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自己想和你说裕王的,才不是你想听呢,这总行了吧?”秦苒凑过去,蹭了蹭霍妩的额头。
她心里却想着,一顿饭的功夫,这两人不知偷瞄了对方多少回了,霍妩那眼神往哪道菜上一瞥,卫旌笙就拿着公筷把她爱吃的那样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她碗里,看霍妩这样子,似乎早就习惯了的样子,自在地很。
秦苒细细想来,七殿下不近女色,对贵女们总是守礼又生疏,唯独对阿妩亲近些,而阿妩也惦记着他,只是这两个相识太久,裕王沉稳,阿妩稚气,才总觉得两人是以兄妹论处,没往歪处想。
霍妩把头往秦苒膝盖上挪,叽叽喳喳地跟她讲些京里发生的趣事,又说给她带来多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秦苒含笑听着,心中却越发的不是滋味。
她此时颇有一种老母亲心理,一方面觉得自家阿妩才多大,又贴心又讨喜的,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连带着看卫旌笙也不顺眼起来;另一方面又想,阿妩这么好一个女孩子,卫旌笙若还看不上,当着就是个真眼瞎了。
京畿中女儿家打扮,大多轻盈飘逸,配以精巧的发髻,更显得女郎宛若画卷中走下来的人一般,而在这边陲小镇上,女孩子的衣着也更艳丽明快些,各色的不同花纹的布料织成裙装,腰间系有彩带,勾勒出女郎纤细的腰肢,就连头发也被编了数条细细的小辫子,辫子里结了艳丽的丝带作为点缀。
霍妩喜滋滋地摸摸紧扎的袖口,在铜镜前照了半天,她伏在秦苒肩头,跃跃欲试地要去开镜前的妆奁为秦苒梳妆。
秦苒笑着把她推开:“不闹了,我一会还有事要出府,你怎么说?”
“自然是跟嫂嫂一起啦。”
霍妩不假思索地道。
二人用完早膳,便带了二三侍从护卫步行出门,秦苒身为将军夫人,在镇上一向颇受百姓的喜爱,见了她也都乐呵地跑来同她问好,见她身边多了个脸生的漂亮姑娘,有妇人问道:“夫人,这小姑娘是谁啊,从前怎么没见过?”
“是啊是啊,这么俊俏的女孩儿,夫人也不多带出来走走?”
镇上的女人包了各色的头巾,跨个装满蔬食的篮子,不比京中贵妇人的内敛高华,她们热情得很,嘴上说起话来叫霍妩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能缩在秦苒边上,当个乖巧的小丫头。
秦苒拍拍她的手,笑道:“这是我家小姑子,才从京里来的。”
“哟,是将军的姊妹啊,难怪那么俏呢,跟咱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不是?”
“怪不得,老婆子我一看就觉得喜欢,小娘子瞧着有些瘦啊,喏,夫人,这是我家老母鸡新下的蛋,夫人带回去,叫人煮了给小姐补补身子吧。”
“都对对,我这还有些东西,夫人一并收下呀!”
这些婆子一个劲儿地把手中的东西往秦苒手里塞,秦苒含笑接过,递给身后的女侍,“多谢诸位了。”
“嘿!”有个婆子一拍大腿,声音中气十足,“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没有霍将军,哪还有我们现在的日子,将军和夫人跟以前那些个督军不一样,你们是好人,老婆子没读过书,心里可还清楚着呢!”
待送走了这些人,霍妩才拽了拽秦苒,道:“嫂嫂,这里的人……都是如此热情的吗?”
“是啊。”秦苒与她边往前走,边道:“在京里待久了,乍一看这架势,是不是还挺不习惯的?”
