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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杳:“……”
    有必要让公关再去整肃一遍论坛风气了。
    清楚所谓父母对于林竹是什么样的存在,钟杳收收手臂,耐心低头,温声同他确认:“真的,我父母早就知道你了,特别喜欢你,一直催着我带你回家呢。”
    林竹呼吸有点儿急促,顺着钟杳的力道伏进熟悉的怀间,眼底水汽一点点沁出来。
    林竹张了张嘴,声音微哑:“哥你——你仔细跟我说说,叔叔阿姨喜欢我什么?我一定努力保持,我会做好的……用再乖一点吗?用不用多帮忙干活?我肯定听话……”
    钟杳心底蓦地一酸,轻声打断:“他们——和我一样。”
    林竹微怔。
    钟杳笑了笑,轻轻揭开林竹的眼罩,替他把水汽细致地一点点拭净:“什么都喜欢……”
    钟杳低头,声音柔和:“非常喜欢。”
    林竹难以置信地仰起脸,胸口轻微起伏。
    他的唇瓣忽然被轻轻一碰,下意识张开嘴,舌尖忽然跟着微微一甜。
    “还得多吃点儿糖。”
    钟杳的食指屈起,跟着在他唇上一印:“跟我回家……好吗?”
    林竹含着糖,唇角慢慢翘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
    检查结果出来,两个人都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林竹承担了大部分混混的攻击,身上青了几块,也都没有大碍,只要养几天淤血就能消退。
    钟杳的心终于放下来,领着林竹出了医院。
    两人才踏出医院,就忽然被蜂拥上来的媒体一股脑围了个结实。
    街头斗殴,两个打十个,中国人,功夫,本地警方执法不力。
    这些关键词已经足够让本地媒体兴奋,钟杳的身份还没被公开出来,就已经招来了不少的赶来争取第一手资料的记者。
    担心林竹不小心再受什么伤,钟杳不敢硬闯,只能尽量简洁地回应了一串问题,好不容易在摄制组的接应下突出重围,上了等在门外的车。
    消息不可能拦得住,美国媒体的照片一登出来,国内网络就跟着炸了锅。
    摄制组抱着记录两人甜蜜片段的念头打开了镜头,恰巧把那一段惊心动魄的街头斗殴全录了下来。和钟杳沟通之后及时放上了微博,转眼点击量就破了百万。
    “钟老师到美国的第一条海外新闻,居然是社会版的……”
    公关忍不住感慨,轻车熟路地控制着舆论事态,一边关心因公受伤的经纪人:“林老师怎么样?伤得重吗?”
    林竹坐在地毯上,摸索着叠衣服:“不重,不过暂时应该顾不上你们了。”
    好不容易弄清楚了语音引导怎么操控手机,趁着钟杳在楼下和摄制组协商的功夫,林竹忙里偷闲,联系上了国内的团队。
    医生说至少要修养一周时间不能高强度用眼,对工作效率的影响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林竹试着用语音读了几条回复,就被机械音棒读的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闹心得关了微博。
    近期没什么需要忙的事,放个假也影响不大。
    林竹索性彻底放权,把应对国内的工作交给了一路跟来的核心团队:“靠你们了,我跟钟老师回家度个假,最近没事可以不经常找我……”
    公关也看到了照片,知道林竹眼睛受了伤,难得体贴地答应下来:“放心吧,快过年了,狗仔都懒得作妖了,出不了什么事,我们盯着就行。”
    林竹把新的羊毛袜整整齐齐卷成一团,装进整理袋里,没说话。
    公关疑惑:“林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就完了?”
    林竹忍不住:“你不问一下我跟钟老师回哪个家吗?”
    这种事又不能找大哥炫耀,现场导演一天都在和钟杳商定拍摄计划,林竹憋了一天,都快憋疯了:“比如我们俩——我们俩度假干什么,是不是回去见爸妈了,钟老师的爸爸妈妈喜不喜欢我,我们俩打算住多久,怎么过年之类的。”
    林竹觉得自己还是挺敬业的,红着脸拿起手机,循循善诱:“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小报又编黑料,说我跟钟老师私奔了,你们也好拿事实详尽地让他们闭嘴……”
    公关:“……”
    已经发誓不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的公关被林竹强行踹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哪家小报吃饱了撑的,会编这种黑料?”
    “人心难测,不一定的。”
    林竹认认真真:“我跟你们提前说一下,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我要和钟老师回家,钟老师说他的爸爸妈妈都很喜欢我,是那种喜欢,不是需要我做什么才喜欢我的那种——我就不详细说了,你们能理解吧?就是——”
    公关毅然挂断了带伤工作的经纪人的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挂断提示,林竹不无失落,轻轻叹了口气。
    公关也不能分享他的喜悦……那就实在没什么人能说了。
    林竹努力压着胸口翻腾的雀跃期待,寻摸着扯过钟杳的衬衫,认认真真顺着缝线叠起来,放进行李箱里。
    要不是打字太不方便,他都想发条微博了。
    钟杳的爸爸妈妈喜欢自己!
