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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非要议和么?”
    “是非要议和。”
    “那违者若是我呢?”
    “那就……自有人来请您回京,入天牢,诛九族!冯将军,您的孩儿如今已满月了。”
    “臣,接旨。”
    刚宣读完,一名大将就摔了桌上的一杯子。瓷杯子一落地,啪地一声响,程子海大叫:“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他迅即命令禁军侍卫掏出刀来。
    这禁军里都是认得冯熙的,皆看了看冯熙的眼色。冯熙示意他们就按这程子海说的去做。
    冯熙以手势安抚众将,众人都憋着一股气,但还是服从军令安静下来。程子海颇为得意,用膳之后便随即离去了。自然又少不了对这西北的粗粮和陪侍的兵士鄙夷一番。
    ……
    数日之内,枢密院连下军报,命令撤退三百里回到云中。
    紧接着,辽人便跨河而至。水草肥美之地,尽落其马蹄之下。
    众将愤懑无处可放,怨声载道,军中越发不安。
    而冯熙则话越来越少。
    半月不到,辽人便攻到云中城下,枢密院又数道密令传来,说议和正在关键时期,绝不能回击。
    辽人却没半点议和的意思,这一回,竟然出动了十几尊大炮,轰隆声震响城墙。
    众将捏着拳头,在城墙上道:“咱们这是坐以待毙。这议和不知真假,咱们的命是朝廷彻底抛弃了的。将士们死也不能死在这城内。”
    “可咱们死了,父母妻儿却要受无妄之灾。”
    突然一莽汉将军站起,手捶墙面,捶处一个窟窿来。粉末荡出,他向众人道:”不如反了!不出城,被辽人打进来是死,歼灭他们,朝廷也是死,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便突围出去,杀了辽人,将家人都接至身边儿,咱们就落草为寇了!”
    “好!”
    儒风看向冯熙,他默然无语。
    众将气不打一出来,私下按道窝囊。有知道冯熙全家都在汴梁,若真是落草为寇了,这也得连夜将汴梁亲人接出来。可他的妻子是和国长公主,妻儿皆在宫中,想必宫里为了他就范,早就将人软禁了,他怎么敢呢。
    众人皆不敢指望。这样一来,军中越发气丧。
    烽烟之中,炮火轰击城墙,早无希望的士兵们仍在为最后一口活气守在城门口。
    他们眼睛望着城楼的那间屋子。冯熙已经在里头坐了两天,没出来过,更没有指示。
    将士在外互相道:“此命这么舍了,只是为了父母妻儿安好。等死也就等死吧。”
    轰击越狠,人心越慌。少小哭泣不止。终于有人站起来朝天一喝:“老子忍不了啦,死也要死在外面!”说着跳上城墙去点燃火炮。
    轰!山摇地动!
    “老子也不忍啦!反正征了这么多年的花石纲,俺家早就没人了!”
    “活着出去,便接了老母上山去,还怕他不成!拼了!”
    人声攒动,越来越多的人不再等死。
    他们的眼睛再次望向那个方向。
    他们希望听到一个真正有希望的指示。
    等待之中,儒风从里面走出来,向着下面道:“众将士听令,各就各位,把那十几尊炮给咱点上了!把箭头全沾上火油,今儿个谁也不能死求了!精神起来打完这一仗!”
    底下顿时来了精神,呼喝声比那辽人的烂轰炮还要大声。很快城墙上下布满了人,众人兴奋无比。
    火炮与火箭打了头阵,眼看外面火光一片。更远的地方,尘土荡漾起来,能听见铁蹄与脚步的声音。
    “这是……”西军的将士们还在纳闷,突然有人灵光一现,“对啦,是毅捷军!”
    还有毅捷军。这只队伍可不在枢密院的管辖,他们是冯熙的私人军队,只要他们来了,里外一个包抄,便能歼灭城门口的辽军。
    原来冯熙早就做好了绸缪!
    城门打开,冯熙站在墙头,提刀而立。风呼呼地吹着他身后的旗旌,儒风带头,:”城内西军听令,冲出去,杀他个干净!”
    ……
    ……
    荀子衣敲了敲门,随后推开门进去。
    赵顽顽回头一瞧,一言不发,继续拍着阿氅的肩头哄他睡觉。
    “韵德在掖庭疯了。”
    ”嗯。”
    自从她进了荀宅,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个“嗯”。荀子衣说,“她倒是聪明,她要是不疯,这宫里头无故抓人打人,又抢了孩子,官家、御史、登闻鼓院的判官们也都不会饶了她。只着一疯,谁人都怜悯她,只将她放归她母亲明节皇后宅去治病了。”
    “嗯。”
    赵顽顽默默微笑。韵德算是听懂她的话了。
    她背对着荀子衣,荀子衣没看见。他继续道:“知道你对她这贱人不感兴趣,不过有个感兴趣的事你一定想知道。这回和辽议和,辽皇点名了要冯熙的项上人头,便可免了我朝一年的岁币。官家听了乐不可支,当下便同意了。”
    赵顽顽拍着孩子的手突然静止了。
    荀子衣很得意:“……还有一件事,关乎你我。韵德既已经疯了,官家便准了她与我仳离,我也能正式迎娶你。只不过你我都是有过夫妻之实的人,不便公之于众,这月二十九就是好日子,咱们就在这宅里拜了天地便了。我也不嫌你的孩子是那冯熙所生的。毕竟将他的人头供给了辽人,他也算是个英雄。”
    赵顽顽这次没有吭声。
    提起冯熙,她的嘴角微笑更盛。
    她内心有十分的把握。若是天要与他斗,他也会胜天的。所以她只要等就够了。
    荀子衣从她房里退出来,向自己的幕僚问,“西军现时是什么状况,怎的这几日都没有消息?”
