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辛!”阿袁奔下来,迎向其中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激动得老泪纵横,一叠声道,“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赵家满府的白,赵家人一家披麻戴孝,那名唤笠辛的中年人只觉得恍如隔世,赵崇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春天。
“我回来了。”只有短短四个字,却让阿袁哭得愈发汹涌,这些天来那颗飘在天上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脚也踏到实地上了,不若之前仿佛踩在虚虚软软的棉花上,也许一个不留神就会坠到地狱里去。
笠辛识得赵崇的弟弟赵理,自然也识得李三,如今见这两位在赵崇的丧礼上大张旗鼓地凑在一起,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是了解当年的事情的,便一目了然。
当真是贼心不死……
青年拉过笠辛,以他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要同笠辛咬耳朵,“你怎么没告诉我赵家小姐这般……这般……”竟似不好意思了。
笠辛嫌弃地甩开他,“早日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干净就是,小姐什么模样也是你能想的?”
青年本来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但被笠辛这么一讲还就不服了,自己怎么说也是有个一官半职的,怎么就配不上这平民之家的美貌小娘子了!
笠辛看他的目光如看一个二傻子,速来打蛇要打七寸,凉凉开口,“你莫不是忘了大人让你出京来干什么的,我家小姐什么模样与你何干。”
“说着笑笑,大叔你怎么还当真了……”青年脸色一变,如觉利刀架于脖颈之上,背脊发凉。
笠辛双手抱拳作揖,如虎狼的目光刺向赵理,率先发难,“先生仙去,赵老爷前来吊唁本是应当,可您身旁的这位,是来做什么?”
赵理心中一紧,暗道赵崇身边什么时候跟了这么一位很辣的人物,此时他尚不知笠辛带回来的究竟是谁,料对方可能只是一个凶悍些的武夫,等有了钱财,他身边要雇几个这样的就雇几个,如此便硬气起来,指着笠辛的鼻子,“大哥宽厚,竟容你这样的刁奴放肆!擦亮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我侄女儿的未来婆家,自然也要来吊唁!”
话音刚落,笠辛如鬼魅的身影侵袭而至,双手如鹰爪扣上赵理的双肩,下劲,再一拉,赵理的双臂立刻就脱臼了。
“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么愚蠢的话。不过有句话你说的对,先生的确是宽厚,若是换做我,十几年前你就下去了。哪还能留到你如今还能咬人。”
笠辛走到赵令然面前,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少笑的人,但他此时对待赵令然的态度已然十分如沐春风,虽然他意图笑得和蔼,可线条太过硬朗的脸做这慈爱稍显怪异,“小姐,这里的事情实在不适合小姐你呆着,就交给笠叔吧。你先让侍琴侍棋陪着回房去歇着,等这里的事情都了结了,小姐再出来为先生守灵。可好?”
赵令然可以感觉到这个陌生的叔对自己没有恶意,于是她十分赏脸地点点头,但她觉得就这么走了,实在没有威严,所以她换了一只手,照着李三的肥脑门就是一拳。赵令然用力太猛,几乎自己也要扑倒在地。李三抵得上两个半赵理,赵令然没有办法把他打飞,所以就打了个四角朝天。李三倒在地上,鼻血流如注。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赵令然看了一眼抖如秋天飘黄落叶一般的赵理夫妻二人,满意得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默默藏起两只红肿如猪蹄的爪子,退场了。
笠辛的心里原本有一片肥沃的草原,草原上有浅浅的池塘,池塘里游着小鱼小虾,池塘边有各色鲜艳漂亮的小花朵,阳光庇佑着这片肥沃温暖的土地。然后,忽然之间狂风大作,一万匹邪恶的羊驼从远山上,混着混浊的尘土奔涌而下,由如一阵飓风般刮过草原。暴风过后,草原没了,池塘没了,小花也没了……这剩下一片凄凉。
青年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他本来就不认得赵令然,只是惊讶于这个美人有些彪悍,倒也没有觉得不妥,他被派来,自然本身的战斗力也是不弱的,“临出京前,我家大人便嘱咐,赵崇先生是他的恩师,赵家小姐既是赵崇老先生的独生爱女,又是我家大人的义妹,我家大人一向待之如亲妹。如今义妹订亲,为何我家大人分毫未知呢?这却是何道理?”
