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主卧睡着李有福夫妻,李有福四十多岁了,但事业成功、妻妾和睦,看起来没什么不顺心的他保养又好,看着就和三十四五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差不多。他妻子掀开被子下了床,贤惠慈善的她不放心睡在隔壁的人,“有福,我去看看安妮,她晚上说肚子疼我不放心,去陪陪她。”
李有福微不可查地皱了眉,翻看着杂志的他很快放下了杂志,捏着额角笑着对妻子说:“真是麻烦你了。”声音中带着疲累。
妻子温婉地笑了,“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多照顾是应该的。你早点休息,我在安妮那儿多待一会儿陪她说说话。”
“嗯。”看着妻子离开了卧室,李有福挂着笑容的脸沉了下来,心里面挥之不去的烦躁让他坐卧不安,索性站了起来,紧跟着出了房间。他没有开灯,借着墙壁上幽暗的壁灯摸索着到了地下室,拿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门,里面檀香的味道经久不散,黑暗中两根线香红色的光点如同野兽嗜血的双眸盯着李有福的一举一动。
李有福没有开灯,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房间的角落侧躺了下来,手温柔的摸着身侧的地面。当年轻时汲汲以求的一切变得唾手可得时,再面对它们反而觉得意兴阑珊,很想有个志同道合的人相濡以沫,但那个人,不见了……
···
南洲大学老校区这儿有个大湖,三四年前学校在湖里面投了鱼苗,经过几年的生长,这些半散养的鱼已经长得老大,今天学校放水捞鱼,有经验的老渔民看着沉甸甸的渔网,好家伙,长得竟然这般大,平均都有一个小孩子那么长了。
经过一个白日的辛苦,一共捞出来一万多斤鱼,新老校区几万号学生免费吃一顿鱼都还有多。多出来的,校领导经过商议在学校门口摆摊便宜卖掉,得来的钱继续买鱼苗,几年后又有成鱼可以吃了。
姜元乘机买了一条十七八斤重的大青鱼,在昆吾居里养了一夜,第二天杀了做全鱼宴。
“大金绕着水盆转了一晚上,恨不得跳进去来个活杀哩。”巴掌大的小脸青白灰败的小满恹恹地坐在厨房里的长桌旁,伸手去够盘子里的酥皮花生,小老板做的可好吃了,晒干的花生剥出花生仁,在调好的鸡蛋面糊里面滚一圈,捞出来放到油锅里炸,外壳变得焦黄捞出来控油,吃起来是又香又脆还甜丝丝的。
因为火候掌握的好,每一粒酥皮花生都是金灿灿的颜色,去掉酥壳,里面的花生干脆,当零食、做下酒菜都是不错的选择。
“哎呦。”小满委屈地收回小手,“大金好凶,你都拍红我了。”被她捂着的小手上苍白一片,天知道她哪里看出了红。
大金拿出长辈的款儿教育小满,“当鬼了不能够吃太多,小心不消化。”阳间的食物直接食用,积攒多了会在鬼的身体中形成阳毒,时间长了会肠穿肚烂。“人死作鬼,鬼死作聻”,成了聻比魂飞魄散还可怕。
小满有分寸,从来不多吃,大金今儿个这么严格,哼,当然是小满揭他的短,身为“监督者”怎么可以掉面子,不过是条鱼……是条鱼,好香啊。大金矜持地问:“姜元你在做什么?”