    林竹从来都一点儿不知道怀疑钟杳的话,钟杳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是喜欢的。
    林竹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高兴得一整天都闲不下来,上药休息都尤其配合,滴消炎的眼药水疼得脸色发白,也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生怕被钟杳带回家的时候自己状态不好。
    没人听就没人听,自己有人喜欢了。
    林竹高高兴兴哼着歌,又扯了一件衬衫过来,勤勤恳恳地叠整齐。
    门外,担心了一天的现场导演想上来看看林竹的伤势,看见站在门外的钟杳,脚步一顿:“钟老师——”
    钟杳朝他做了个手势:“嘘……”
    现场导演连忙噤声,把摄制组专门去买来功能齐全的药箱递给钟杳,顺着楼梯退了下来。
    钟杳无声道了谢,落下视线,抬手轻按上扶手。
    钟杳静静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软得不成样子。
    哪怕在和林竹做下保证的时候,钟杳都没想过,林竹会因为这个承诺这么高兴。
    钟杳总想对林竹更好一点儿,可他的经纪人大概是小时候吃的糖实在太少了……每次才稍稍给一点儿,就高兴得能给他当场开一朵花出来。
    听着林竹紧张兮兮地排练完了见爸妈的最后一种方案,钟杳在门外体贴地站了一刻,终于推开门,把循声准确扑过来的经纪人稳稳接在了怀里。
    *
    铺天盖地的新闻也有反效果。
    消息传到国内的第二天,林松就抛下了国内的一摊子事,火急火燎地订了机票直飞美国,攥着钟杳的肩膀险些把人晃出了脑震荡。
    林松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林竹这两天一直听话早睡,这会儿已经躺下睡熟了。要不是钟杳睡前看了眼手机,都不知道林松居然就这么飞了过来。
    “恢复得很好,已经能稍微见光看东西了,还要每天滴眼药水,这几天尽量不用眼睛。”
    钟杳这两天都陪着林竹在家,事无巨细地跟林松解释:“我反复跟医生求证过了,那边打了包票,不会伤到眼睛,视力也不会下滑的。”
    林松皱紧眉头听了半晌,又看了一遍美国医生的诊断书,总算稍稍放心,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钟杳稍一沉吟,还是开口:“我能问一件事吗?”
    知道弟弟没事,林松一颗心都落了下来,放松下来懒洋洋靠在后座上:“什么事?”
    钟杳拿过那份诊断书:“医生说,小竹的眼睛受过不止一次伤。”
    林松身形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僵。
    钟杳钯诊断书收好,声音轻缓:“我有点在意这件事。如果不方便的话,不说也没关系,我不会问他……”
    “都是过去的事了……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没想到这些事到了现在还是隐患。”
    林松微哂,抬手遮住眼睛,慢慢揉着额角:“其实——就算你直接去问小竹,小竹大概也不会不告诉你的。”
    钟杳摇摇头,递过去一支烟。
    林松接了烟没抽,咬在嘴里过干瘾,声音含混:“我和你说过吧?小竹他——他有时候,不是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能做出一些比较失控的事来……”
    钟杳心口忽然狠狠疼了下。
    他记得林松和他说过这句话,还记得林松那时候莫名其妙地叫他多担待多小心,却并没能对这句话的意义产生多直观的印象。
    那时候他还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这句话下面藏着的都是多惨烈的伤痕。
    林松咬咬烟嘴,看向车窗外:“你知道,我们的——我们的爸妈,不太接受他的眼睛。”
    林松:“小竹十几岁的时候,他们曾经试图劝小竹去做手术——移植角膜管用就移植角膜,角膜不管用就摘除眼球。他们觉得小竹有这个能力很——总之他们坚信,只要小竹没了这个能力,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快快乐乐地好好生活了。”
    “小竹是个很乖的孩子,所以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只要没有这双眼睛了,只要把眼睛毁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么想的次数多了,等到他受了刺激,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就……”
    林松扯扯嘴角:“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弟弟都已经好了,我才知道。”
    钟杳胸口一悸。
    林松隔了半晌,继续说下去:“他从小就怕黑,特别怕,到哪儿都得有亮光,从来不准人蒙他的眼睛,晚上睡觉一定要开灯——”
    林松深深吸了口气:“幸好他怕黑……”
    林松没有明说,钟杳却止不住地背后生寒。
    汽车飞驰在夜幕里,两侧的路灯不断划过。林松把那支烟慢慢揉碎,打开张纸巾包进去:“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小竹已经好了,没必要再提起来。”
    钟杳点了点头,没应声。
    林松看了看他的脸色,又紧张起来:“你在想什么?不是说这次不要紧吗?你还瞒了我什么是不是——”
    “是不要紧,只要好好调养就会好的。”
    钟杳打断他,轻轻攥了下掌心:“我在想,如果那时候我在就好了。”
    林松目光微微一缩,飞快挪开视线。
    怎么——就会错过了呢?
    即使林竹依然坚持说不定那时候钟杳资助的是另外一个非常中二并且幼稚的小屁孩,林松却莫名坚信,那时候和钟杳产生交集的一定就是自家弟弟。
    那些年里的每一个伤痕累累的晚上,小林竹都本来是可以抱着钟杳寄去的信,暖暖和和安安稳稳地睡着的。
    在那些他作为兄长毫不称职一无所知的年月里,小林竹原本是可以有一个天下第一最最好的朋友的。
    一想到这个,林松依然忍不住想去手撕了那家孤儿院的院长。
    林松满心的意难平,钟杳也没再说话,一路上只有汽车发动机孤独地轰鸣着,安安静静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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