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氏生生将脸上那份骇然压下去,突然笑了,反握住阿福的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阿仪有了倚靠,我只剩下你跟庭哥儿,有什么都先紧着你,等你爹回来,说什么做什么,你性子素来乖巧,不用我这个做母亲的提点。”
凤氏口中这么说,脸色却如吃了黄连勉强佯笑。
阿福忽生出十分的爽快。
本朝重孝,任凭凤氏是继室,如何百般蹂躏她,一个孝字压下来,也尽是她的错,上辈子她为了一个孝字,吃尽了多少苦,这世她想明白了,只对阿爹尽孝,刻薄就刻薄了,凤氏根本不敢拿她如何。
因为一旦她不孝,那便是连家子女不孝,庭哥儿不孝,日后他如何入仕途。
凤氏梦想当诰命夫人,为了庭哥儿,也绝不会主动传扬出去,上辈子阿福不懂,如履薄冰,被凤氏死死拿捏这点。
阿福走后,心腹婆子道,“夫人,就这么饶过这贱蹄子,太不甘心!”
凤氏捏紧茶杯,眼里毒针射出来,恨不能生啖其肉,“你道我如何不想,这贱蹄子跟她亲娘一个样儿,生的张勾人脸蛋!”
“替嫁这事儿本就趁老爷不在,我才敢捉弄,原想着等老爷回来,横竖都是连仪的错儿,谁知道这小蹄子,这一件简单的事儿,都能办砸了。”凤氏道,“以前倒是我小瞧了她,原来这身乖顺脸皮下,藏着一颗祸心。现在错过了良机,先把她哄好,才不让老爷对我失望。”
凤氏缓缓吐出一口气,“往后的,再慢慢说,既已晓得她真面目,不愁捏不住把柄。”
回去后,细儿道:“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模样儿,转眼又换成一副笑脸,真叫人叹为观止。”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事儿若无夫人首肯,二小姐怎么能干得出来,夫人却全然不提,当老爷不在,小姐任由她拿捏不成。
直到现在,细儿仍震惊素日里笑盈盈的二小姐,为了赖掉谢家这桩婚事儿,竟能想出替嫁一事,还把自己亲姐姐推出去。
幸好小姐没上当。
想到这,细儿不禁感叹小姐聪明。
那日阿福叫她们做一件事。
细儿要做的,是拿到一种叫大象藏香的熏香。
虽然那时连府被谢行羯的人把守,一只鸟雀都飞不出去,但那味熏香在库房里,谢家抬来的那一口描金箱笼里。
细儿拿张药单子,去向连仪讨要五十两银,连仪不会真给,为了拉拢她,带她去库房里,随意挑选那一口描金箱笼里的宝物。
连仪为了彰显诚心,还允许她多拿一样。
细儿故意挑来捡去,磨得杨柳不耐烦,最后不经意间,拿了那大象藏香。
但细儿至今不解这味香的用处,只晓得小姐在屋里熏了后,就使二小姐浑身软绵绵的,任由人捉弄,细儿还是很好奇,问道:“大象藏香究竟有什么用处,小姐没看过谢家那箱笼,如何晓得里头有?”
阿福道:“我在一本古书里见过,谢家那清单册子我瞧过一眼,自然记住了。”
其实是上辈子,她被韦氏陷害,深深记住了这味大象藏香,也记起来了,整个平阳府,只有谢家藏这味香。
这世她睁眼刚醒来,听闻谢家送来好几箱子聘礼,倒是大方,她吩咐虎儿悄悄把清单找来,果真见上面有稀罕的大象藏香,之后,才有细儿假意投诚去库房探的一出。
连仪知道她拿了这味熏香也无妨。
鲜少人知晓它的用处。
不仅是一味寻常清甜的熏香。
可以催情,可以软人肌骨,可以栽赃嫁祸,可以杀人于无形。
这些,连仪又怎么知道。
阿福却是知道的,她是重活一世的人,上辈子这天,一切历历在目。
康王重病,需要一味纯阳血的药引,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连仪,恰好这天连仪出嫁,于是风风火火派了人来,半路拦截花轿,最后是她连福被抬进那座铁箍般的金笼子。
没有正经人觉得康王府是好地方,那里死气沉沉,住着一个佛口蛇心半老徐娘的女人,还有一个吃人肉,折人颈骨的恶鬼王爷。
上辈子康王根本不喜欢阿福,要么冷冰冰的,要么眼含讥诮,在外人眼里宠她,不过是不耐烦府里妻妾的纠缠,他迎那么多妾室,不是为了贪欢取乐,是染了蛊毒。
早年大夫说康王活不过三十,直到来了个高僧,说纯阳女子方能压住他身上的蛊毒,延长他十年寿命。
韦长史听后搜刮世间纯阳女子,一个接一个抬进府里。
后来阿福进府,被发现不是纯阳女子,韦长史要将她赶走,康王觉得她是福星,出面做主把人留下来。
再后来好姊妹玉罗出了事,就如外人传的,阿福半夜凿冰,碰上了来寻碧狐儿的康王,稀里糊涂成了宠妾,之后又糊里糊涂引来韦氏的嫉恨。
上辈子韦氏设计杀她,阿福临死那刻,被利剑贯穿的剧痛之中,乍然捉住一丝端倪,康王之于韦氏,绝非仅是奶大的贵主子,韦氏用淫毒的大象藏香害人,已将心思暴露无遗。
想必康王回来,也不会狠心杀将自己奶大的乳母。
上辈子,阿福是枉死了。
但没关系,这世她可以做主,被抬进王府的不再是她,而是真正的连仪。
想到这来,阿福眉心又跳了起来,总觉得会出哪里要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