姜元暗笑,他说:“鱼头和鱼尾红烧,中间的鱼身我切了一段出来做成爆鱼片,其它的切成蝴蝶片做汤,鱼骨裹上面粉油炸后撒椒盐。现在就在油炸爆鱼片,我调了汁,炸好了在汁水里泡一会儿就可以吃了,甜咸香酥,你肯定喜欢。”
“怎么不做鱼丸?”大金几个纵身跳到姜元的身边,有些失望地看着锅里面正在炖的鱼头鱼尾,咕咚咕咚的汤汁渐渐浓稠,他看到姜元泡了粉条,估计是要放进去的。
“你要吃?”姜元夹着鱼片的筷子停了停,“鱼丸做起来太麻烦了,你要是想吃,做汤的鱼片我就做成鱼丸了。”
大金蹲坐在灶台上一本正经地纠结,苦恼地低着头,两个都想吃。毛茸茸的尾巴无精打采地扫了几下,眼看着要扫到锅里面了,姜元连忙阻止,哄着这位祖宗,“今天做鱼丸来不及了,就吃我说的几样,等明天有空了我去菜市场转转,买条鱼回来专门做鱼丸。”
垂着的大脸蛋儿抬了起来,一双琥珀眼亮亮的充满了期待,他又要摆长辈的架子又要当姜元手艺的小迷弟,冰火两重天的情绪在毛脸上交替出现,姜元都帮他觉得累。恰好一盘爆鱼出来了,他端着盘子抱着猫,送到了桌子上,让他们慢慢吃,省得蹲在锅台旁边,掉了一锅的毛。
姜元还挺满意现在的生活,昆吾居里面样样都好,不说其它,吃喝绝对是最好的,无公害又富含灵气的瓜果蔬菜普通人可吃不到。他前两天给在南洲辖下县城的家里面寄了一堆自己种的东西,爹妈收到后立刻开了个南瓜做上了南瓜粥,打电话过来说那个粥啊,香出一整栋楼,多少人家打听着谁家的东西这么好味。
唯一让姜元有些忧虑的是,他的转正之路挺遥远,望向窗外,窗外田地相连,打眼望去看不见边,开荒以来他已经陆陆续续开出了十二亩地,却离真正昆吾居历代主人的住所还很遥远。还有各种书籍,看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姜元好歹算是个学霸,都已经有些疲劳地不想看了。
唉,感情上也是一团乱麻,上次面馆一别,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为了转正,当屹立三界的男子汉,姜元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希望烦躁的情绪随着呼出的浊气被带出身体。
姜元跟着外婆学习来的手艺不错,还未用昆吾居主人的身份征服员工们的心,却已经用美味的饭菜征服了他们的味蕾。
吃完了饭,脏的碗盘自有鬼役收拾,饱着肚子的诸位站起来走动走动消食就行。
电脑那儿传来一声熟悉的“叮咚”声,珠珠过去查看,十指在键盘上如飞一般打字,很快新的一单生意被敲定。
珠珠头也不抬地说:“菩提寺的熊本雄订购五十斤的花生。”
“那就打包寄过去。”站着消食的姜元说了一声。
“不行,熊本雄付了加急件的钱,让今天一定要送过去。”
姜元:“……”五十斤花生而已,有客人订购几百斤的呢,不是照样走物流。他抹了一把脸,困意跟着一起抹掉,“把花生称出来,我送过去。”
第18章 杀威棒2:熊本雄
昆吾居地里面出产的东西很得客人的喜欢,经常是几百斤几百斤的买,南瓜、冬瓜、西瓜之类的瓜类恨不得一车一车的发,送去的地方也是千奇百怪,某山上的大道观、某河边的城隍庙、某万里之遥的荒芜山寨、某千里之远的伶仃荒宅……幸亏做鲜食物流的老板肯接单子,吃力不讨好地开着冷鲜车送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
后来姜元知道,和昆吾居合作的这家物流公司老板是只鸿雁成精,手下云集各种鸟类,过来拿货看似平凡的年轻人说不定就是展翅一挥便千万里的飞禽。
有一阵子禽流感闹得最凶的时候,物流公司还歇业了一段时间,就怕大妖小怪路上送货时不小心感染了病毒。
姜元:=
出来地铁站,姜元拎着五十斤的花生坐上了公交车,还需要近一个小时才能够到菩提寺。车上的人不多,姜元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袋子放在脚边,跟着一起来的大金放在了一旁的空位置上,大金嫌弃座椅又硬又不舒服,大脑袋挤开了姜元放在腿上的手臂,以与圆滚滚的身材截然不同的灵巧速度爬上了姜元的腿。
姜元翘着二郎腿,大金不高兴地拍了拍,示意他把两条腿放平了,等姜元如了自己的愿,他打了个哈欠在姜元的腿上团成了一团,唯有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照顾不到垂了下来,时不时晃悠两下。
坐在斜对面的小孩儿睁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大金,小手在空中抓着,嘴巴里说着:“猫,大猫猫。”
抱着他的年轻妈妈应和地点头,安抚着孩子不让他乱动。
姜元朝着小孩子笑了笑,孩子回应了个甜甜的笑容,好天真无辜的小孩儿,纯洁的仿佛一张白纸、不染尘埃。他手上无意识地抚摸着大金柔软的长毛,扭头看向了窗外,窗外是大片的麦田,麦田后是连绵的青山,山势起伏高低,会延伸入海,是南洲市最天然的屏障大青山。
千年古刹便在大青山的深处,据说山势拱卫形似莲花,在群山环绕间的菩提寺就处于莲花的花蕊处,享山中生机勃勃之气。百里外,大青山入海处有一道观与菩提寺遥遥相望,这一对望便有千年岁月。
南洲市内有一佛一道,市内的宗教气氛却并不浓郁,市民如祖辈们那般秉持着儒道的中庸思想,“有事烧香拜佛,无事不登三宝”,逢年过节往往能够看到南洲市的人去了菩提寺烧香,然后像是赶场一样又火速赶往道观。
一路行来,路边有虔诚的佛教徒三步一拜九步一叩,听口音绝大多数是外地人。
南洲市人不崇佛、道,却对这样虔诚之人相当尊敬。
公交车在蜿蜒的山路上前行,路两边是高大的林木,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地上落下斑斑点点,散碎的星子一般。山中温度较之于城市里要低很多,有山风徐徐而来,带着草木的香味,安静悠然,人就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在车后按响,车上迷瞪的人无不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过去,原来是四五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一定要让公交车放慢了速度,让他们超车过去。
公交车司机是个好脾气,虽然有些弄不明白,林间路窄但足够两车并行,他开车并不占道,为什么后面的车队还要按响喇叭催促他让道?