自古民不与官斗,但凡平民老百姓听见“大人”这二字,都晓得事情不好。
赵理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家这短命大哥,除了是个之乎者也的酸儒之外,还是个教书先生,更要命的是,他好像还真的教出了大人物。
“谁……”赵理知道给赵令然撑腰的人来了,如今大势已去,但仍不死心地想知道。
青年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碾成末末如撒盐般均匀地洒在赵理头上,粗糙的大掌拍拍他的脸,“你可不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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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顾氏郎君
“你可不配知道。”
赵理的脸色犹如调色盘,时蓝时绿的。
青年,大名段朗,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右手将刀陡然抽出,直指三人,“可见是撒谎!赵家小姐分明未许人家。你却在其父身死之后,说她订亲于三水镇有名的痴儿,是何居心!”既然赵理打算站着自己亲戚的身份说事,那他就也胡邹他家大人是关系亲近的义兄,都是亲戚,这事分辨起来就容易多了。
他这一声暴呵,身后带来的人立即如同领命,将赵理夫妻连同李三三人团团围住。尤氏尖叫着要往丈夫身后钻,可是周围全是面容肃穆的持刀者,那刀闪着寒光,冷气逼人。尤氏眼尖地看到有一把刀的刀刃卷了,不由想到那不会是砍人骨砍的吧,腿软,竟有失禁之象。尤氏再阴毒很辣,那也都是妇人的手段。
这可是个人命不值钱的日子,谁会在乎多斩杀了几个平头老百姓呢。
李三多年来做米铺掌柜,见过的风雨浪头远非赵理一介酒色之徒和尤氏这个后宅妇人可比的。虽说他亦觉得哆嗦,但终究是欲望占据了上风,和段朗周旋起来,并不一味示弱,“吾儿与赵家小姐是娃娃亲,自小的亲事。不仅我知道,赵家的长辈也知道。吾儿三岁时,高烧三日不退,不若常人精明,却也是宽厚之人。赵崇先生知晓此事后,并不与我家退亲,守着婚书之诺,是真真正正的守诺之人,大义之人。我李家感恩,这些年也是多多约束吾儿,使其配得上赵家小姐和亲家的厚爱。赵崇先生生前如此大德,某怎能允许你们这些不知从何处来的不义之徒污蔑于他!”说着,竟声泪俱下。
众宾客见事情愈发焦灼,不欲多留,纷纷说家中有事,要先行离开。
“站着!一个都不许走!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水落石出,什么时候放你们走!否则任你们这般听一个一知半解,赵家的名声就都毁了!”段朗一说,老仆阿袁立即指挥着杂忆们关上了大门。
众人无奈,只能留下来被迫看戏。
“你说赵家长辈。哼!谁不知道赵家长辈,就活着一个该死的,就是和你沆瀣一气的赵理!这件事情本就是你和她弄出来的,她如何能不向着你!”段朗此人虽为武将,却又文人的心细,可见他被派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一针见血指出了李三语言中的漏洞。
李三被堵得哑口无言,“哼,你要如此说,我亦无话可说。我本不善言辞,辩不过你这巧舌如簧之徒。只可惜我李赵两家的情谊,竟被你说得如此龌龊!”这是以退为进,倒显得大义凌然。不愧是执掌米行多年的老掌柜,若是旁人,倒也被他将住了。他此番如此理直气壮,一来是仗着赵家李家究竟是何交情,外人本就无从得知,还不是任他胡编乱造也拆穿不得。二来,赵家如今唯一的长辈赵理是他这一边的,有他作证,便是没有也有了三分。
赵理是被吓得彻底不敢说话了,只敢低着头点头如捣蒜以表示自己对李三的赞同和支持。
可这段朗也不是一般人,武能提枪上战场,文能朝堂辩群臣,“那好,婚书呢?”
这下轮到李三噎住了,真是百密一疏。原先他和赵理只道事情定然板上钉钉,一时竟忘了伪造婚书!千算万算谁能算到会会跑出来一个背景强势的拦路虎!
段朗露出得趣的表情,“哦,原来闹了半天,连婚书都没准备啊!”
李三被段朗逼得连连败退,狗急跳墙,胡乱攀咬起来,“你说你家什么大人是赵家小姐的义兄,我看你分明是胡邹!分明是不明身份之人!说不定是强盗!”
段朗的表情愈加戏谑,吹了一声马哨,“到别的地界办事,自然还是要清楚地头蛇。你说说,谁会打没准备的仗呢,”星目直直盯着李三,嘲笑的意味浓重,“蠢蛋才会。”
“开门!把人带进来!”
