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南面容沉静,“共事一场,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肖明像根木头。
过了好一会,他又摊开小本子,拽下笔帽写字。
如果你回头,我给你找路。
林少南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你还是把那个人的话听进去了。”
肖明写,没有。
“那你说什么回头?回哪?”
林少南眼里渗着冷光,语气清雅如常,“我告诉你,我这个人从来只会往前走,也一定会往前走。”
肖明的面颊肌肉绷着,笔尖把纸戳透,期间一直没把头抬起来。
林少南乏了,“下去。”
肖明开车门,听见背后的声音说,“我们在一条船上,船沉了,我有的是办法上岸,但我保证你绝对会沉下去,所以今天不能出意外,你给我谨慎些。”
林少南揉太阳穴,“还有,小心。”
按着车门的手一顿,肖明以下车的姿势回头,眼帘上抬,看他一眼。
线条凌厉的唇小幅度动了动,隐约是说了什么。
林少南心不在焉,没怎么注意。
之后就是“啪”地一声响,车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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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带王于漾走的是地下通道,潮湿昏暗,土腥气很重。
王于漾在后面,视野模糊,他手摸着冷硬粗糙的石壁,脚步挪的很小很慢。
一是他怕自己摔倒受罪。
二是想多闻点气味。
苏沫抱着小狗,不快不慢的走在前面,脚步很是悠闲。
“沈二爷,你还好吧?”
王于漾没搭理,随着他慢慢往前挪,药物的味道源源不断往他的鼻息里扑。
附近有间实验室,混杂着一股子年代久远的味道。
第78章
王于漾以为苏沫要带他去的地方就是实验室, 等各种药味距离他的鼻息越来越远, 他才知道目的地不是那里。
这让他松口气,时间能拖一拖最好。
王于漾走走停停, 前面的苏沫没刻意等他, 抱着狗走的十分悠闲。
冷不丁地, 王于漾听见黑暗中响起苏沫的声音,“沈二爷, 你怕吗?”
王于漾说, “怕啊。”
苏沫轻轻笑了,“看不出来。”
几秒后, 他又问, 很好奇的样子, “怕什么?怕被改掉记忆?”
王于漾慢慢挪着脚步,漫不经心的挑眉,“会有人不怕?”
“记忆从某一方面来说不可取代,其实只是人在一个或者几个阶段里赋予的情感定位, 换一份新的, 接着那个轨迹制造下去, 不影响身心健康,更不会影响活着。”
苏沫语调温和的近似安抚着什么,“说不定更换掉记忆,做另一个自己,拥有另一种人生,反而活的更轻松, 能体会以前体会不到的快乐。”
王于漾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茉莉香,知道苏沫这会站在原地,他正在往那边挪近。
“’假设‘唯一的意义是想错开现实。”
这话不知是戳到了苏沫什么地方,王于漾明显的察觉他呼吸急促了些,之后俩人就没有了交流。
不知道在通道里摸着石壁走了多久,王于漾重见天日时,整条手臂已经麻了,手心里湿乎乎的,全是被石头磨出的红痕跟细口子。
苏沫看他的手,眼里的恍惚跟迷茫一闪而过,抱歉的话说的像模像样,“沈二爷,不好意思,让你受罪了。”
话音落下,苏沫就径自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看见一个小贝壳,就捡起来塞进小狗怀里。
王于漾的视野里是个石头滩,脚下是块形状任性的石头,他没眺望大海,只是不着痕迹的观察四周,两三秒后就收回了视线,跟在苏沫身后。
路过之处能见到一些小海葵,在水坑里自由生长着,海浪声阵阵,原生态的风景很美,苏沫哼起了小曲子,像某种民谣,王于漾没听过,却觉得分外耳熟。
不多时,苏沫停下来,王于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个小石洞,旁边满是被岁月遗忘的荒凉痕迹。
苏沫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搬开洞口的石头,耐心十足,童趣比在沙池里的时候更浓,带着些难掩的雀跃,“这是我跟师兄的秘密基地。”
王于漾猜到了,他没说什么,注意力都在周围。
很快的,苏沫进了石洞,王于漾没进去,而是站在一块较高的地段,尽可能的让自己显眼点。
海风很大,吹的他头疼,眼睛也疼,他把手上有点干的血迹擦在裤子上面,脸埋进手中,用力搓了搓冰凉的皮肤,让自己更冷静些。
这场局要收尾了,王于漾想,该是时候准备准备,迎接新年了。
石洞里忽然传出惊喜声,“找到了。”
王于漾回到原处,看苏沫从石洞里出来,手里多了一个长木盒。
苏沫坐在石头上面,把木盒打开,脸上浮现一抹饱含感慨的笑容,“保存的很好,都在。”
他一边笑着,一边拿出酒瓶,拔开木塞,“这是葡萄酒,沈二爷尝尝。”
王于漾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不喝葡萄酒。”
苏沫置若罔闻,他把小狗放腿上,腾出手往酒杯里倒酒,“我师兄种的葡萄,我酿的酒,尝尝看。”
故事要开始了,王于漾作为在场唯一的听众,有必要做出点诚意,于是他蹲下来,接过酒杯,浅抿了口葡萄酒。
“当年我们好了,要在今天一起回这里喝酒。”
苏沫跟他碰杯,眼角眉梢都是轻松的笑意,颇为真诚,“我没忘记,来赴约了。”
