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鉴想了想,拿起最上方的一封信。
信并未封口,也没有署名。他便放下心来,打开那封信。
信件上,连抬头都没有,只写了一句。
“那日,我见到生命中的光。在那处待了数百年,现下向来,却是觉得。如受那些苦楚,是为了今后能同他一直在一起,心中竟是有些感激。”
景鉴有些不明白,又随手打开一封,这封信则是字迹凌乱,有些难以辨认。
“为何。为何是这样。如那日我不去取那枚灵果……什么天命,什么情劫,我不愿认命,那明明是我的王,明明是我的,我的光……”
景鉴手一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这些信,他不能再看下去。
他将信装好,放入木盒,随后带着凤凰羽长袍和木盒离开,准备将信送给应该看到的人。
陆恒垂眸看着打开木盒中,躺着的那些信件。抚养莫淮近千年的时光,他会认不出对方字迹。
“我知道了。”
陆恒伸手过去,却是把木盒盖上,一点火星自他指尖溢出,落在木盒之上。火焰将那木盒吞没,瞬息之间就化作飞灰,如同那日的莫淮一般。
“你不想知晓莫淮为何要做那些事情。”景鉴有些不理解。
“不想。事已成定局,知道了又能如何。他做下之事,也不会因为这些东西有半分改变。”
陆恒说罢,便不再提起莫淮,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符:“景鉴,我有一事相托。这乃是天网大阵的阵法构造以及关于今后天网的一些改进办法。”
“比如,改进联络型玉圭之法,可在玉圭中绘制小型阵法。每个持有玉圭之人,皆可在天网上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盘。可将一些个人修炼心得之类放在这小型阵法中同旁人分享。“
“谁会愿意将修炼秘法拿出来同旁人分享?”
“自然不是无偿的,修炼秘法只提供一部分供人查阅,如要看后面最为核心部分,必须自神魂之中,分出一些生命精华作为报酬。对于寿数漫长的修行之人来说,这一点生命精华造成不了什么影响,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得到突破的机缘,这般合算的买卖,想必都会乐意。”
景鉴依旧不解:“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何?”
“新的天网大阵,我会绘制在本源之树处。使用这种小型阵法之人,皆要会从他们交易的生命精华中,扣除一部分,用以供给本源。心甘情愿付出的生命精华,如此本源能尽快复苏,老和尚在尚未完全化身本源之前,也能少受些被红莲之火灼烧的苦楚……“
两人商量完毕细节之后,景鉴便告辞。在分别之时,为表示感谢,陆恒还从私库中,找了整整一套小女孩可以用到的衣物首饰等,让景鉴替婳娘好好打扮一番再去参加那赛宝会。
“要一口咬定婳娘乃是你的子嗣,才会让那鸦族追悔莫及,竟是弄丢了你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
临别之时,陆恒是这般说的。
景鉴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深信不疑。
半月之后,信心满满的景鉴,带着被他打扮地光彩照人的婳娘,参加了鸦族赛宝会。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
身披凤凰羽长袍之人,手持画卷。那画卷之中,放出冲天七色光芒,随即从中走出头上戴着璀璨珠宝,身披泛着如梦似幻光芒的金丝长裙的小女孩。
而这小女孩,生得也如同天上仙童,丝毫没有被那些耀目珠宝压下半丝风采,而是相映生辉,让人不敢直视。
这一幕,征服了所有鸦族的心。
景鉴这个外族,当之无愧成为此次赛宝会的魁首。他得意洋洋地站在高台之上,等着鸦族之王上台替他戴上表示胜者的王冠。
那顶王冠也是精致异常,镶满符合鸦族审美的珠宝。
想到刚刚自己上场之时,那只臭乌鸦满脸惊讶的样子。景鉴就觉得心中舒爽,如他看见这桂冠戴在自己头上,定是要气得吐血。
咦?那臭乌鸦到何处去了?景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那人,想必是追悔莫及回窝了去大哭三天了吧。
景鉴才这般想到,就见那只臭乌鸦,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手上捧着的正是那顶王冠。
那只臭乌鸦,竟是鸦族之王?
不过惊讶也仅维持片刻,景鉴心中只觉得更加得意,让这臭乌鸦给自己亲手戴上王冠,效果岂不是更好。
景鉴挺了挺胸膛,极为得意:“如何,可是为当日之话后悔?”
“我早已后悔。”
“后悔也晚了,现在这王冠是我的了。”
“这王冠,我一直为你准备,如你此次不来,我也是要去寻你的。”鸦王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确定要戴上这王冠?”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仪式结束后,鸦王没有离开,却是沉声问了一句。
“这孩子,从何而来?”
“当然我我亲生的,看她这玉雪可爱的样子,也只有像我这样光彩照人的妖才生得出来!”
