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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女儿红红的小脸,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陈嬿姝的心底涌了出来。这,便是她的孩子吗?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这一切既神奇又幸运。
    若是没有前世那一番不能生育的经历,也许她也不会如此看重这个孩子吧?这一世,她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想到这里,她感觉得好像有一只小手,在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揉着。她爱这个孩子,甚至爱自己的生命,她一定要让她平平安安长大!
    次日,刘锦媛从崇安城给陈嬿姝派了个乳母过来,可陈嬿姝没有用。她还是不敢将女儿交给其他人,因而孩子全由她和碧绫照顾。虽然她还在坐月子,可为了保护女儿,她还是打起精神抚育孩子。不过,看着女儿越来越惹人喜欢,她觉得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
    陈嬿姝还为女儿取了个乳名,“阿鹛”。厢房外竹林中的几窝画眉鸟。这些画眉鸟时常在她窗边婉转清啼,阿鹛似乎很喜欢听这鸟鸣之声。她觉得女儿与这画眉鸟甚是有缘,于是便为她取了“鹛”字为乳名。女儿的正名,自然要她名义上的父亲吴郓为她取,她也曾托人带了信让吴郓为阿鹛取名,可他推说自己太忙,待阿鹛百日时再为她命名。
    陈嬿姝知道,阿鹛并非吴郓所出,他对她不上心也是常情。因而,她也没再多想,反正吴郓不取这名,待回了陈国,让阿爹为她取便是。于是,她也就安安心心地坐着自己的月子。
    之前她急着要离开崇安,是怕赵翓攻打崇安的时候,吴郓拿自己和孩子出气。如今她身处的灵梧观,本就在崇安城之外,若是赵翓将崇安城围困,吴郓根本出不了城来对自己下手,这般一想,她便没那么担心了。
    可没想到她月子才坐了二十天,吴郓便派了一队兵士来接她回崇安。她得到这个消息,很是意外又惊讶。按规矩,月子里的产妇不能受风,是不出门的,于是,陈嬿姝以此为由,拒绝随这些兵士回崇安。
    没想到,那军士长却不肯无功而返。他跪在门口不肯离开,对着屋内的陈嬿姝说道:“王后,小人奉命必须将王后接回崇安。若是王后不回去,小人回去如何交差?还请王后不要为难小人。”
    听到那军士长如此说,陈嬿姝一边将阿鹛搂在怀里哄着,一边对着门外说道:“我也不是为难你,可我还在月子里,不能出门见风的。你先回崇安禀告王上,待我月子一满便回去。”
    军士长顿了顿,又说道:“王后,恕小人直言,王上难道不知道王后正在月子里吗?可王上为何还要小人来接王后回去?王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的。还请王后再好好考虑一下,还是与小人一道回去吧。不然,小人只好得罪了。”
    那军士长说话的语气虽然还算恭敬,但最后这句话很显然有着威胁的意思。陈嬿姝眉头微微一皱。看来,自己不回去,是不行的了。
    陈嬿姝知道,这一走,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可是,事到如今,她已是身不由己,吴郓娶她的目的,就不是想以她来胁迫赵翓吗?当他发现她对赵翓根本无用的时候,自然不会再留下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难受不已。也许命运早已注定,就算重来一次,也无法改变。可就算她逃不出去,她还是想保住女儿的命。
    她沉吟了片刻,对着军士长问道:“是不是赵军快攻到崇安,王上怕我留在此地出事,才叫你来接我回去的?”
