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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客气了。”崔世君说道。
    那霍嘉便不再内宅多留,带了善哥儿出去。
    他走后,崔世君也要出府,莫婉心知她要去清华观,并未挽留,亲自送她到门口。
    她原要再送,崔世君劝她留步,说道:“奶奶请回吧,我此次上门,一则是来看你,二则住在你家园子里,还不曾向你道一声谢,等闲了,我再来看奶奶。”
    莫婉一笑,握着她的手说道:“姑姑要谢,只谢老侯爷就是,那园子是老侯爷的私产,我和侯爷只遵他的吩咐办事。”
    说罢,她停顿片刻,又道:“我刚才说老侯爷肯听姑姑你的话,倒不是夸大,姑姑若是能劝老侯爷好生保重身子,也算是解了我们侯爷一桩心事。”
    她的话里有未尽之言,崔世君并未多说,莫婉便命左忠家的送她到二门。
    且说马车出了宁国府,崔世君叫出城,阿杏问道:“不是说要去衙门里寻大爷么?”
    “不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他。”她惦记着霍云,也不知他又哪里闹起别扭,病了还要折腾,趁着天时尚早,到清华观里先去看一看他是正经。
    第100章
    马车出城,一路驶向清华山,路上经过她们住的别院,庄院隐在一片青山苍翠之间,显得幽静安宁,不过崔世君无心观景,她回想着莫婉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莫名有些惆怅。
    只等马车停在山腰,崔世君步行上山,春日雨多,山上泥泞难走,比往日多花了半个时辰方才到清华观,清华观里的志文道士和她是老相识,数年不见,二人一番问侯,志文引着她到正殿沾香祈福,听说她此行是来看宁国老侯爷,志文不再与她多话,只叫她自去寻人。
    此时已到午后,她们几人早就饿得饥肠辘辘,阿杏说道:“姑娘中午没用饭,我去问问观里还有没有吃食。”
    崔世君急着去见霍云,再者观里的规矩,过了饭点就不再提供饭菜,她道:“不急,我们先去看看老侯爷。”
    宁国侯霍云仍旧住在老地方,崔世君来了多次,自是熟门熟路,她刚到后山,就见火华垂头丧气提着一个食盒往外走。
    崔世君出声喊住火华,火华看到是她们来了,眼前发亮,三两步跑过来,惊喜的问道:“姑姑,你怎么这会儿上山了?”
    崔世君揭开食盒,只见里面的饭食一口未动,她道:“听闻老侯爷病了,又不肯用药,可是你惹他生气?”
    火华小心的觑了崔世君一眼,他如何敢明说,惹老侯爷动怒的人正是你老人家。
    崔世君岂知自己正是这事主,只当是火华伺候不周,火华噘嘴说道:“我哪里敢惹老侯爷生气。”
    想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说道:“老侯爷的心思难猜着呢,这一连几天,药也不吃,饭也不吃,刚才我送饭进去,还讨了一顿骂,我劝姑姑不如稍后再进去,省得撞上枪口了。”
    崔世君和霍云相处了这些年,早就摸清他的脾气,这人动起气,只管顺着他就好,她抬脚跨进院子,看到霍云躺在廊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这人分明早就听到崔世君的声音,偏要等到她进了院里,这才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睁眼,摆明就是要无视她。
    虽是春日,天气却并不好,崔世君提着裙摆走到廊下,柔声说道:“外面风凉,老侯爷本就病着,坐在风口,岂不是越发对身子无益。”
    霍云不理,崔世君转头对阿杏说道:“你去屋里拿条毛毯。”
    阿杏进屋,寻了一条毛毯,并拿了一个小杌子,崔世君把毯子搭在他的膝盖上,顺势坐下来,喊道:“老侯爷,你心里有气,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霍云充耳不闻,崔世君轻声说道:“你这一病,不光宁国侯和夫人担心,便是我,得知你病了,急急忙忙赶上山,这么多人牵挂你,你难不成还要拿自己的身子与人赌气。”
    她这一番苦口婆心的话,总算让霍云睁开双眼,只不过他眼底冷冰冰的,拿出一副要与人置气到底的架势。
    “老侯爷,若是谁不好,你说出来,也好叫人知道,省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崔世君问道。
    她好言好语的劝了这些话,霍云像是闭嘴的河蚌,一语不发,最后干脆又合上眼,打定主意绝不给崔世君好脸色看,一旁的阿杏看得直撇嘴,这老侯爷就是看准她家姑娘好性儿,这才一味的拿她煞性子。
    来了半日,这老侯爷始终不开金口,崔世君多少看出了一丝端倪,只怕这老侯爷是在生自己的气,可她暗自想了许久,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哪里惹到他,于是也跟着静默不语。
    一时,院子里静悄悄的,火华在院门口探头进来望了两眼,又缩回去,没过一会儿,他又探进头,冲着阿杏招了招手,阿杏犹豫了一下,出了院子。
    到了门外,阿杏抱怨道:“老侯爷是怎么了,我瞧着像是在生我们姑娘的气呢!”