山中多怪事,司机在这条线上干了几十年见得多了,索性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让黑色车队先行。
车队擦着公交车往前开,公交车上的人看着它们议论纷纷,本来在母亲怀里面睡得香甜的小娃娃猛地大声哭了起来,妈妈怎么哄都没有用。
在孩子的啼哭声中,车内诡异地安静了下来,突然有人小声地说:“黑色的车子上为什么挂着白幡?”
姜元沉默地看过去,车子黑如墨,反光镜上系着的苍白绸带被风带得猎猎作响。有许多许多大小不一的狗跟着车子飞快地跑着,狗瘦骨嶙峋,嘴巴大张,鲜红的舌头甩了出来,腥臭的涎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水迹看起来如同狞笑的鬼脸。
公交车内人多生气足,小娃娃的哭声在沉寂的山林中回荡,竟然吸引来了一两条跟车的大黑狗,用着浑浊的眼睛垂涎地看着车内。姜元悄无声息地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糯米,打开窗户撒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了大黑狗的身上。如鬣狗的黑犬呜咽着向后退,缩着头、塌着腰、夹着尾巴,似在讨饶,但它们的眼睛流露的贪婪骗不了姜元的眼睛。
姜元再次拿出了一把糯米……
大黑狗畏缩,远远的传来了狗叫声,两条黑狗狂奔着往前追赶。
“雕虫小技。”貌似睡着的大金打击姜元。
“有用就行。”糯米克阴物,姜元带在身边防身的,没有想到今天可以用上。
埋首于爪子底下的大饼脸上满意的笑容一闪而过,作为合格的“督促者”大金严肃地不多夸奖,免得夸多了飞上天。
停止不前的车上,又有人小声地说着:“不会是灵车吧?”
气氛越发的吓人,黑色车队已经看不见了,公交车依然一片死寂。坐在司机后面的大汉甩着大花臂骂骂咧咧,“不就是几辆黑色的车子,宾利的豪车都没有见过,真是没见识。哪里来的白布条子,大白天的吓唬鬼呢,司机快开车,赶着上山办事呢。”
大抵鬼怕凶人,花臂大汉阳气足,嘴巴里又骂骂咧咧地一通乱骂,反而驱散了公交车内的阴冷,大家纷纷活络了起来,小娃娃也不哭了,纷纷说起了指责胡说八道的两个人,大白天哪里来的鬼。
那两个人面上讪讪,在他人的七嘴八舌中了解到车队不过是普通的黑色车辆,怀疑自己眼花了。
司机发动了车子,接下来的路平安无事。
···
姜元是给叫做熊本雄的客人送花生的,送完了就准备走人,并不想在菩提寺多逗留,稍微多待一会儿,他回市里面的时间就晚了,想玩可以下次早些来。
熊本雄是姜元送货以来唯一一个留下联系方式的,拨通了电话号码,彩铃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电话,“喂,请问是熊本雄先生吗,我是昆吾居来送货的。”
“稍微等一下,我让熊熊接电话。”一阵细碎的声音,手机很快易主,另一头传来了个粗犷烟嗓,“我就是熊本雄啊,麻烦你送到后山的灵囿来哟,我走不开哈。”
“行,我马上送来。”
挂了电话,姜元准备蹲下来把滚圆的大金抱起来,谁想大金用肉呼呼的爪子推开了姜元的手,“我自己走,稍微运动运动。”
姜元耸肩,正好,二十多斤的分量抱一路,他会手残的。
菩提寺香火鼎盛,信徒游人众多,进入山门就是个金色大鼎,鼎内插满了长短粗细不一的线香,香烟袅袅,氤氲出千年古寺的沉浮沧桑。
寺内需要几人才可以合抱的大树很多,树冠在地上交织出浓阴,给游人提供了歇脚的地方。走过正殿、偏殿,进入侧门沿着向上的阶梯一直爬行,约莫一刻钟能够见到一条向下的小路,岔路口竖着一块指示牌,往下走便是灵囿。
“王在灵囿,麀鹿攸伏”,灵囿便是周文王圈养珍禽异兽的地方。寺中借以取名,大概是想赞美养了十多年的大黑熊是灵兽?不知道具体哪年哪月,菩提寺后山来了一头高大的黑熊在竹林间晃荡,它也不干什么就是赖在这儿不走了,仿佛是要学南海观音座下的黑熊精那样,在观音大士的道场里当个守山人……不对,是守山的妖。
不过看现在大和尚们专门给他修建了豪华的园子,种上了结满瓜果的树木,按上了采蜜的山蜂,还有专人伺候……这哪里是来守林子当苦力的,明明是来当大爷的啊。
这样的好吃懒做,怎么就不被菩提寺嫌弃。
“爸爸看熊熊动了!”