    门外,军士长顿了一下,说道:“回王后,确实如此。”
    “如今赵军到了何处?”陈嬿姝又问道。
    “赵军两日前已经攻破琴阳城,往崇安而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便会到达崇安城外。”
    “好,我知道了。”陈嬿姝说道,“容我收拾一下。”
    “是。”军士长应道。
    “对了,阿鹛才出生二十天,身子实在太娇嫩,我想让她留在观中,养好身子才接她回城。”陈嬿姝说道。
    “此事但凭王后做主。”那军士长说道,“王上只叫小人接王后回崇安,并未说要将小公主一道带回。”
    “好,那我便让留在此观里。”说着,陈嬿姝低下头,在阿鹛的小脸上轻轻地亲吻着。也许,这是她们母女最后一次相见了。虽然她不能陪着阿鹛长大成人,但只要她好好地活下去,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以要与碧绫单独交代事情为由,把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把碧绫叫到自己跟前,一脸郑重地将阿鹛递给碧绫,说道:“碧绫,阿鹛我就托付给你了。你把她带回陈国去。”
    “王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碧绫接过阿鹛,一脸茫然地望着陈嬿姝。
    “碧绫,我这一趟回去,恐怕凶多吉少。”陈嬿姝的眼中已然含了泪,“吴郓知道阿鹛是我与赵翓所出,如今赵翓又来攻吴,他肯定会拿我做文章。赵翓必然不会为我妥协,到时,吴郓肯定会杀我泄愤的。”
    “那王后,你也别回去了,我们找机会逃吧!”碧绫拉着陈嬿姝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道,“总不可能就这般回去送死吧?”
    “跑?”陈嬿姝一声苦笑,“我还能往哪里跑?吴郓早就在周遭派了人,我只要一出去,就会被抓住。”
    “王后,”碧绫哭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我已经无路可走了。”陈嬿姝抬起头来,双眼紧紧盯着碧绫,说道,“但你与阿鹛还有机会。碧绫,阿鹛能不能活,全靠你了!”
    “王后,奴婢要怎么做啊?”碧绫一边哭,一边问道。
    “我回崇安之后,吴郓留在附近监视我的人自然也就撤了。到时你便带着阿鹛逃出去,去,去找赵翓,告诉他阿鹛的身世……”说到这里,陈嬿姝对着碧绫凄然一笑,说道,“我相信,他,他会妥善安置你们的。”
    “可是,王后,我舍不得离开你呀!”碧绫拉着陈嬿姝的手不愿意松开。
    “我又何尝舍得离开你们?”陈嬿姝垂泪道,“可是我已经逃不掉了,我不能让你与阿鹛陪我一起死呀。我们三个,能跑一个是一个!”
    碧绫摇着头:“公主,奴婢不怕死……”
    “可是,你死了,阿鹛怎么办?”陈嬿姝握着碧绫的手,流着眼泪说道,“碧绫,只有你能够帮我救阿鹛!她是我用命拼回来的,你一定要好好地护着她,带她去找赵翓,护她好好活下去!碧绫,这就算是我最后要你为我做的事,难道你也做不到吗?”
    “公主……”碧绫已是泣不成声,“你放心吧,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得小公主周全的。”说罢,她抱着陈嬿姝大哭了起来。
    阿鹛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原本还在熟睡的她,一下子睁眼哭闹了起来。
    看着她哭得小脸都红了,陈嬿姝心疼,忙把她抱回怀里,轻轻地哄着她。阿鹛用小脸在她胸口蹭着。她忙解开衣裳,为她哺乳。阿鹛吸着奶,也不哭了,陈嬿姝一脸爱怜地看着她。她真的舍不得阿鹛,可是却不得不与她分开。如果老天有眼,就让她好好地回来,回到阿鹛身边吧。
    阿鹛吃饱了,她轻轻为她拍了拍背,又把她哄睡了,然后转过脸,对着碧绫说道:“她这一觉,怕是又要睡一两个时辰,我马上便离开。你趁着她这时候睡得沉,赶快把她带走,不然待她醒了,哭闹起来,你怕是就走不掉了。”
    “奴婢明白。”碧绫含泪点头。
    陈嬿姝的手在阿鹛的脸颊上轻轻抚了抚,终于咬了咬牙,起身向外走去。
    “公主!”碧绫不舍地叫着她,“保重!奴婢带着小公主,在禹丘等着公主归来!”
    “嗯。”陈嬿姝应了一声,却没敢回头,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怕难以再活下去了。可是,前世为自己而死的碧绫可以活下去,阿鹛也可以活下去,自己也不枉重活这一世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释然了!不管前路是生是死,一切皆依天意吧!