    火华急忙掩她的嘴,悄悄说道:“可不就是在生你们姑娘的气么。”
    阿杏诧异的说道:“这是从何说起,上回老侯爷下山还好端端的么,这些日子我们姑娘安生的呆在院子里,也就今日往宁国侯府去了一趟,哪里又惹他了?”
    火华说道:“我且问你,姑姑是不是托人在长安城里置业?”
    “是有这事,不过这跟老侯爷动怒又有何相干?”阿杏说道。
    火华拍着大腿,说道:“正是为这事闹的,你说姑姑在别院里住得好好的,置甚么产业呢,况且又是背着我们老侯爷,他老人家只当姑姑是在跟他见外,能不生气么!”
    今日遇着侯爷审问他,他好歹记得自己是老侯爷的人,并不敢细说里面的详情,饶是如此,还要被老侯爷骂是背主的奴才呢。
    阿杏被气笑了,她道:“你们家别院再好,那也是你们的,我们姑娘只是借住罢了,总不能赖着不走吧。”
    “你们住一辈子才好呢。”火华嘴里嘀咕一句。
    主子们心里不畅快,他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当差,火华苦着脸直摇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包点心递给阿杏,说道:“都这个时辰了,我估摸着你和姑姑都没吃饭,先垫一垫肚子吧,只望着姑姑能劝好老侯爷就好了。”
    阿杏有心想为她家姑娘争口气,不接他的吃食,奈何肚子实在饿得紧,只得愤愤不平的接了过来,又靠在墙角,一边吃点心,一边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再说里面,崔世君自说自话了半日,老侯爷一句也不接腔,她便住了嘴,只抬头仰望天空,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她在冷风潮地里陪着坐了半响,又饿了一整日,不觉有些疲乏。
    发了半日怔,崔世君轻轻叹了一口气,便起身走下台阶,谁知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霍云气恼的声音;“你尽管走,我先前就猜到了,回到长安,你必定要与我这老鳏夫划清界线,以免我连累了你的名声。”
    说罢,他冷笑两声,说道:“也罢,你搬走倒好,如此才能和我霍云断得干净,等过几日,我也要走了,你且放宽心,我走后,自此再不踏进京城地界一步。”
    说到气处,胸口一起一伏,膝盖上的毯子也滑落到脚边。
    崔世君站定脚步,她回头看到霍云满脸铁青,显见得是怒意难平,这才幽幽说道:“我不过是饿了,想叫火华给我找些吃的,莫非吃老侯爷一顿饭也不舍得?”
    她的话刚说完,霍云一口气噎在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拿一双眼睛气愤的瞪着崔世君,恨不能在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
    这老侯爷的脾气就跟孩儿一样,好一时歹一时的,要是被他三两句话就吓唬住了,崔世君也不能跟他一走就是三年,她喊着火华的名字,火华忙不跌的跑进院里,说道:“姑姑,你有何吩咐?”
    崔世君问道:“有吃的么?”