“哇,好可爱,好想抱抱。”
“呜呜,妈妈,我不想回家,我想和熊熊在一起。”
“……”
好吧,总有人欣赏大黑熊的懒散。
站在高高的围墙外,里面沿着一条沿着围墙的长沟后头就是熊本雄的家了,地方很大,足足有两亩地,还有一个超大的、现代化的房子提供住宿。胸前有一弯月牙儿的熊本雄晾着肚皮睡在一棵桃树下,树上是尚未成熟的桃子,却已经隐隐有了桃香。
姜元在一众小孩之间,高高举起了手上的麻布袋,对着熊本雄展出了昆吾居特有的快递单,“熊熊。”他的喊声并不突兀,因为多的是人喊着熊本雄的小名。
树下小山似的大黑熊懒洋洋地撩开了眼皮,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过了不到一分钟,有个小和尚跑了过来,对着姜元合十行礼,气还没有喘匀呢就着急地说:“檀越请随我来,熊老师在后屋里等着您呢。”
第19章 杀威棒3:妻妾和美
菩提寺正殿供奉的是观音大士,后山便种了大片的竹林,竹海滔滔,清风送来,有阵阵声响。不过对于吃货来说,竹林更像是个大宝库,各种珍馐美味尽在其中,竹笋、竹荪、竹蛋等等,菩提寺做的玉兰片可是一绝,来了这儿肯定要带些回去的。
“玉兰片还是立春前的含苞笋做的宝尖最好,味道丰腴肥美,用来炒肉片,比肉还要好吃。”粗犷的烟嗓砸吧着嘴巴,沉浸在美食中,有些意犹未尽地说:“吃食上就是要吃的精细,同样的食材要吃就吃最好的。就说这玉兰片,我说的宝尖最好,后头节气做的冬片、桃片、春花,味道也不错,但和宝尖比起来就是差了些什么……”
十三四岁的清秀小和尚推开了门,领着姜元往里面走,“熊老师就在里头,请先生随我来。”小家伙来找姜元之前估计在收拾菜,裤腿挽着,露出细细的小腿上沾着水渍,还有一片小小的青菜叶子。光头上毛刺刺的,长着短短的头发,要不是身上青灰色的短褂僧衣,看起来和放假在家的小学生一样。
姜元逗他,“暑假作业做好了吗?”
走在前头的小和尚愣住,估计是没有想到姜元会问起这个,呆呆地说:“小学毕业了啊,没有作业。”说完了,苦恼地挠着自己的光脑袋,“不过师父给我找了个家教,每天都要网上授课一小时,让我提前学习初中课程,不然初中开学了跟不上,好烦哦。”
小孩子苦恼哟,就是如此的简单。
姜元爱莫能助,耸了耸肩膀,“没办法,谁让我们这儿是教育大市呢,补习蔚然成风。哇,好家伙!”
小和尚领着姜元一路走到了后面的饲养区,刚刚又用钥匙打开门走进了高高围墙围着的后院,现在绕过两三棵树,姜元赫然看到一头高大的黑熊人般坐在地上,靠着一棵独个伶仃的樱花树,树的阴影正好覆盖住了大黑熊,晒不到半点儿刺目的阳光。
“熊老师。”小和尚哒哒哒地走了过去,给姜元介绍大黑熊就是订货的熊老师,外面院子里的熊熊是熊老师放的替身,熊老师被人围观的烦了,就会放出替身偷懒。
圆头圆脑,看起来憨态可掬的大黑熊口吐人言,和姜元打了招呼之后继续说着自己那套吃的理论。樱花树不远处的菜地里,有个中年和尚挽着袖子、裤腿,戴着斗笠正在地里面摘青红二色的长条青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