    第64章
    陈嬿姝回到吴王宫时, 刘锦媛已经站在宫门外候着她了。见陈嬿姝所乘的马车到了, 刘锦媛忙迎了上来。
    “王后,仪辇已经备好了,妾扶王后过去上辇回宫吧。”刘锦媛扶着陈嬿姝下了马车。
    “我要不要先去见见王上?”陈嬿姝一脸平静地问道。
    “不用了, 王后。”刘锦媛笑笑说道,“王后还在月子里呢!现在最好别见王上!”
    陈嬿姝笑了笑, 没说话。按规矩, 她还在坐月子, 男人见了她会犯冲。当然,如果她是为吴郓产子就另当别论了, 可她和吴郓都知道,这孩子是赵翓的, 所以, 吴郓不想见她,是怕见了她会触霉头吧?这也难怪, 赵国大军已往崇安而来,他这时候, 想必最介意这些。其实,对陈嬿姝来说,不见他更好, 乐得轻松。
    这时, 刘锦媛又往后望去:“怎么小公主没跟王后一道回来吗?”
    提起孩子, 陈嬿姝心中极是警觉。不过,她面上却装着不经意的模样, 淡淡说道:“孩子身体娇嫩,我怕这么小抱她出门,她身子会受不住,便留了她在灵梧观。观中的道姑最会养生之法,又有碧绫与乳母照顾她,待过些日子,她身子硬朗一些,再带她回宫。”
    “哦。”刘锦媛笑道,“王后说得极是。”
    陈嬿姝进了宫门,上了仪辇,回了自己的寝宫。
    阿鹛不在身边,陈嬿姝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半,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看些书来打发时间。不过,她对时局也有关切,毕竟,那也关系到她的命运。虽然碧绫不在身边,在宫里还有几个她从陈国带来的侍女,其中一个叫做紫绢的算是比较机灵的了,于是,陈嬿姝便叫她每日出去打听赵军的动向。
    三日后,紫绢带了消息回来,赵国大军已经到达崇安城外,而且与前世一样,他们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将崇安城围困了起来。
    得知被围困之后,崇安城内顿时乱作了一团,百姓四散奔逃,连宫里都不安生起来。陈嬿姝还记得,前世在自己被吴郓叫到城楼上之前,宫里的宫人都开始偷东西外逃了,想必这一世也是如此吧。
    事已至此,陈嬿姝倒也不惊慌了,反正命运早已注定,自己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吧。
    在她的记忆中,她还可以再活一个月。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便好吃好喝地过着吧。果然,一个月后,吴郓派人来带她前往北济门。接到吴郓的传令之后,她没有一丝挣扎,也没有一丝犹豫,便跟着押她前往的兵士去了北济门。
    这又是一个冬日。只是比前世早了整整一年。陈嬿姝下了马车,从容不迫地沿着石阶往楼城而去。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撩起她的衫裙,裙裾翻飞着,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只要想到她的阿鹛正好好地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着,她便觉得自己此生无憾了。
    就在她快要走上城楼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她心里莫名一紧!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是阿鹛吗?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拔腿便要往上跑,随即一顿,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是阿鹛呢?阿鹛一个月之前便随碧绫离开了,此时她们应该早找到了赵翓,或许呆在哪个温暖的营帐中歇息吧?赵翓总不会亏待自己女儿的。自己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便会以为是阿鹛,是太想念她了吧?一想到自己很快便要死了,再也不可能见到阿鹛了,她的心犹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登上了城楼。
    越是靠近,婴儿的啼哭声也越响亮。陈嬿姝不知道为什么这上面会有婴儿的啼哭之声。她转过去,一边走,一边望去。突然,她脚下猛然一顿。她看见了碧绫!她的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原来,先前不是自己的错觉!真的是阿鹛在哭!