    幕僚道:“这几日派去西军的人都没回来。”
    荀子衣:“莫不是被冯熙发现了?”
    西北距此有千里之遥,因为这些年战事不止,军驿通路就那么一条。冯熙带着人杀了辽人一个干净,自是不可能报与军中知的,西军不能有人离开,自然进来的人,也不会给他们出去。
    ——除非辽人通知汴梁朝廷。从辽过河北再到汴梁,这消息怎么也要两天。
    最后一个西军军部的朝廷使者,是告诉冯熙立即回京的。若他不回,那冯家上下、赵顽顽和他们的儿子,便有性命之忧了。
    要得一个冯熙人头,就能减免岁币,这还是被俘的辽将所透露出来的。
    京里他的信使原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带来赵顽顽的消息,但已经一月没来了。寂静便是风雨欲来的预示,而他却从敌人那里得到这皇帝要他性命拿来献宝的消息。
    冯熙点头答应:“这京,我是要回的。”说完便将那人扣押下去。
    “而且,我还要率军而回。”
    ☆、逃跑
    赵顽顽抱着阿氅出了门 。这时一月来她头一次出门。眼下已入了夏, 日头都甚大, 阿氅也该晒太阳长个儿了。
    凤霞和绛绡跟着她在外面倚靠着门坐着,阿氅在母亲怀里,总是在睡梦中咯咯甜笑。
    荀宅的下人引着一个老人和两个小厮进来, 这两小厮拉着个驴车, 上面装了一个箱子。
    这老人正是冯宅的郭管家,放下了箱子过来跟赵顽顽说话。另外两个小厮由绛绡领着带去喝水、如厕去了。
    这是荀子衣答应的,让冯宅给她送来些可用的东西,由冯家人亲自送过来。
    荀子衣让自己的幕僚每日在她门前溜达, 近日那些人已经溜达了好几圈。那幕僚看见人便走过来,“什么东西,我要进去看看。”
    郭管家不满地道:“公主所用乃金银贵重之物, 你有什么资格看?”
    凤霞也道:“谁让你进房?你有这胆子么?”
    那幕僚于是闭了嘴。
    赵顽顽看也不看那个人。她的眼里七八分都是孩子,剩下三两分是自己人,她问郭管家:“姑母还好么。”
    她关心文氏的病。自从冯熙走了,她的心想必就一直提在嗓子眼, 再加上自己生了子, 她也不得见……若是听说自己在荀宅,恐怕病情会越发严重。
    郭管家叹了口气:“反而比以往好了许多。王妈妈跟咱们说, 夫人私下里常说的话是,小的们正在困难,她还不能死了给小的们添堵,因此得卖力活着。”
    送完了东西,郭管家同赵顽顽告了别, 几个人便走了。
    刚才还有风,这会儿倒没有了。周遭静谧、闷热,赵顽顽抬头:“你看,天变了。”
    凤霞仰起头来一看,果然北面飘来浓云一大片,有压城之势,估摸半个时辰就会飘到这边儿来。
    那溜达的人从院子里走近,屏着眉头问,“绛绡去哪儿了?”
    凤霞瞪着他,“你怎么跟公主说话?”
    那人心想这女人不日也就像韵德公主那样出降过来了,还得瑟什么呢。出降出降,就是降低身份委身于人,这家尊的还是男主人,翻手云覆手雨的还是荀驸马,这些公主们不过是给他平步青云的一个马下蹬而已。
    于是四下瞧了瞧,也不问了,回过头来指挥其他下人:“去茅厕、厨房都找找去。”
    阿氅哭了一声。赵顽顽都目光终于向这幕僚看过去。
    “我的孩子哭了。”
    她面无表情,那幕僚看过去,这位和国长公主美得有些极致,为何说是极致?她的美不似是生人的美。或许是因为才生育不久,面容的白和纯粹如冬日夜晚的雪,能照亮万物,而看得久了,又会因为这种极致而盲目。
    盲目她下一步的动作。
    赵顽顽向凤霞道,“我记得我初次进这宅子里时,正好看见有人冲撞了十三姐,而被拉出去杖毙。”随后转头向那幕僚说,“既然这是十三姐的宅子,规矩还是得按她的来。”
    凤霞忽地一愣,在看那幕僚,更是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咯噔咽了一口。
    谁都知道,是荀子衣死乞白赖要娶这和国长公主,连她有别人的孩子也不怕,那替她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幕僚又怎会犹豫……连他原配,皇亲国戚的韵德公主不也照样被他算计了?
    那幕僚脑袋里电光火石,现在才想清楚自己是个可用被任意碾碎的蝼蚁,突然间腿一软跪下去,颤抖着声音,“贵人行行好,给小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下次见了贵人,定行大礼!不,这回的小人也补上……”说这在地上通通磕起了头。
    赵顽顽轻轻摇晃着阿氅重新睡觉,摆摆手,“去远处聒噪。”
    那幕僚就半蹲着往外跑走了,走到她院子外,那几个去找绛绡的回了来,“那小丫头没在啊。”
    “能去哪呢,难不成还能跑了?”
    “怎么跑,咱们的人层层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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