王于漾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也说给小狗听。
在苏沫看来,这副皮囊加上基因,两者结合在一起,就当是师兄本人在这里。
与其说是实现约定,不如说是完成烂尾工程,拖拖拉拉了很多年,终于完工了,从今往后也不用再费心思记着。
这场所谓的叙旧,仪式感很强,是苏沫的自我解救,明晃晃的摊了出来,不做掩饰。
就连粉饰太平都不想做。
王于漾盯着苏沫,敏感的感受到了一丝恨。
“我们是在岛上长大的,孤儿,跟着老头一起生活,抓活耗子,扔死耗子,洗衣服做饭,打扫实验室,什么事都干。”
苏沫看着酒杯里的葡萄酒,“接触实验是很偶然的事情,老头有时候会教我们些东西,尤其是喝了酒的状态下,他死了以后,实验室就是我们俩的家了。”
“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很漫长,早上醒来就不知道干什么,很无聊也很慌,老头留给我们的只有一个实验室 ,我们就学着他在世时那样拿耗子做各种实验来打发时间。”
王于漾看得出来,苏沫很放松,没顾忌,听众手上都是针眼,来的时候还注射过一支,走路都虚的冒冷汗,没有攻击性。
待会还要被洗掉记忆,不需要防备。
“小孩子的记忆跟学习能力都很强,我们做了很多有意思的实验,从中找到了乐趣。”
苏沫的眉间有三分笑,“说出来沈二爷可能不信,我是个内向的人,有轻微的社交障碍,不愿意与外面的人接触,就喜欢待在实验室里。”
“未来会怎么样,我没想过,有师兄在,我不需要想,只要跟着他就好,他会把什么都想好。”
王于漾见苏沫转头,就迎上他的目光。
苏沫看着他,微挑的眼眯了起来,回忆着说,“有一天下午,三四点钟,狗死了。”
王于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想起是原主养过的那只溺水小狗。
“师兄把狗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面,很伤心的坐了一晚上,天亮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我六神无主,慌的在他房门口蹲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沫浓密的睫毛轻微眨动,“我蹲累了就坐着,坐累了就干脆躺在地上,后来实在是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我是被师兄叫醒的,醒来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至今都记得他那时候的模样,他很兴奋,激动的抓着我的肩膀,手抖的厉害,眼睛很红,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写了一份研究报告,想做一个实验,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我当然愿意了,他做什么我都支持,在我心里他什么都能做好,最优秀。”
说到这里,苏沫低头笑了下,再抬头时,眼神就变得意味深长,“他写的那份研究报告,就是‘再生’计划。”
王于漾明显感觉体内的血液流动快了点,心脏的跳动也是,原主残留的情感又要出来引导他了。
“那计划很快就被我们实施起来,先从耗子开始。”
苏沫停了下,喝一小口葡萄酒,唇间一片清淡的苦涩,“耗子之后是猫,石斑鱼,水母,狗……都是些死了的,我们想让它们再生。”
“期间有研制出的药物卖了钱,积蓄多了起来,实验却没什么可观的进展,师兄说实验室太旧了,需要新的器材,想出岛,我说好,那就出岛吧,我都是跟着他的,一直跟着他走,那种感觉沈二爷想必不明白。”
王于漾是不明白,他都是走在前面,站在上面的人。
“出岛以后我们跑了多个城市以后,考虑众多因素,最终选了m城。”
苏沫又停顿了,这回停的时间稍长,有两三分钟,“在m城开始的一年里,我跟他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实验上面,但还是没成果。”
“师兄改了几次报告,一再调整版本,后来花了好几个月,我们终于成功让一只死狗活过来,发出猫叫声,一切生活习性都变成了猫。”
“在那之后,实验对象换了又换,成功的几率越来越大,我觉得没意思了。”
苏沫拖长了声音,“‘再生’啊,多么神奇的实验,放在人身上才有意义,你说是吧,沈二爷。”
王于漾说,“你的师兄听了你的想法,反对了。”
“那是我跟他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激烈争吵,他甚至还说要终止实验。”
似乎那一幕在情感上留下过多的创伤,苏沫心悸的把唇角绷直,“我求他别终止实验,那是我们的心血,他答应我了,我也答应他不再提人体实验的事。”
“风平浪静的过了一年多,实验室里多了其他人,研究的药物都卖了,合作商也固定了下来,生活变得很既平和又乏味。”
“有次我无意间说起了那起实验,他们都跟我志同道合,我一时鬼迷心窍,瞒着师兄在一个流浪汉身上做实验,企图让一只死耗子在他体内再生。”
“人体实验的初级阶段失败是在所难免的,多数概率下会一直失败,想成功不单单靠数据的一次次调整,改动,也靠运气,所以流浪汉死了我也不奇怪,没想到处理尸体的时候被师兄发现了,他说我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