霍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苒道:“我初来此地时,也同你一般,只是待久了,反倒喜欢这里。”
“在京中的生活虽说奢华舒畅,但是一言一行都得拘束着自己,越是身居高位,就越不得自在,我是霍家长媳,更要顾忌着身份,不得莽撞。在这里就不同了。”
秦苒的笑里带了许多舒畅:“虽说论条件,这地方处处比不上京畿昌盛,但是民风淳朴,不须你多费那些个心思,我过得很舒心。”
“嫂嫂喜欢这里就好了。”霍妩与她手挽着手,道:“这是嫂嫂可不许念着这里,就忘了京畿啊。”
“可怜阿妩还在京里巴巴地念着你们,看样子,嫂嫂都不想我。”
“尽瞎说,你呀。”秦苒笑道,“昨日还满口我的好,今天就变了个话头,你这丫头,是越大越不好相与了。”
霍妩东看看西看看的假装没听见她这话。
昨日在马车上没能仔细瞧瞧,今天才能好好看一看这镇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小镇偏远,到底比不得京畿,就连与霍妩外祖家的兰陵相比,也是远远不及的,只是这里的人个个脸上都挂着笑,镇子不大,人们仿佛都是相识的,见了面还能亲密地打个招呼,四处张灯结彩的,家家户户间拿不知多少根线条连着,挂满了大红的灯笼。
这里久经战乱,可是百姓们依旧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他们依旧把自己的日子打理得蒸蒸日上。
“明日就是这里的篝火节了。”秦苒见霍妩好奇地打量,出口解释道:“你也算是赶着了,仗打得太久,年前这一遭,可是难得的热闹。”
“篝火节?”霍妩怪道,“这是什么日子?”
秦苒的侍女笑着跟她说道:“小姐这就不知道了,篝火节在这个镇上也算是传承多年,年前月余举行,每家每户都要装灯结彩,男女老少穿上鲜亮的新衣,带上最贵重的银饰,一起上街嬉闹。”
“到了晚上,镇子中央还会还要点燃篝火,与满镇的大红灯笼连在一起,那耀眼的红光能照亮半边天呢。”
“届时,年轻男女们还会围着篝火跳舞,如果看上了谁家郎君,还会有女子朝他邀舞,如果对方答应了,就说明……”说着,那女侍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
霍妩眨着一双星星眼望向秦苒,眼里满是渴望。
“得,就知道你想去,你放心,我与你大哥说过了,不会拦着你的。”秦苒悠然道。
霍妩顿时一蹦三尺高,脸上的笑意止都只不住,“就知道哥哥嫂嫂最好了!”
“不过……”秦苒忙制住她,补充道。
霍妩的笑脸憋了回去,她惴惴不安地看向秦苒,小声道:“不过什么啊?”
“不过你不许自己一个人偷溜着出去!”秦苒叹道,“就你一个,别说你大哥,就是我也是不依的。”
“镇上有士兵保卫,但是还是不全然安全,就这么两天时间,你要是出门,光带侍女是肯定不够的,我会让你大哥派人保护你,和你一起。”秦苒加重了语气,道:“阿妩,答应我,别说我们担心,知道吗?”
知道能去这个篝火节,霍妩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等到第二天夜晚,月上树梢,漫天星光掩映,霍妩坐在廊下,耳边是络绎不绝的外头的嬉闹声,听得霍妩心痒痒。
她站起身,转头就忘屋里跑,霍妩学了镇上女孩儿的打扮,她的脚踝和两只手腕上都佩了不同的银铃,跑动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响。
“嫂嫂,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霍妩伸出四指同秦苒保证,“要不我先出去行不行,我现在功夫可好了,嫂嫂你就相信我吧。”
“不成。”秦苒板着脸道,“昨日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就往了?”
见她态度坚决,半点不留转圜的余地,霍妩顿时就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瘫倒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看她可怜,秦苒也有些不落忍,她刚想走过去,安慰她几句,就听见有侍从来报:“夫人,来接小姐的人来啦。”
秦苒抿唇一笑,她转向霍妩:“听见没,这回总高兴了吧?”
霍妩兴奋地点了点头,她拔腿就想往屋外跑,复又猛地刹住,神秘兮兮地靠过来与秦苒道:“嫂嫂,来的那人,不会是大哥身边那位副将吧?”
霍禛的副将明明是个战场上以一当十的武将,偏偏说起话来的腔调跟个文官无二,一套接着一套,霍妩一见他,就想起小时候被父子罚抄书的恐惧,人抖得活像个筛子。
秦苒把她的头推到一边,“怎会,你哥哥想必派来的是个沉稳可靠的老兵才是。”
她说这话时,没瞧见侍女眼光里的欲言又止。
得了秦苒的抱住,霍妩这才放下心来,她脚下生风,一溜烟就跑向了外院,院中的那株老槐树下,正有一人负手等她。
那人同样着了这地方的衣饰,他没有带冠,一头墨发那根绢带束起,身姿依旧挺拔,似乎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不等他回头,霍妩就跟个小炮弹似的一头朝他扎过来,猛地扑到他背上,就差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
“七哥!”女孩子清甜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喜悦,“怎么会是你啊?”
