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一伟的命活下来。孔渝自嘲一笑,他不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吗?如果不是他,也许一伟能够活下来,如果不是他,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每当夜深人静都会一次次拷问他的那个声音仿佛又出现在耳边,如毒蛇吐信一般斯斯的沙哑声,一遍又一遍的拷问着他。孔渝觉那股彻骨的寒冷又笼罩在他的全身。
连照在他身上的阳光都没有办法温暖自己半分。
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一片漆黑的柜子里。
两年前。
柜子外,王一伟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了进来,传进来的还有一直持续的打砸声,孔渝隐隐约约听见那伙人是是为赌债而来,他知道王一伟的爸爸在外欠了很多赌债,一伟家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这群催债的无赖弄得乱八糟。
一伟曾自嘲过他们家没有任何易碎的东西,容易碎的东西根本在他们家待不上一个星期。
孔渝有些不知所措,他毕竟还在上学,来一伟家这么多次,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听从一伟的话乖乖呆在柜子里。
一伟原本还在镇定的与那群催债的人交涉,本来好好的,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一伟忽然和那伙人争执起来,外面甚至出现了棍棒敲击声。
孔渝心急如焚,但他却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但是他知道一伟应该和那群人打起来了。
他伸想推开柜门,但是在推开的那一刻却犹豫了。
他真的要出去吗?面对外面的撕打声,孔渝胆怯了。
无数次在梦,孔渝都梦见自己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出——
可是他却没有,他安然的躲在一伟为他构建的这个小小的安全空间里,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孔渝无比厌恶此刻的自己,胆怯、懦弱、虚伪、无情,一无是处。
最终酿成一生的悔恨。
直到外面传来了王一伟的闷哼声,
一伟受伤了?
孔渝推开柜门跑了出去,看到他这一辈子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幕,一把水果刀插在王一伟的右上腹,鲜血的迅速涌出来,一下子就将一伟的外套染红。
握刀的年轻人似乎也被吓到,一松水果刀掉落在地。
孔渝反应过来抢过水果刀,朝拿着钢棍的几人比划道:“你们走啊!”王一伟已经倒在地上,血液迅速的在地面蔓延,将地面染成红色。
那几人对视一眼道:“你别冲动,我们走就是。”
见几人离开之后,孔渝才把水果刀扔在地上,连忙用双捂住王一伟的伤口。但是无论他怎们努力,一伟的身体就像破了一个大口子一般,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流出。
孔渝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的血。
他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四处找一伟家的电话,但是座在刚刚的砸抢已经变成一堆垃圾,完全不能用。孔渝按住一伟的伤口,咬咬牙将一伟扛起,一点点的将他拖到外面。
王一伟还有些意识,他沾满鲜血的努力抬起,在孔渝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他轻声笑了笑道:“别哭了,我没事。”
孔渝这才发现他的脸颊已经一片冰凉,泪水不知道何时已经糊满了他的脸颊,他擦擦眼泪,咬牙道:“一伟,你等着我,我去外面找人,你一定要坚持住,没事的。”
但两人都知道,他流了那么多的血,一个人怎么可能流这么的血呢?这可能就是他们在一起最后的时光。
“我——好不甘——心”王一伟的目光已经渐渐开始涣散,再多的留恋、再多的不甘都一点点的开始消散。
孔渝将王一伟抱在怀里,擦了擦眼泪,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
他想去外面找人,可是他的一放开,一伟的血就全从那个破洞涌出,孔渝没有法子,只能边扶起一伟,边捂住他的伤口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但是一片待拆迁的街区如何好找人,周围的人大多都已经搬走了,孔渝好不容易带着一伟踉跄到街上,但是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陌生人有谁敢靠近?
孔渝绝望的几乎以为一伟就要这样流干所有的血,死在他的怀里。
还好柳勰出现了。
孔渝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柳勰是在怎样的绝望又重新给了他希望,他也永远不会忘记柳勰伸出来的那只。
他愿意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来报答柳勰。
秋日的阳光照在孔渝身上,孔渝不禁伸出右,放在阳光下,指修长,白皙的皮肉下仿佛可以看见里面血管。
孔渝却永远忘记不了这只沾满一伟鲜血时那种粘腻的触感。
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掉,这是他的罪,那时的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他怎么就能那样安心的躲在安全角落,看着一伟在挣扎?
他是那样的面目可憎,那样的丑陋。那个他让他自己都无比的厌恶。他可以骗过所有人,但是他骗不过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底藏着怎样的一个丑陋的恶魔。
那个他不阳光,也不乖巧。他胆怯、懦弱、虚伪、无情,一无是处。那个他不是李瑶乖巧的日子,不是孔淮贴心的弟弟,不是同学热心的好友。
会有人爱着那个他吗?
江秩会爱着那个他吗?会喜欢那个最丑陋的他吗?
孔渝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将江秩,想从江秩口得到一个肯定,只要一个肯定就好。
如果江秩依旧爱着那样他,是不是说明那个他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有人愿意爱着他?
孔渝失魂落魄的推开家的大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行李箱,孔渝心里哐当一声,慌张大声叫着:“江秩?江秩?你在哪里?”