    “有。”火华点着头,他道:“中午老侯爷的饭菜还未动,我拿到厨房里去热一热,或者姑姑想吃别的东西,我再到厨房去问问?”
    霍云见自己的小厮这副殷勤狗腿的模样儿,气不打一处来,用力瞪了他两眼,火华缩着肚子装鹌鹑,假装没看到老侯爷怒视的目光,崔世君朝他摆摆手,说道:“不拘甚么,有吃得就行。”
    火华一溜烟的跑了,崔世君仍旧坐回那小杌子上,顺手捡起地上的毛毯,重新搭回霍云的身子,并道:“我听出来,老侯爷这是在跟我置气呢,虽说我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老侯爷这般大动肝火,不过老侯爷是轻易不动怒的人,这回为我连身子都气坏了,想必我的确是哪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罢。”
    她语气不急不缓,又道:“我这里先向老侯爷道一声对不住,老侯爷大人有大量,还望不要与我这不知短浅的妇人一般见识。
    霍云越发憋了一肚子火气,瞧瞧这话,看似是在请罪,实则是暗指他心胸狭窄。
    不久,火华提着食盒回来,后头还跟着阿杏,火华问道:“姑姑,饭菜摆在哪里呢?”
    崔世君指着老侯爷旁边,说道:“就摆在这儿吧。”
    火华低着头,不敢看他家老侯爷的脸色,进屋搬出矮桌,他和阿杏二人将热好的饭菜一一摆上,崔世君扫了一眼,除了老侯爷的剩饭,另外还有一碟清华观自做的梅花糕。
    问过阿杏,得知她已留了饭,崔世君便施施然的坐下来,享用着老侯爷的饭菜。
    想来当真是饿了,一桌子饭菜崔世君吃了大半,霍云冷眼看着她,她也没半分不自在,只待吃完,阿杏送上手帕并香茶。
    彼时天色不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一场大雨将至,崔世君不得久留,她喝了半盏茶,慢悠悠的说道:“老侯爷,我该下山了,是我惹老侯爷生气,又劝不动老侯爷保重自己的身子,少不得明日再来,虽说也不知做些甚么才能叫老侯爷消气,不过能守着老侯爷也好。”
    说着,她喊来阿杏,主仆二人便要下山,火华望着他家老侯爷,看他家老侯爷没发话,自作主张将崔世君送到山门。
    第101章
    第二日,崔世君一大早就上了清华山,昨日下山时,她已从阿杏口中得知,老侯爷与她置气,全因她托负妹夫置办私宅,而未曾知应他一声,崔世君先是觉得诧异,而后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崔世君辗转难眠,直到天快亮,她迷迷糊糊梦到头一回见到老侯爷的情形,那时老侯爷身穿灰色的道袍立在梅树底下,整个人优雅高贵,却又显得清冷高傲,她心想,这人一定很孤寂,要是与他说说话,能抚慰他心里的不平就好了。
    梦醒时分,崔世君心头一阵怅然若失,却又说不出为何如此。
    到了清华观,崔世君来到宁国老侯爷的住处,天色尚早,火华正蹲在院门口吃早饭,他看到崔世君远远走来,三两口趴完碗里的饭菜,站起来冲着崔世君笑嘻嘻的问了一声安,说道:“姑姑来了,可吃过早饭不曾?”
    崔世君含笑着点头,她问道:“老侯爷呢,可用了饭?”
    火华连忙点头,回道:“用了,早上端过去的一碗米粥和两个豆腐皮儿包子都吃了。”
    崔世君又问道:“药呢,也用了?”