    陈嬿姝感觉自己像坠入了冰窟似的,浑身冰凉,身子瑟瑟发着抖。
    “碧绫!”她颤声叫道。
    碧绫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了过来,看见陈嬿姝,她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突然看见了一根稻草似的,眼中闪出一丝光亮。
    “公……王后!”碧绫撒腿便要向陈嬿姝跑来!
    “站住!”吴郓一声断喝。
    碧绫身子猛然一震,停下脚,不敢再动,只用求救的目光望着陈嬿姝。
    陈嬿姝此时心中也是惊恐不已。她快步走上前,对着碧绫挤了挤眼,问道:“碧绫,你不是带着阿鹛在灵梧观吗?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她想问的碧绫的是,她不是应该早带着阿鹛逃离了吗?怎么她们还会出现在这里?她们又是何时回来的?在赵国大军将崇安围困之后,城中百姓只能出不能进,就算她那天没有走成,按道理,她们也回不来了啊!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密道可以出入崇安城?
    碧绫怯怯地望了吴郓一眼,遂欲眼又止地望着陈嬿姝,似不敢说。
    这时,吴郓说话了:“王后,你还不知道,你离开灵梧观之后,你这侍女便想拐走孩子,幸好我留了人在灵梧观,及时阻止了她。不然……怕是你们母女俩便要分离了。”说到这里,吴郓望着陈嬿姝,意味不明地一笑,“王后,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
    听到吴郓的话,陈嬿姝虽然极为震惊,但她很快她就平静下来了。她顿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王上为什么不让碧绫与阿鹛回到妾身边呢?”
    被陈嬿姝这么一问,吴郓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道:“你觉得呢?”
    陈嬿姝咬了咬唇,没说话。她知道,自己安排碧绫偷偷离开去找赵翓之事,吴郓已经知道了。可是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阿鹛?这是你为她取的名字吗?”说着,吴郓便伸手去抚阿鹛的小脸。
    碧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着孩子往后一退。
    “怎么?”吴郓眼睛一瞪,“我摸摸她都不行吗?把孩子给我!”
    碧绫无助地望着陈嬿姝。陈嬿姝此时心里也吓得慌。可是,她不敢激怒吴郓,她怕他盛怒之下,会对阿鹛下手。
    于是,她上前陪着笑说道:“这抱孩子本就是妇人之事,再说了,阿鹛又正在哭闹,王上若真想亲近她,待她安静下来再交与王上,可好?”
    “无妨。”吴郓又向碧绫伸出手去,厉声说道,“碧绫,立刻将小公主交与我。”
    碧绫又望着陈嬿姝。
    陈嬿姝无奈,又不敢逆吴郓的意,只得先顺着他,再随机应变。于是,她冲着碧绫点了点头。
    碧绫上前,把阿鹛小心地交到吴郓手上。
    阿鹛本就在哭闹着,如今又被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她更是不安,哭闹得更厉害了。陈嬿姝见她皱着浅浅的眉头,小脸涨得通红,张着小嘴大声哭着,心疼无比,却又不敢多言。
    吴郓用一只手抱着阿鹛往城头走去,陈嬿姝有些担心,赶紧跟了上去。
    “王上,还是让妾来抱阿鹛吧。”陈嬿姝对着吴郓说道。
    吴郓没接她的话,却伸出手,指向远处,对着陈嬿姝说道:“王后,你看见了吗?你的旧情人,就在那里?”
    听到这话,陈嬿姝一愣,随即转过脸顺着吴郓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山丘下,赫然站着一队军队,其间旌旗招展,正中一面红色的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赵”字。旌旗之下,一个男子身穿一身银色的铠甲,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身上披了一件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烈烈招展。
    那是赵翓!他的装束与前世一模一样。她在临死之前,看见的就是这般模样的他。
    他似乎也看见了她。他身下的马不安份地动了几下。
    想到前世的惨死,和今生未知的命运,陈嬿姝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突然,赵翓的马一下从阵中冲了出来,向着北济门疾驰而来。
    “王上,赵翓过来了!是要攻城了吗?”吴国军队统领何节惊慌地叫道,“我们要不要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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