一片寂静。
孔渝这时看到茶几上江秩惯用的钢压在一张写了一半的信上。他心已经隐隐明白,他深吸一口气,指微颤,拿起那封信。他眼睛一行行的飞速闪过,原本的不可置信最后化为深深的绝望。
原来,就连江秩也要离开了他吗?
江秩是不是在骗他?孔渝抱着心底仅剩的一点点希望,疯狂的冲进江秩的房间,江秩的更衣室里少了一大部分的衣物。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孔渝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颓然无力的坐在更衣室的央,偌大的一个世界仿佛又再次剩下他一个人。
第六十五章 再遇
黑暗一点点的将他侵蚀。
更衣室外有人脚步匆匆来过,又有人匆匆离开离开。孔渝知道是来找他的人。
他坐在更衣室,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那些人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他只想任性一回,他只想看到那个人出现,那个会告诉他不用讲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人,那个告诉他要找到人生意义的人,那个会为他感到委屈,那个曾经给他信心他此生不会孤单一人的人。
可是直到天亮的的第一道曙光出现,那个人也没有出现。
孔渝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自嘲的笑了笑。
他站了起来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扭开房门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也关上了其他。所以那个人连离开都不愿意和他告别吗?
客厅里空旷而死寂。
小狸花呢?
孔渝脸色煞白,他此刻才意识到小狸花整整一夜都没有回来。
孔渝失魂落魄的在这间房子里到处翻找着,连沙发缝都不放过,口里不停的叫着小狸花。他真是一个不合格的主人,竟然连小狸花一夜未回都没有察觉!
他翻找着小狸花可能在的每一个角落,每个角落都没有那个活泼的身影。
孔渝颓然的坐在客厅央,双插着额头,小狸花会在哪里?它一夜未回会不会出事?它一只没有后腿的猫遇到外面的野猫也打不赢,跑也跑不过,它天生性格傻乎乎的,没有一点点防备。任何人都能轻易的伤害它。
他猛然想起肖凯飞说过小狸花曾在小区另一边游荡。
对,小狸花一定是在外面贪玩。
孔渝又重新燃起希望,但他骗不过自己,他的心底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小狸花再贪玩,也从未没有在外面过夜。
从未。
孔渝立刻就冲了出去。他要去小狸花经常会去几个地方找一找它,说不一定,说不一定小狸花就在那里等着他。
他抱着仅剩的希望在小区里到处找着,指责内疚几乎要把他吞没,他怎么能没有发现昨晚安静的可怕。昨晚小狸花根本就没有回来,而他就那样自怨自艾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天啊,他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总是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孔渝快要翻遍了整个小区的每一角落。终于他在一个拐角处马路上看到一道拖曳半米的血迹,旁边还有几根猫的毛发,颜色和小狸花一样。
他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旁边一个清洁工大姐和同伴道:”造孽啊,昨天半夜有只没腿的猫在这里撞伤了,血肉模糊的,被撞的时候还活着呢,爬了大半米才不动了,早上我看到的时候身体都僵了。也不知道谁家的猫,也不看紧点。”
另一个大姐不在意道:“野猫吧。”
孔渝冲过急迫道:“那只猫现在在哪里?”
清洁工吓了一跳道:“早就被垃圾车运走了啊。”
孔渝脑一片空白,他失魂落魄的看着那摊血迹,如坠冰窟。
那道拖曳的血痕无一不是再告诉他,小狸花昨夜是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怎样的痛苦。而他呢?
懊悔几乎将他给淹没,是他害死了小狸花,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不对劲,能够接小狸花回家,亦或者他能够找到苦苦挣扎的小狸花,小狸花那么坚强,送到医院一定能够活下来。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在寒冷的夜里,它独自死在了外面。
孔渝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无能的他,总是没有办法守护住任何一样东西,一伟是,江秩是,小狸花也是。
“小渝!”肖凯飞看着前面孔渝渐渐远走的身影发生叫着,但孔渝已经远去。
他无奈的看着身后牵着的只小公鸡和怀里因掉进坑里脏兮兮的小狸花,无奈道:“怎么办?你只能先和我待一会儿啦,你怎么那么贪玩掉进坑里了呢?要不是我发现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小狸花一身落叶,可怜兮兮的喵喵叫着。
这里是s是东郊的墓地。
孔渝对这里并不陌生,因为一伟就葬在这里。他没有参加一伟的葬礼,或者说一伟也没有什么葬礼,出了那样的丑事之后,那个老人只能匆匆将一伟火化下葬。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墓园并没有什么人。
孔渝按照记忆找到一伟的墓碑时,身材佝偻的老人扶着腰,喘着气正在仔细擦着一伟的墓碑。黑白的瓷画,阳光的少年永远停留在了1岁。
老人听到动静,扶着腰,转过上半身看见是孔渝一愣道:“是小渝啊。”
孔渝看着他微微一愣。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却露出一个笑容道:“你也来看一伟啊。”
孔渝看看墓碑上被定格的少年,又看看被岁月摧残的不成样子的老人,沉默的点点头。
“这几年你也是有心了。”老人一边慢慢扫去一伟墓前掉落的松针,一边怀念道:“清明冬至,你都会来看一伟,一伟认识你也算不白白来这时间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