门打开,一个官服老头被从马背上带下来,分明是颠得不轻,脚一着地便大吐起来。
段朗是个混不吝的家伙,竟然还打趣那老头,“哎呦,看来郑县令您今日吃的不错啊。”
这官服老头,是三水镇所属的陵乡县的县令。已在任上干了有半辈子了,因本人庸碌,朝中又无人活动一二,故本以为自己要老死在这个位置上了。如今京城来了贵人,虽说贵人略略粗鲁了些,一见面刚报了家门就把他往马上撸了狂奔一个时辰,叫他老头吐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祭了祖宗,除却这些小瑕疵,他还是觉得十分欣喜的。他打定主意定要好好表现,为自己即将结束的仕途再拼搏上最后一把。
赵理李三一听是县令,如见了土皇帝,先喊上了冤枉。
郑县令虽说对上段朗是谦卑和迅的下官,可他是这陵乡县名副其实的父母官,如何能不将这件事情掰扯清楚,还赵家小姐一个公道。
其实这件事情,要办来也是容易,虽说订婚不似真正成婚那般,要去府衙登记在册。但是一应婚事纳吉请期之礼,却也是有根可循。
今日这件事,说到底,之所以要掰扯得清清楚楚,是为了赵家令然的名声,姑娘家的闺誉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无论是对贵族女子还是平家女儿来说,那是一样珍贵的。所有的事情,一定要摆到明面上来说,掰扯清楚了,不至于将来被有心人拿出来作文章就可以了。这也就是段朗不许众宾客走的原因了。否则凭段朗的身份,大可直接把人带走而不费这许多事。
别说这个婚约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编造出来的,便是真的有了婚约,那又如何,退掉就是了。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赵理和李三的如意算盘必将落空。义兄不忍义妹嫁一痴傻之人退婚,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宾客们皆晓得赵家有了一个实力雄厚的靠山,靠山提留来了县令大人。大人会好好审查这这件事情。
郑县令亲自坐镇三水镇,将这件事情当作一个大案一般处理,摆出了十二分认真的架势来。到后来,婚约的痕迹丝毫没有查出来,倒是查出来李三的米铺低价购来沉迷,再高价充当新米售出,谋取其中的暴利。更有甚者,五年前的一桩失踪案,大量证据都将矛头指向了李三。三水镇民们这才想起来,失踪的那人也是一家米铺的掌柜的。一时间,但凡在西街米铺买过米的,但凡家中稍稍宽裕一些的,都要去他家大门口贡献一颗鸡蛋,虽然是以扔的方式。
如今的李三忙着应付米铺和杀人官司,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赵理一家,笠辛本是打算收拾了一了百了的,但被赵令然给拦住了,赵崇在临死前的意思,还是放过他们。如果赵理再来蹦踏,那就是遗言之外的事了。
到这里为止,这件事情算是彻底了结清楚了。笠辛问段朗,说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么个本事,字字句句如刀锋,逼得那本来占着上风的赵理李三节节败退,叫人清清楚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究竟为何,而绝非以权压人。再祭出陵乡县令,既占理又显示出该有的强势,这般处理,实在是老练很辣,后生可畏。
段朗喝了一大口烧刀子,直觉喉咙里火辣辣的,“爽快!笠叔,这件事情我就是个执行者,真正策划的人在宫里焦头烂额呢。”
“是顾大人?”
“对啊,除了咱们这位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还有谁能这么算无遗策啊。”
事情要从赵崇在预感到自己不久人世之时,派出信使送信如京说起。
当初赵崇派出的信使,便是笠辛。笠辛知道自家小姐的境况不妙,日夜不敢耽搁,终于抵京。信呈入顾府之后,却被告知要留府等待。
顾府虽是新贵,府中却守卫森严,高手如云,他竟根本出不去。更重要的是,他担心顾家有人观察他,赵崇这样的平民百姓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多重顾虑之下,笠辛在顾府煎熬半月后被告知,可以前往三水镇了。
如此,他便在马队里见到了段朗。段朗只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带路就好,其余的所有,顾府已经安排妥当。
原来,顾府收到信的当天夜里,便派人连夜赶往三水镇,调查那里的情况。笠辛送入京城的那封信里,并没有写进多少情况,只道是赵崇时日无多,孤女无可托付,请求看护。顾大人才是那个不打无准备仗的人,他直觉赵崇的话里有隐忧,而派出去的人送回来的消息,也的确是如此。赵家孤女的情况不妙。
他细细推敲了每个人物,和这件事的所有本质和细节,甚至赵理李三可能发难的点都细细跟段朗讲了,这才有了段朗今日的大杀四方。
笠辛感叹道,“于千里之外,半月之前,凭借只言片语便可推敲出这些。不愧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哦对了,他是哪一年中的探花?”
“宝庆二年文氏探花郎,顾氏郎君,顾月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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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天!
