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绿芜?”声音软糯,勾着上挑尾音,稠腻如蜜糖。
外头无人应声,嘈杂更甚。
苏芩趴着槅扇望了一眼,小脸红扑扑的尚带几分软肉。
堆雪砌墙,寒梅凌枝。院中雪道更敞,素白积雪,被踩得乌七八糟,全无静意。垂花门处涌进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腰配绣春刀,气势凛凛,凶神恶煞。
“哇啊啊……”苏蒲被唬了一跳,躲在苏芩怀里哭。
“莫怕,莫怕。”苏芩抚慰着苏蒲,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只胡乱给苏蒲套了件小袄子。
趿拉着榻下绣鞋,苏芩抱起苏蒲,刚刚出暖阁至正屋大门,便觉一阵猎风迎面而来。新猩红毡被人一把扯下,苏芩跌坐在地,白着一张小脸仰头看去。
寒意冷峭的天,日头却尤其的好。冷阳倾洒下来,铺叠在花砖地上。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高高的门槛前,背光而立。
男人穿着衣料上好的靛青色一裹圆云缎锦袍,腰束白玉带,脚蹬皂角靴。外罩一件插金消绣月白鹤氅,颀长身影迎风站立,青丝鹤氅之上凝结着细薄露珠,微湿衣物,将那件靛青色锦袍颜色衬得更深。
男人背着光,苏芩看不清脸,只觉人浑身冷冽,清贵优雅。槅扇暗影里,他的身形愈发高大挺拔,没有武将纠结的肌肉,但身姿清瘦,柔劲有力,气势迫人。朗朗如日月入怀,濯濯如春月拂柳。
男人抬手,鹤氅贴着臂膀滑下,露出修长手臂。他扯着手里的新猩红毡,垂眸下视,双眼点漆如墨,面容俊美如俦。
堂下,穿着贴身小衣的姑娘家半跪在地上,青丝披散,纤腰触地,玉足半露。怀里搂着一个粉雕玉啄的小娃娃,压在胸前,挤出一方宝地,衬着蜜合色小衣,白腻勾人。大致因着外头太冷,她颤着身子,眼底发红,水涟涟的透出一股娇意。
香娇玉软,藕臂素腰,一截纤细脖颈,赛雪欺霜。
三年未见,当初的娇花已长成。只那双眼,依旧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干净,与记忆中的那双眼交叠冲撞。
苏芩半伏于地,眼中透着惊惶惧意。衣衫不整,千姿媚态。小衣细滑,两根系带颤巍巍的兜不住,营养极好。因着伏跪姿势,一截白腻小腰微露,纤纤玉色,凝脂如滑。
陆霁斐视线下滑,眼瞧着,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暗火。
苏芩还没看清楚男人的脸,兜头就被砸下一块新猩红毡。
“陆大人。”陆霁斐身后,急赶来一人。“您这一马当先的,可让我好赶。”
说话的这位冯堂官、冯志,是大太监冯宝的亲侄子,现任兵部侍郎,贪财、好色,为人却颇有心计。其父乃冯宝亲弟,唤冯右,现任绵州太守,无所建树,因此特将儿子送入江陵城,侍奉冯宝左右。
冯宝掌管东厂兼理御马监,兼总内外,权倾一时,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陆霁斐侧身,关紧雕花大门。冯志抻着脖子往里瞧,只看到一大块拱起的新猩红毡。
“先搜外宅,再查内院。”
作者有话要说: 陆匪:我的小媳妇在哪呢?
苏芩:瑟瑟发抖qaq
第2章
苏府家底殷实,这一查就查了一天一夜。
暖阁内剩一盘糕点和一壶冷茶,炭盆早就熄了,苏芩摸黑穿戴好衣物,搂着苏蒲坐在榻上发呆。
暖阁大屋都被锁了,连槅扇都打不开,苏芩不能得知其他人的境况,她只能借着槅扇一角,偷偷觑看外头。
“姀姀。”苏蒲窝在苏芩怀里,奶声奶气的叫她。
苏蒲现年三岁,话说的不多,唤的最多的是苏芩的小名。
“噗噗是饿了吗?”苏芩抚了抚苏蒲的小脑袋,裹紧被褥。
噗噗是苏蒲的小名。
苏蒲摇头,小脖子上挂着一海棠四瓣镶红宝石玉的长命锁,锁下垂东珠九鎏,鎏各九珠,蓝宝石为坠脚,那些珠子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触,发出碰撞声。
“怕。”苏蒲攥着苏芩的手,使劲把小脑袋往她怀里拱。
胸前正在发育,有些疼,苏芩把苏蒲的脑袋往旁边搁了搁,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从妆奁盒子里取出两封红包。
“来,这是祖父给噗噗和姀姀的红包。我们一人一个。”
小尾巴苏蒲一直跟在苏芩身后,听到她的话,伸出小胖手开始拆红包。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只要寻了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便好了。
“票票。”
苏蒲的红包里是银票,苏芩想着自个儿的应当也是,却不想她拆开后,里头除了银票,还有一封信。
屋外天色晦暗,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皆未点灯。苏芩趴在槅扇处,借着外头透进来的一点亮光瞧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是祖父给她写的东西。太暗了,她看不清楚。
“快,出来……”屋外突然传来声响,一盏盏红纱笼灯蜂拥而至,昨日里的锦衣卫又涌了回来,举着灯,一瞬将整个院子照的大亮。
苏芩心慌的厉害,胡乱把信塞到身上,觉得不保险,又狠狠心,塞进了小衣里。信纸湿冷,贴着皮肉,她被冷的一哆嗦,捂了半刻才好。
“来,藏起来。”再把银票继续塞进小衣里,苏芩扯开苏蒲的褂子,将她那张银票也给她塞了进去。
昨日里,苏芩听到那男人说的话,看到一只只被搬运出去的箱子,再联想到那些被抢的披头散发,擉到屋子里头,猪狗牛羊似关起来的丫鬟、婆子。就隐约猜到,这些人,是来抄家的。
但有祖父这个首辅在,谁敢动他们苏家?难道是祖父出事了?
