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袅袅娉娉进来了个身段婀娜的,走到了七皇子的身边说:“清音回来了。”
七皇子眯了眯眼:“找到薛平阳了?”
这几日薛平阳瞧起来有些不对劲,似乎还与他父皇说过什么,他心里存疑,奈何派了几个手下去查,却查不出任何异样。
七皇子想着清音机灵,便让清音去查。
这清音虽是个女子,却比一般的男子都知分寸会进退,更是灵巧,办事很是妥当。
清音的眼角挑起了几分不屑:“他今晚,在西市口那儿,与安国公世子碰头了。”
七皇子眼睛眯起的弧度更是危险了起来。
清音继续道:“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西市找人问问,许多人都瞧见了。”
“殿下您这位谋士,可是个有心眼的。”清音走到了床榻边,将那两个花娘赶走,自己缠着七皇子的脖子,“他在西市口,同安国公世子打了一架。”
“打了一架?”七皇子揽着清音的细腰,手指在她的腰际摩挲了两下,“清音宝贝不是说,薛平阳是与唐尧在西市口碰头了吗?打一架哪算的是碰头了?”
清音笑着用手指去戳着七皇子的胸口窝:“正是因为这样,才说这谋士是个有心眼的。”
清音继续道:“他这叫障眼法。”
“何意?”
“许是他察觉到殿下对他的试探了,才想了这法子,打消殿下的疑虑。”清音忽又一笑,“可惜他的手段仍是稚了点,我见多了他这种手段,看上去他是与安国公世子起了冲突,其实这安国公世子可一点伤都没遭,薛平阳下手轻着呢!”
“殿下若是不信,明日派人去看看唐尧,就知道清音说的对或不对了。”
七皇子的胸膛里发出了轻蔑的一声轻哼,他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清音得意笑了,低声道:“这样的人,殿下可留不得。”
“不留。”七皇子轻吻清音的红唇,“都听清音的。”
现在正是宁杀三千不留一百的要紧时候,若是在薛平阳这里出了错,那他这么多年谋划的大业就毁于一旦了,无论如何薛平阳都留不得。
待到七皇子离去之后,清音脸上的笑意冷却。
再等半个时辰,确定了七皇子不会折回来,清音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她在与人约定的地方见到了在等着的广陌,动作利索地走了过去,拱手行礼。
动作没了在花楼里头的妩媚,倒有一股子江湖儿女的洒脱在。
清音说道:“七皇子对薛平阳以起杀心,你可以回去,告诉主子了。”
第094章
薛平阳喝了许多的酒才回府, 回到府中时已是深夜,睡下不久,便觉得身边有响动。
待他睁开睡眼, 就看见自己的孪生弟弟一团憨气地笑着:“大哥, 我想同你一道睡。”
薛平川的面容分明同他生得一样,眸子却不止比他清澈了一点半点, 比月光还干净。
薛平阳醉了酒, 脑子还昏昏沉沉的,说话也含糊:“你……走开。”
离开桐城之时, 卦上之言高人向他解释得清楚,他与薛平川最终只会走到决裂的地步, 这事他时常想起,在心里刻了一刀又一刀, 深刻得不得了。
薛平川的神色一黯, 拳头紧了紧:“那我走了。”
“慢着。”薛平阳的神态还怔愣着, 脑子却清醒了不少, 他问,“方才我是被什么动静吵醒了,是什么动静?”
薛平川的脚步一滞,迅速地轻快说道:“没什么,想打死几只虫子, 没打着,给吓跑了。”
薛平阳的脑袋点了点,拢了被子, 继续躺了下去。
薛平川走出门去,步子紧跟着停住。
他靠住了门板,那团稚稚的孩子气退却,面容凝肃。
他扫视了一眼这院子,而后又扭头,将目光投向了里屋、薛平阳床榻的方向。
薛平阳的眼中忽然凝起了浓浓的忧愁,长叹一声。
被他吓走的所谓小虫,是来取大哥的命的。
大哥他跟错了人了。
但是劝大哥回头,肯定比登天还要难。
再难也要试试。
可惜现在大哥醉了,等着大哥醒了,他再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就算是用拖的,也要将大哥拖出深渊。
薛平川在薛平阳的屋子外面守了一夜,一夜未睡,等到了天色亮了起来,外面有了下人走动的声音,薛平川才抵挡不住睡意地闭上了眼,坐在地上,倚着门板小寐。
薛平阳虽然醉了酒,但是他懂药理,早给自己服了醒酒的药,起来的时候身子倒是也无大碍,只是稍稍有些疲乏。
他缓着步子,长发未梳,散于身后,想到门外清醒清醒晕晕沉沉的头脑,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垂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弟弟薛平川。
薛平阳微惊,“你”字刚出口,就听见有人走了过来。
是郑国公。
郑国公亦属于七皇子党派,见薛平阳颇受七皇子重视,这些时日对薛平阳常有讨好的举动。
只是今个儿他这脸上倒是没了先前的那股子谄媚,平和得很:“刚醒?”
