肉疼,为了何修远能够早日恢复,他还是二话不说就买了下来。
    顺便他还买了几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人脸面具。
    离开潮海集前,谢冬又猛然听到边上的路人在谈论一个熟悉的名字,鹏程宗。
    之前同路的那个吴修士,正是鹏程宗的人。谢冬凑到那些身旁,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鹏程宗怎么了?”
    “欸,别说了,惨。”路人摆着手道,“整个宗门几十号人,一夜之间被屠了个干净,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丧心病狂,惨啊!”
    谢冬闻言,整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僵了一下。
    他摇了摇头,从潮海集溜出去,又赶紧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翻出一张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再去寻之前藏在外面的两人。他们还躺在那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何修远和凌溪的情况都和谢冬离开前一样,没有好转,没有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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