“我竟是不知,你们器物成妖,也有延绵子嗣的能力?”鸦王上下看了景鉴一眼,脸上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景鉴却把他那表情当成轻蔑,被他气得脸涨得通红,一时之下口不择言:“谁说我不能生!我现在就生给你看!”
婳娘见眼前这争锋相对的模样,早就吓得化作一道流光躲回放在景鉴储物戒中的画卷里去。
如今高台之上,只剩下了景鉴和鸦王。
“哦?你自己一人就能生?你们器物一族延绵子嗣的方法倒是有趣得很。”
“呸,我现在就去找个女妖生给你看。”景鉴甩袖就要离开。
“女妖是不必了,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啊?”景鉴只觉得后颈一痛,在陷入黑暗中之时,他听到一句。
“你可知鸦族赛宝会,也是鸦王选王后的盛会。戴在你头上的,可是鸦族王后之冠……”
数日之后,从鸦王宫殿传出一声怒骂:“陆恒你这王八蛋!坑死我了!哎哟……”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七点更大师番外~记得来看哟
第102章 番外二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可便可不相恋。】
释空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 他没有名字。
那一世, 他自出生起,就被父亲关在柴房里, 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没有见过任何人。
除了每日出现,名为父亲的人,柴房里那扇小小的窗和那个人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那扇小小的窗,他可以看到一方小小的世界;那个人, 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
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的存在,除了他。
因为他曾经从柴房里逃了出去, 就为了看看那个一直陪着自己的人,长什么样。
他看到一群和他差不多的孩子,就想去问问, 有没有见过那个人。他不会说话,只能向那些孩子比划。
迎接他的,是孩子们的谩骂和漫天的石头。
后来, 他就知道,除了他, 没人能看见那个人。他也曾经想过, 那是不是因为太过孤独而导致的幻觉。
直到离开小山村, 成为医者的名义上的徒弟。他学会了说话, 也学会识字后,才知晓其中缘由。
他对生命气息的感知, 比常人要敏感得多,所以能感知到那个人的存在。
在那个名义上的师父,暴毙而亡之后,他曾经陷入过短暂的茫然中。他的师父,名声斐然,拥有无尽财富以及常人所渴望的一切。
一个从未拥有过任何东西的少年,突然拥有了一切,心中只会觉得有些惶恐。这世界从未给予过任何善意,他徘徊在医谷之中,只觉得眼前这些价值无法计量的医术草药,皆是无比讽刺。
他曾经动过念头,要将这些建立在自己痛苦之上的一切,付之一炬。在行动的那天晚上,他却见到了那个人。
那夜的月亮,特别亮。那或许是一个特殊的夜,他能感觉到,周遭的生命气息暴涨,像是万千生灵的一场狂欢。
帝流浆之夜,他想到曾在书籍中看过的一个词。那是一个,普通人无法触摸到的陌生世界,是天地对于世上所有生命的馈赠。
他走出门,想去看看帝流浆。然而,他只是个普通人,除去觉得月色如洗,比平日里更加明亮几分外,并没有什么两样。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坐在一棵大树上,背靠树干,闭目而睡。
他又想起书中所说,帝流浆对于体质最贴近天地精气的天生灵兽来说,堪比琼浆玉液,吸收过多甚至会醉倒。
那人应当是醉了。
他屏住呼吸,悄悄靠近,生怕惊醒了对方。他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同他任何一次的想象都不同,却又似乎就应当如此。
他就站在树下,看了那人整整一夜。直到天光乍破之时,才悄悄离去。
那之后,在看到医谷之中的事物,他在无将之付之一炬的冲动。即便从未得到这世间一丝善意那又如何,如那便是有此人相伴长大的代价,那他甘之如饴。
释空勘破生苦,大彻大悟之时,他下意识去找那人。
环顾四周,却惊觉,那陪伴自己走到今日的人,已经离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老苦一世,释空终身未娶。
他虽少年老态,但才华动天下,手握无尽权势。无数世家,皆欲将家中妙龄少女嫁予他,却被悉数拒绝。
家人也曾劝他娶妻,绵延子嗣,皆被他温和却坚定的拒绝。
这皆因他的一个梦境,在梦境中,他梦到前世的自己。梦中之事,一切皆模糊不清,除了那个人。那个神秘人,一直在他身边,却从不现身。只在意外之下,他曾见过对方一面。
这虽只是一个梦境,且是前世之事。他却坚信,在今生,那人也还在他的身边。
他的观察力,异于常人的敏锐。任何事物,但凡有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从记事起,他就发现,身边除去家人和丫鬟下人外,还有一个从未现身之人。
他入睡前翻过的书,在第二日清晨,偶尔会有细微的变动。
他特意埋在树下的酒,挖出来的时候,封口上的泥印,会有些许的不同。
他见不到那人,也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却能知道,那人一直在自己身边。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顾慎之少年得意之时,醉心于修炼。即便是曾经做梦,也未曾放在心上。
直到天之骄子,一夕跌落泥潭,再无一飞冲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