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长林哼哼唧唧:“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和他并肩走向化妆间的男人冷淡“哦”了一声。
“迟迟,你竟然不问我刚才楼阳和我说了些什么。”郗长林低声道。
贺迟冷冷一哼:“刚才?从第一次排演起,你们就一直在小声交谈。”
郗长林:“哦。”
顿了顿,他又说:“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其实你本就没打算告诉我吧?”
“嗯哼。”
“真的不告诉我?”
“就是之前的事……”
郗长林低声说着,和贺迟一起推开化妆间的门。
室内安静,他不慢不紧地换下戏服,卸掉脸上妆容,贺迟一直在旁边看着,看他从一袭鹅黄衣衫天真秀丽的易清波,变回乖巧又漂亮的郗长林,从戏里的世界,回归现实本色。
“郗喵。”贺迟忽然出声。
郗长林头也不回,低头掬水,洗掉脸上残余的洁面泡沫:“怎么了?”
“新买的那套房子,你想装成什么风格的?”贺迟问。
“和风吧。”郗长林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夏天时候坐在庭院前的走廊上吃大福或者饭团,又或者和冰凉凉的茶泡饭,感觉很适合的。”
贺迟:“挂些风铃,在院子里种上紫罗兰和玫瑰,再凿个浅池出来养鱼。”
“好呀,不过你就不怕我哪天饿了,把鱼抓来吃了吗?”郗长林弯起眼睛。
“猫吃鱼,不是很正常。”贺迟笑着说。
郗长林没好气地怼他一句,“猫还抓老鼠呢……”
第67章
用来悠闲的时间并不多, 郗长林跟着贺迟吃了一顿丰盛的清淡海鲜宴,并被拒绝投喂冰淇淋后不久, emi从平海城发回了第二份亲缘鉴定结果。
——曾感染x病毒、因宫倾而死的那位少年的母亲, 现在与某富豪关系匪浅的戴云清,与宁海城关家当家主母言歆婷,是姐妹关系;她和关植, 则是母子。
郗长林一手捏着这份才打印出、仍带着温热与墨香的鉴定书,另一只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扣桌面。
桌子是一张红木榻榻米小桌, 摆放有一壶茶和两只茶杯,以及一盘烤得焦黄酥脆的鸡翅中。
他们已经从酒店离开, 现在身处宁海城市中心、贺迟新买下的房子里,郗长林下午才说要将室内装修成和风的,贺迟用氪金商城的道具秒换装扮, 一键到位。
住在隔壁的伊万被郗长林堂而皇之带来过来,现在正趴在郗长林脚边吃西瓜, 享受幸福的饭后水果时光。
“谢盏和关植是同一天出生的, 这样说来, 谢盏才是言歆婷真正的儿子, 但他早就死了。”郗长林若有所思道,“戴云清还真是运气好, 虽然不知道她出于什么原因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 不过这不仅让她自己的孩子享受到上等人的生活,还让他免于死难、安稳长大。”
“如果把关植和谢盏换回来,关植不一定会喜欢上宫倾, 也有可能不会在那个时间点跟着去盛铭制药厂。”贺迟反驳。
“也是哦。”郗长林把盛放鸡翅的白瓷盘拖到自己面前,双手各捏住其中一根竹签两头,咬了一口后赞同地点点头,“同人不同命。”
“你打算怎么做?”贺迟将斟好的一杯茶放到郗长林手边,低声问,“戴云清是关植的亲生母亲,她自己很清楚这点——当年她和言歆婷生产的医院虽然是同一家,但一个人在普通病房,另一个在vip楼层,不存在护士弄错的情形,显然是她自己偷偷上楼,或者指使别人,把两个孩子交换了。”
郗长林:“有没有可能是第三方干的?”