    “都用了。”火华简直对崔世君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果然没看走眼,只有这位姑姑才能治得住他家老侯爷。
    听说霍云已经不闹别扭了,崔世君放下心,也难得跟火华开起玩笑,她道:“你们老侯爷兴许是怕我跟昨日一样,抢了他的早饭,这才趁我来之前,赶紧先吃完。”
    她的话音刚落,从院里传来一声轻咳,崔世君跑进院门,只见霍云站在廊下,院浅屋矮,她刚才说的话,他尽听在耳中呢。
    崔世君走到霍云的跟前,先细细的打量他几眼,说道:“老侯爷的气色瞧着好多了。”
    霍云觑了她一眼,没作声,崔世君心知他是拉不下脸面,耐心说道:“今日天气不错老侯爷在屋里闷了好些时日,何不出去走走,就当是散心呢。”
    霍云懒洋洋的回道:“不去。”
    崔世君并不气馁,她想了一下,说道:“老侯爷身上发懒,不愿出门也罢,不过我听观里的小道士说后山的桃花开了,正想摘些花瓣做胭脂膏,要不老侯爷把火华借给我,我们三个人去摘花,要是有多的桃花,还能给老侯爷酿些桃花酒。”
    霍云在清华观住了多年,后山那几株野桃树品相不好,能做甚么胭脂?不过想到崔世君难得上山一趟,竟要撇下他去后山摘桃花,顿时有些不乐意。
    崔世君暗中看他神色,她原本不是为桃花而来,只想寻个借口叫霍云出门走动,眼见他已有些意动,便道:“老侯爷,你放心罢,我们三个人动作快得很,下午就能回观里,我再叫火华去跟厨房里的小道士打声招呼,给他中午记得给你送饭。”
    霍云皱起眉头,抬着下巴矜持的回道:“罢了,我就陪你走走吧,反正闲着也无事。”
    崔世君抿嘴一笑,招手叫火华来,吩咐他去找个小篮子等会儿装花。
    火华嘻皮笑脸的说道:“姑姑,前几日下雨,只怕山路不好走,你若要桃花做胭脂,不如等过些日子,我寻好的给你摘一大篮子,包你用不完,你要是想和老侯爷散步,往山门那条路好走,景致还更好一些呢。”
    霍云瞪他一眼,嘴里呵斥道:“混账东西,越发会躲懒,明日打发你回府,再换勤快的小厮来服侍。”
    火华被骂得像霜打的茄子,崔世君温婉可亲,火华向来不怕她,不过他们家老侯爷说一不二,火华岂敢再讨价还价,赶紧溜出门找篮子去了。
    不久,火华找观里的道士借了一个篮子,篮子是用来装菜的,结实耐用,只是用来装花有些不趁手,霍云恼火华不会办事,不悦得看了他几眼,火华不敢吱声,拉着火华躲到远处。
    锁了院门,一行四人沿着山路往后山走去,走了半日,火华和阿杏远远的落在后头,经过一处山坡,霍云见坡上长着不少野藤,他停下来,用匕首割了几根藤条,说道:“我给你编个花篮。”
    说罢,他嫌弃的看了崔世君手里提的菜篮:“你手里那个破筐快些丢了吧,提着还不够费力的。”
    崔世君看他动作熟稔,饶有兴趣的说道:“老侯爷还会这个手艺呢。”
    霍云回道:“这有甚么难的,看别人编就学会了。”
    他寻了一块石头坐下,选了柔韧的藤条,不过三五下就编好了底筐,却看他十指翻飞,不多时就编好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篮,编好后,霍云从怀里取出一方素白的手帕垫在篮里,然后递给崔世君。
    崔世君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笑眯眯的说道:“老侯爷,多谢你,我很喜欢这个花篮。”
    “甚么大不了的东西,也值得你道谢。”霍云嘴里轻哼。
    他二人耽误了小半日,等再起身时,日头已高高升起,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春回大地,路边的野草冒出点点绿意,让人见了心情畅快。崔世君不紧不慢的跟在霍云身旁,他因病体未愈,出门时披着一领风衣,此时走热了,便解下风衣,顺手递给崔世君,崔世君接过来搭在臂弯里,问道:“老侯爷,你不问我置业的事?”
    提起此事,霍云脸色一沉,冷笑说道:“你自己的事,问我做甚么?横竖我知不知道,你哪里会放在心上。”
    话刚出口,他又不禁有几分悔意,他俩刚刚和好,这人百般的赔罪,若是再端着架子,把她气跑了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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