薛平阳颔首作揖。
郑国公笑问:“薛公子今日可有应酬?”
薛平阳摇头。
郑国公微笑:“既然如此,那七皇子今日设的游湖宴,你便随我一同前去吧。”
薛平阳的心里却陡然一跳。
七皇子邀他赴宴之时,从未让郑国公传过话,而是派人悄悄告之,这次是……
他不动声色地敛眉将这件事应了下来:“承蒙国公爷关照,薛某自是愿意前去。”
“甚好。”郑国公嘱咐完了这句之后,看了薛平川一眼,“薛二公子怎卧在这里睡了?”
“薛某待会儿便将他唤起来,国公爷不必担心。”
郑国公便走开了。
薛平阳挺直着身子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郑国公的背影,眼皮直跳。
若是事情真像是他担心的那样……
袍角忽然被人牵住,薛平阳垂头对上了那双明明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却显得干净了许多的脸。
薛平川方才将郑国公的话全听了进去,一时间睡意全无,他扯着自己大哥的衣袖:“大哥莫去,鸿门一宴,怕会是有去无返。”
他勉力站起身来,紧张地在自己的大哥耳边将昨夜他看见的事情全说了。
薛平阳神情越来越冷,到了最后,原本清隽若朗朗清风的面容崩裂,胸膛起伏,呼吸声渐渐急促:“当真?”
对上了薛平川眼底的认真,薛平阳不得不信这件事情是真的,与他相依为命长大的弟弟,没人比他更清楚,薛平川不会撒谎,七皇子不仅对他起了疑心,还想着要取了他的命!
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平川。”他忽然喃喃。
薛平川抬眼望向了他,眼底还挂着深重如乌云一般的阴翳:“大哥?”
“若是大哥有难。”薛平阳忽然发问,“你能帮大哥到什么地步?”
薛平川的神色一肃,忽然轻声一笑:“大哥是不是以为我只会躲在大哥的身后?”
“不会了。”薛平川摇着头,“若是大哥有难,需要弟弟,弟弟虽死不辞。”
……
薛平阳与薛平川议定了要来韶京,今晚由薛平川代替薛平阳前去赴宴,而薛平阳则是去寻韶京的故人,请那故人想想办法,给他与薛平川备两匹快马,以便于他们二人尽快离开韶京。
华灯初上,薛平川穿着薛平阳素日常穿的素青色长衫,与郑国公一道去江边,登画舫而赴宴。
薛平川与薛平阳孪生,性子虽有些不同,样貌体形却都有些相似,再加上对彼此知根知底,薛平川扮起自己的哥哥来几乎没有破绽。
往前的时候有大哥在,薛平川不需要应对任何事情,聪明才智不显,这遭单独跟着郑国公出来,偶尔遇见些什么人应对起来倒也颇为机智,比起自己能言善辩的哥哥来分毫不差,更是没人发现他不是薛平阳。
薛平川知道这是鸿门宴,倒是也不担心,大哥他说了,未时的时候便会在江东第一棵杨柳树下等他,到时候他只需假装是去如厕离开宴会,再到杨柳树下与自己的大哥汇合,便能安然无恙。
薛平川的胸中溢满了能拯救大哥于危难之间的自豪感,脊背挺得直直的。
酒过三巡,歌舞升起又罢去也有两三巡,薛平阳透过画舫打开的隔扇往外看,瞧着漫天星,约莫着未时快到了,他起身,借着如厕之故离开了宴席。
匆匆遮掩着面容来到了江东第一棵杨柳树下,杨柳树下却没有任何人在等。
薛平川回过身,看着一江灯光摇曳,听着画舫间传来的隐隐的丝竹声,心里不由得有些焦急,却还是不住劝告自己,道是大哥现在还没过来,再等等便好了。
只是还未遇到自己的大哥,薛平川便觉得自己的胸间一阵堵塞,而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而他也倒在了地上。
……
隔日鹊上梢头,唐尧志得意满、满面春风,起了个早,早早便在自己爹娘的院子外头,候着等着给安国公与福宁长公主请安。
唐尧自小性子难驯,在长公主院子里伺候得久了的婆子丫鬟都晓得世子连守时过来请安都没几次,这次世子这么早,一个个地有些担惊受怕。
世子会早来请安,这意味着什么,许是又做了错事,怕国公爷责罚,或者想早些来讨好一下长公主,好让他们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到时候一向温和的国公爷定然又会被气得大怒,而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跟着受到牵连,不知得看多久国公爷的难看脸色。
世子早来请安还真不是件好事……
是以满院子的人都是愁眉苦脸的。
安国公听着外头的动静,也是张愁眉苦脸。
长公主掐了把安国公的腰:“待会儿从咱们儿子进来,到咱们到程家去这段时间里头,你有一刻不笑,我便一日不理会你。”
安国公的身子微僵,嘴上没应,俊脸上却是为为难难地扯出了一个笑脸儿。
他是相不中程祈宁这个媳妇,程子颐的人品……让他的心里像是哽着一条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