“那她就是不知情的人,一位不知道自己孩子已经被掉包的母亲,不太有可能从第一天起就拒绝给孩子喂奶。”贺迟摇头,“而且听宫酌说,谢盏从小就被他母亲刻意冷落。”
“如果这位狠心将孩子送离自己的母亲,在这些年月中依旧对自己真正的孩子抱有深情,又如果关佟真的将筹码交到了她手上,那关植早就应该有恃无恐了。”郗长林笑起来,弯眼如柳叶,映着远方将落未落的夕阳,眼底光屑细碎绚烂。
慢条斯理吃完一个鸡翅中,他才继续说:“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位戴女士约出来,好好谈一谈。如果筹码不在她手上,那么我们只好再去去叨扰一次塔山上的人了。”
贺迟立刻让emi着手联系戴云清的事宜,过了不久,一个不认识的号码给郗长林发了一条短信。
“哦,我那位新经纪人的反射弧在地球表面跑了大半圈,终于搭上中枢神经,把‘郗长林成为了她手下新艺人’的消息告诉了大脑。”郗长林挑挑眉,抿了一口果茶,对贺迟说,“现在她联系我了。”
“态度不好?”贺迟问。
“她哪敢。”郗长林笑眯眯的,“她怕我不方便接听电话,所以先用短信的形式联络我,恭恭敬敬向我请示能不能把地址发给她,以便明天把剧本送到我这来。”
贺迟扫了眼郗长林手机屏幕:“br的金牌经纪人不会是这个态度,他们都是在圈子里浮沉过的老人,不会因为你是老板亲手签进来的就跪舔。这应该是她让助理发的。”
“真是期待以后在br的生活。”郗长林笑得意味深长。
贺迟本就不太赞成郗长林这样孤身进入br的行为,此刻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端起已经空了的瓷盘,送到厨房洗碗机里。
这个时候,被郗长林委以重任的系统终于忙完了,冒出脑壳将光幕抖开在郗长林眼前,把自己查到的汇报出来:“老大,已经查好了,《荒芜》这剧的男主是关植从别人嘴里给你抢下的。这个‘别人’,恰好是br的艺人,更恰好呢,和你在一个经纪人手下。”
“哦?”郗长林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光幕,上面躺着一张履历——姓名:岳银星,性别:男,年龄……
br曾经捧出过三位天王级别的巨星,现在号称即将出第四位,十分不凑巧,就是郗长林眼前的这位。
而关植的动作,不仅将原本属于岳银星的男主角给了郗长林,还让岳银星在剧中饰演男配,换而言之,就是让岳银星给郗长林搭戏。
“我二哥真是大手笔啊。”郗长林捧着他的茶,不慢不紧感叹。
贺迟也在刚才得到了这个消息,悄无声息坐到郗长林身后,倾身抱住这人,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居然用这种方式欺负你。”隔了一阵,男人轻声说。
郗长林抻直长腿,脚丫子在廊下矮草上扫过,就如一截白玉在浓绿中时隐时现。百无聊赖,他仰了仰头,用脸颊去蹭贺迟的脸颊,笑道,“就是,迟迟,关植欺负我。”
“帮你欺负回去?不就一个br,收购就是了。”贺迟故意笑得轻蔑。
郗长林顿时抬手比划,“去去去,买下来,让br改姓贺不再姓关,从此我就能横着走。”
贺迟笑着亲吻郗长林耳垂,低声道:“你说的?我这就让人去估价、策划收购方案了。”
“……”
贺迟捏了把他的腰,又问了一遍:“我去了?”
“贺先生,我发现你很喜欢明知故问。”郗长林板起脸,腿在半空中晃了又晃,旋即转移话题:“和戴云清的见面安排上了吗?”
“明天下午,在她自己投资的咖啡馆。”贺迟说。
郗长林“唔”了一声:“还挺谨慎……emi怎么跟她说的?”
贺迟:“emi说出你的名字之后,戴云清就直接报了地址,说一切事情等见了面再谈。”
这样的态度一目了然,关佟最后的筹码在她手上。郗长林仰起头冲贺迟一笑,双手撑在两侧,就着后仰的姿势碰了碰贺迟嘴唇。
贺迟敛下眸光:“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是办好了事情后的奖励。”
“这误会还真大。”说完,郗长林又亲了贺迟一下,但在对方垂下脑袋想继续吻时,翻身就跑。
青年赤着脚踩过草坪与花圃,走到那一池浅水边,拨开移植到里面的荷花,看了几眼后扬声道:“迟迟,说好的养几条鱼呢!”
“我怕我家猫管不住自己的爪子和嘴,就取消了之前的决定。”贺迟笑着起身,双手插在口袋中,不慢不紧地走向郗长林。
后者不愿相信,又拨开花找了几次,终于放弃。他直起身来,偏头正想对贺迟说什么,却一下子被吻住。
夕阳沉入远方河流的尽头,锦瑟余晖洒满河面,天空中晚霞盛放,绚烂夺目。郗长林弯了弯眼睛,眸底尽是清亮光芒。
*
郗长林的新经纪人是位年过四十的女性,带出过一位天王,如今正在捧第二个,其余的也各自有所成就。总之,只要是被她带着,哪怕是咸鱼都能活蹦乱跳过来。
她穿一身精致职业套裙,脚踩深红高跟,妆化得一丝不苟,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见到郗长林的第一件事是做自我介绍,接着把《荒芜》剧本交给他,并道:“关总说过,接通告之前需要过问你的意见,我昨晚做了挑选,觉得这些比较适合你。”
边说,这位姓潘名余的经纪人女士将另一沓资料从手提包里取出,递到郗长林身上。
郗长林唇边一如既往带着浅笑,接过后顺手放在了玄关鞋柜上,但只字不言。
在外人眼里,郗长林不过是个因为贺迟才被br老板亲自签进去的小白脸、菟丝花,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背后金主给的,自身没什么能耐,也无拿得出手的作品。
这样的态度被顺理成章理解为狐假虎威惺惺作态,潘余眼底浮现出一点轻蔑,不过片刻后已恢复神情。她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又说:“《荒芜》两天后开拍,这两天你在家熟悉剧本,开拍那天我接你去剧组。”
“好啊。”郗长林漫不经心道,“还有别的事吗?”