卫旌笙笑道:“快从我身上下来,嫂夫人看见了,又得说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阿妩这趟过来边城,与他好似比从前更亲近了许多,从前她虽说黏他,也不会这样直接地靠过来。
不过她这样的变化,卫旌笙只有满心的欢喜。
他转过身时,霍妩才看见他脸上端端正正地扣着一个狐狸面具,这面具怎么看怎么眼熟,霍妩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道:“是我们小时候,我见你带过的那个面具?”
卫旌笙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还有这个,是不是跟我从前买给你的很像?”
霍妩爱不释手地拿着那扇面具把玩了许久,才往脸上戴,“七哥是从哪儿找来这个的?”
卫旌笙伸手,把她的面具正了正位置:“来时在街上看见了,就想买来,与你一起带。”
“这么巧!”面具只遮了她半张脸,她笑起来时,那个小酒窝仍旧可见,“可见咱们和这个面具有缘了!”
傻瓜,哪儿真有这么巧的?卫旌笙在心里默默说道,昨日命人在集市上找了大半天,这才寻到与当时相仿的面具。
他朝她伸手,“好了,我带你去看篝火节,再不去,你可就赶不上最热闹的部分了。”
霍妩无比自然地将手放在他手上,二人双手相叠,并肩向外走去,秦苒看向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道:“这人的背影,怎么不太像郎君身边的卫兵呢?”
倒像是……那位殿下。
于此同时,霍禛晃着原先指派给霍妩的那位卫兵的肩膀:“不对,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是说让你去照拂我妹妹的吗,你还在这儿,那阿妩那边怎么办?”
那卫兵捂着肚子:“这,将军,我也不晓得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晚上这肚子拉得实在是停不下来啊!”
“不过将军你放心。”眼见霍禛脸色不好,那卫兵忙补充道,“小的路上遇见了裕王殿下,殿下见小的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同小的说,他会另派人去保护郡主,叫小的不用心急。”
“这……将军,殿下没告诉你吗?”卫兵困惑地道。
霍禛铁青着脸:“没有!”
“那,那……”卫兵支吾了两声,腹下又传来一声巨响,他连忙甩开霍禛的手,“将军见谅啊,小的实在是憋不住了!”
裕王派人去保护郡主?霍禛将这句话重复在心头过了几遍,回想种种,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千防万防,他这一回,该不会是引狼入室,将自家养得白白嫩嫩的小羊羔送上门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从篝火节回来,就能看见挥舞着狼牙棒在门口等他的大舅哥了
给天使们道个歉,这两个礼拜我要进入考试月了【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胜高考】,更行可能会变得极其缓慢,等我考完试正式放假会日六日万给大家补偿,跪求小天使不离不弃啊摔
第65章 斗舞
霍禛这脸拉得老长, 头顶上都泛着黑气, 而另一头,霍妩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这小镇中央那片广阔的空地上一早围坐了大片的青年男女, 他们围着篝火谈天说笑,面前是烤得喷香的牛羊肉来填饱肚子,还有醇香的美酒供人们饮用。
霍妩拿了酒盏就想往嘴边递,卫旌笙把她的酒盏夺过来,温和却不容拒绝地看着她:“不许喝, 边塞的酒与你在京中喝的那些不同,后劲厉害得很。”
少女竖起一根手指,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我就尝那么一口,就一小口试试味道。”
卫旌笙笑着朝她摇了摇头。
看他这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霍妩知晓她是没法说动他了,她丧气地撑着双臂耷拉在低矮的案上,打量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篝火。
数不清的火把像是要把整片夜幕都给照亮了,就连这刺骨寒风带来的凉意, 似乎也被这温暖的火光给驱散了些。已经有不少男女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围着篝火尽情地舞蹈。
卫旌笙拿匕首给她割下一小块羊肉放进霍妩的碟子里,“别恼,若真让你喝得醉醺醺的回去,大哥大嫂那里,我可讨不了好。”
霍妩哼哼唧唧地叼起被烤得极入味的羊肉,边嚼边与他道:“大名鼎鼎的裕王,还会怕我的兄嫂吗?”
卫旌笙与她说着话, 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下,一片片精瘦酥香的肉片被准确无误地丢进霍妩嘴里,他自己反而没吃多少,“自然是怕的了。”
毕竟,他可是要把他们家的宝贝叼回自己窝里去啊。
霍妩权当他是在与自己说笑,她像是吃饱了东西,眼下有些乏了,便将头懒懒地枕在卫旌笙肩上,卫旌笙一顿,随及调整了一下坐姿,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