第10章 赵父下葬
清岳街区的夜晚,晓风徐徐吹乱人的发丝,带着春日里柳枝的草叶香,听着浅浅滚流的河水,呼吸着屋顶不带土壤芬芳的空气,这时候再品一口烧刀子,舒坦。
“探花郎算什么,每一届的恩科还不都有探花。但独独他,书读得好也就罢了,智谋心计也不逊于谋士,且偏偏不至弱冠就高中探花郎,国朝自开国以来,就从未有过如此年轻的探花郎。啧啧,”段朗幸灾乐祸着,“被他衬的呀,那两个年逾四十的状元和榜眼暗淡无光,圣人早把他们忘到角落里去了。如此年轻便被如此倚重,可见未来会如何权倾朝野。”
“听你的口气,你并不喜欢这位顾大人。”笠辛判断道,他躺下来依在乌瓦上,仰头望天,隔着一条河的罗市街灯火通明,在夜空中映出一片橘黄色。
段朗剑眉一挑,嚷嚷着,“摆脱,谁又会喜欢这家伙?明明大家都是相仿的年纪,可他却是天子红人,出入朝堂和我们的父辈执平辈礼,任谁都会憋屈的好吗?”
“那你还来三水镇?”
段朗如被将一军,气焰熄了,讪讪道,“这不是他被陛下拽到宫里出不来吗?我见这家伙还有几分良心。不像朝堂上别的人,日日恩师恩师地唤着监考的高官大臣,只求被提携。也只有他,还肯这般不计代价地去救旧日恩师的独女,即使这么做于他的仕途并没有半分帮助。当然,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也不需要像别人一样扒着老师。”段朗梗着脖子,“就凭这个,小爷就愿意帮他,怎么地吧。”
“无论段公子是出于什么原因,笠辛都感激您前来相助我家小姐的恩情。”笠辛正色道,前提是不是躺在屋顶就好了,“有用得着笠辛的地方,您开口。”此为诺。
“客气客气,小事一桩。我也能出京透透气,省得我爹总是撵得我鸡飞狗跳。”段朗哈哈大笑,猛力拍大腿,“说起来笠叔,为何你们谁也没告诉我,这赵家小姐如此美貌?”
“我家小姐美不美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美你便匡助,不美便不匡助了吗?”
“嘿!”段朗的语气上扬,“那可不一样,若是早知道,我这一路的赶路不就有味多了。”
笠辛蹬他一眼,翻身下屋檐,稳稳踏在地上,并不打算理他。
段朗追下来,只他的武艺不似笠辛这般好强,跳下的时候崴着了一下,“笠叔!笠大叔!你等等我呀!”
笠辛不理他继续往前走,脚步到底是放慢了一些。
“笠大叔,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叫这赵小姐的父亲为先生,却将这赵小姐视为自家小姐,有侍为主的意思。这不是怪异吗?你武功这么高,大可入朝入军,便是江湖各大势力,若是你愿意,定也能奉你为客卿上宾,你却屈居平民之家,这却是为何?”
笠辛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段朗,眼里闪过杀意。
段朗却似没看到,“算了算了。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多管闲事。别那么凶嘛,反正这以后都是顾大人的麻烦。”
这倒是给笠辛提了个醒。待赵崇的丧礼结束,不日就要入京,而面对的,可是号称智计无双的顾月承,只怪自己远离京城太久,竟渐渐失了警惕。
并非段朗是多么敏锐的人,而是他这一路和笠辛相处,发现笠辛的身手竟有如大内,却只道是赵家家仆。这赵家若是权贵之家,有高手护卫,倒也不奇怪。可赵家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平民,这就显得很奇怪了。而更为奇怪的是,笠辛侍赵家女儿为主,对待赵家父亲却似乎并不在意。段朗甚至邪恶地想,不会这赵家小姐其实是笠辛的小崽吧?顾月承若是知道自己护了半天护了恩师的绿帽子,而人家生父就在跟前的时候,会是多么精彩的表情。
段朗自以为完全窥得天机,朝着笠辛做了个将嘴巴缝起来的姿势,负着手,拖着略微有些瘸的腿,一拐一拐出去了,“夜还长,小爷去边上的罗市街喝酒去。”
“但我的承诺依旧算数。”
也不晓得段朗听见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赵令然再也没有见到那队人马,赵崇的丧礼如常进行着,好像第一天的群魔乱舞并未存在过。
下葬的那一天,飘着细雨。一行人抬着棺材往迟麓山的一处小山头上走去,那里有一片墓地。赵崇先生以后就要葬在那里。上山的最后一家人家,是个开酒馆的,屋衙前斜支着一面三角形的布旗,红边黑底,中间一个大大的酒字。旗在雨里微微地来回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