潘余:“你有助理吗?如果有,请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有是有的。”郗长林点着头,偏头朝客厅里招了招手。
今天早上才赶回宁海城的emi站起身来,眼神丝毫不显疲惫,一张脸漂亮又凌厉,虽然脚底踩的是平跟室内鞋,但走起路来依旧自生威严。
她快步来到门口,挡到郗长林身前,冲潘余伸出手,声线平直,不含任何感情:“潘女士好,我叫emi,这是我的名片,有关郗先生的任何事情都请先联系我。”
emi将一张烫金设计的黑底名片递到潘余手边,上面写着她的联系电话与个人邮箱,以及在风娱的职务——董事长特别助理。
这位久经风浪的经纪人表情变得古怪,又扫了一眼郗长林后,回给emi一张名片。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大宅门口,回到那辆自停下后就没熄过火的轿车上。
“劳斯莱斯幻影,当明星经纪人真的很赚钱啊。”郗长林倚在玄关,似笑非笑地感叹。
贺迟坐在沙发里,划拉平板屏幕查看下属发来的报告,头也不抬,接过郗长林的话:“经纪人和艺人的分成一般为55开,艺人赚得多,经纪人就有钱,她曾经捧出过天王巨星,又带出过许多流量,手里的钱当然数不清。”
郗长林当然清楚这点,他拎着那沓资料来到贺迟身前,伸手捏了捏男人脸颊,说:“要不这样吧,你出道,我来给你当经纪人,我觉得你的脸挺适合来娱乐圈发展的。”
贺迟没好气冷哼,“签了五五分成的合同后,就让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拍戏录节目跑通告,你坐在家里数钱的那种?”
青年在他身旁坐下,笑着哎呀一声,将那叠通告的资料丢到桌上,只将剧本拿在手里,盘起腿开始看。
之前关植对他说,《荒芜》讲的是个抑郁症患者得到救赎的故事,这个概括不能算不准确。
故事中主角的确患有抑郁症,他自卑、自残,甚至不止一次企图自杀,他的父母因此抛弃他,朋友也纷纷远去,打击一串接着一串,致使他走上了犯罪道路。故事的最后,主角当然得到了救赎,他黑暗泥泞的生命中突然照耀进了一束光芒,那束光满温暖又柔和,让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决定接受治疗、向警方自首。
但这不是最终的结局——在黑夜即将破晓的前瞬,他生命里的光芒被一群小混混拖到了巷子中轮奸致死,而他,提着棍子沿着一路痕迹找过去,死在了群殴中。
这哪里是个治愈故事,主旨分明是致郁。
郗长林花了两个小时才把剧本看完,随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部电影不好演。”他低声对身旁人道。
贺迟疑惑地“嗯”了一声,将郗长林手里的剧本抽过来,也不往前翻,直接低头扫过结局页,从尾巴往开头看。
“看过87版的《红楼梦》吧?陈晓旭饰演林黛玉,结果一辈子都没从林黛玉这个角色中走出。”贺迟声线低沉,尾音透着点冷,“看来关植研究过你,知道你演戏的方式是分析完人物后进行自我代入,让自己完全成为那个角色。”
郗长林轻飘飘接话:“这是一部小成本电影,拍摄地点很局限,大部分场景在光线阴暗、狭窄逼仄的地下室中完成,这样的环境,再加上长时间的自我代入、自我束缚,就算最后我不抑郁,精神状态也不会好到哪去……啧,不得不说关植这一手玩得很妙。”
“给你一颗糖,实则糖里裹着一把刀。”贺迟说。
“真有意思呀。”郗长林笑道,“按照这部电影的配置,只要以正常水平发挥,就算拿不到国外的奖,在国内也是妥妥的头筹,如果我活到了评奖的时间,指不定能捧回一个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