被这个猜想吓出一身冷汗的苏芩搂紧苏蒲,暗暗咬牙,直觉方才那封信的重要性。
“砰!”的一声响,主屋大门的锁落下,苏芩抱着苏蒲惊惶转身,被拥进来的锦衣卫领着带了出去。
“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屋内太暗,进来的锦衣卫没瞧清楚苏芩的模样,这一到外头,他一侧脸,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一怔,呆呆立在那处,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九天玄女啊……
“愣着干什么?”冯志负手而来,一把拨开面前的锦衣卫,看到搂着苏蒲站在雕花大门前的苏芩,狠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没吐出来。
苏芩穿一件秋香色绫子短袄,套一件水红妆缎褙子,腰间系豆绿宫绦,外头是一件大红与绉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清凌凌的立在那里,侧眸时,波光潋滟,粉光若腻。
晚风猎猎,吹起斗大鹤氅,露出女子娇媚身段。那份风流韵致,婀娜娇态,迎面而来。
苏府苏三,果真名不虚传。
冯志闻着那近在咫尺的脂粉女儿香,暗咽口水,心痒难耐。
“冯堂官。”垂花门处,走来一人。
穿二角飞鱼袍服,大步而来,不急不缓,不骄不躁。身姿猎猎,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走的越近,苏芩看的越真切。男人的脸很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苏芩有一瞬竟想不起来,明明那个名字都到了嘴边,她就是吐不出来。
“陆大人。”冯志拱手上前,笑道:“瞧下官这记性,还未恭喜陆大人升任首辅。真是大喜呀。”
陆大人,陆大人……陆霁斐!
苏芩瞪圆了一双眼,水雾雾,泪蒙蒙的印出陆霁斐那张俊美如俦的脸来。
升任首辅?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若是首辅,那祖父呢?
男人立在廊下,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侧眸看来时,目光如炬,黝黑暗沉,似要将她灼穿。
苏芩搂紧怀里的苏蒲,想起前几日祖父大骂之言:又做师婆又做鬼,吹笛捏眼打鼓弄琵琶。
陆霁斐的城府之深,即便是祖父,都有好几次着了他的道。
“陆大人,除了这院子里头的女眷,其余女眷都已搜过身了。”冯志的目光落到苏芩身上,贪婪浑浊,意图明显。
明明是个大家贵女,偏生长了一副风流身段。这不是明晃晃的在勾人嘛。冯志搓手,毫不掩饰的盯住苏芩胸前。
苏芩敛眉侧身,浑身犹如被污泥倒灌般恶心。却不知侧身后,身段更显。
陆霁斐眸色暗沉的向前迈步,走至苏芩面前,挡住冯志视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启薄唇,面露讥诮。“苏三姑娘,多年不见,风姿依旧。”
冯志闻言,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
听闻这位陆大人曾做过苏府家臣,被这位三姑娘欺辱至极,颜面尽失。现下苏家败落,可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呀。
苏芩颤着唇瓣,声音软腻道:“陆,陆霁斐?”
“难为苏三姑娘,还记得某人。”男人凉凉应声,语气微扬。
苏芩咬着唇瓣抬眸,眼尾发红。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立在廊下,指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少年郎说:先生今日教了“卧冰求鲤”,你去前头池子里给我卧两条鲤鱼来。
陆霁斐自然不依,但架不住被那些欢喜围着苏芩转的公子哥们按着压在了冰上。
当苏龚闻讯赶来时,陆霁斐已被冻得神志不清,足足烧了三日才缓过神来。
苏芩还做过其它的事,比如让陆霁斐表演“头悬梁,锥刺股”,又一定要知道“凿壁偷光”是什么样的,逼着人去凿了苏府祠堂,害的陆霁斐被罚跪了一夜。
以前种种,罄竹难书。苏芩暗咽了咽喉咙,稍稍觑目。
这男人,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苏芩仰的脖子疼。
“陆大人,时辰不早了,可以开始搜身了。”辨明陆霁斐对苏芩的态度,冯志暗搓搓觉得,自己这是可以上手了。
“依下官见,这罪眷胸前,定是藏着东西呢。”冯志抬手,指向苏芩,言之凿凿,目光猥琐。
苏芩一瞬被气得面色涨红,浑身发抖。
想她苏三,自幼千娇百宠的长大,哪里受过这等侮辱调戏。谁人不上赶着来讨好她!
陆霁斐掀了掀眼皮,声音沉哑,恍惚如夜风入耳,透着蚀骨凉意。
“冯堂官好眼力。这罪眷,本官亲自搜。”
……
屋内,冷的出奇。
桌上置一盏红纱笼灯,氤氲照开一角。
男人身穿飞鱼服,面无表情的岔腿坐在那里,双腿劲瘦修长,露出深墨色裤腿,轻启薄唇,“脱。”
土匪!
苏芩咬唇,环住身子立在雕花门口,心中愤懑。
“待祖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