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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华炼眼睛一眯,好胜心被清欢的话勾起,一个纵身便扑了上去。可刚到清欢面前,还未来得及将她抓住,便觉身子一软,竟整个人倒在了她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华炼这才觉得浑身无力,他一直都很警觉,即便是进了清欢的房间也始终没有放下防备,可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看出了华炼的不解。清欢低低叹了口气:“大爷呀大爷,您当真以为奴家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在这里乖乖等您来杀我么?”
    什么意思?
    华炼的眼神如是说。
    “这里呀。”清欢比了比自己的脖子,“涂了点东西,听说大爷平素便爱点熏香,所以呀,奴家专程为大爷您准备了一柱。”说完,她嫣然一笑。
    在这之前,清欢脸上毫无笑意,可此刻她一笑,竟像是那满园的姹紫嫣红瞬间开遍,说不出的惬意舒坦。华炼不觉看痴了,心中总算是明白她一个青楼女子,是如何将自己两个眼高于顶的弟弟给收服的了。
    “天色已晚,大爷便莫要回去,留在倚香院,陪陪奴家可好?”清欢慢慢蹲下去,脸蛋儿凑近华炼身前,微微一笑。
    第一碗汤(十九)
    华炼很愤怒。
    他能不愤怒么?他华家庄纵横江湖近百年,武林中人莫不是闻风丧胆,自他接任庄主以来,更是将华家庄发扬光大,平日里谁瞧见他不是毕恭毕敬的,可这小女子,她竟然敢!
    华炼沉声道:“你若是再这样不知死活,休怪我翻脸无情!”
    正慢条斯理将他绑好的清欢微微一笑,说:“死了也好,活着也罢,左右不过是一抔黄土。若是不将大爷您绑好,奴家实在是担忧自己的性命呀。”说着,她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似乎为帮助华炼感到愧疚一般。“大爷也不必挣扎,这药效只有七日,奴家不过是太寂寞了,所以想要您留下来陪陪奴家。”
    ……华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就连他的衣服都被清欢给扒的干干净净:“我这儿可没男子的衣服,大爷若是想跑,就只能穿我的了。”像是还没刺激够华炼,清欢指了指屏风旁边的衣橱:“若是大爷喜欢,多挑几件穿着也无碍。”
    他又不是疯子,穿女子衣服做什么?华炼很想反驳,可清欢却笑吟吟地望着他,那笑容真是好看,是华炼从未见过的美丽。他不觉有些看痴了,直到清欢找了龟公进来,将他给藏到了衣橱里。清欢是这样说的:“奴家这房间小,又没个什么安身之地,怠慢之处,还望大爷多多海涵。”
    华炼:“……”
    于是,从这日开始,华炼是吃饭要清欢喂,身体要清欢擦,除了出恭,他基本上没有自己的时间,也不知清欢施在他身上的是什么药,竟是那般咯还,叫他浑身力气全无。可同样地,就在这简单的七天里头,清欢也在赌,赌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华炼为自己动心。和华二华三不一样,华炼不喜欢柔弱的小白兔或是咄咄逼人的侠女,这一点可以从华絮儿身上就有体现,所以清欢做了个大胆的猜想,也许他就是喜欢和他自己同样桀骜不驯的人呢?
    幸好,被她猜对了。
    即使有华炼在,鸨母也仍旧每日为清欢安排客人。每每这个时候,华炼便被关在衣橱里,清欢却又特意为他留了一道缝,也让他看看,真正的青楼女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在她没有客人的时候,清欢喜欢坐在自己房内的窗边静静地眺望远方,华炼却只能坐在她的床上。
    其实华炼身上的药性早在第五天就解得差不多了,他武功高强,这迷药再厉害,也不过能封住他三四天,华炼之所以束手就擒,任由清欢折腾,不过想看看这女人玩什么把戏罢了。
    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虽然早就知道世上有妓院这种东西,可华炼却极少来过,他自然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大江南北也有许多个红颜知己,可从没遇到哪一个能像清欢这样勾动他的心弦的。华炼想,难道他们华家三兄弟注定要都栽在这个女人身上?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眼睛凝视着正坐在床边的清欢,不明白她为何总是一副如此悠远的样子。
    明明就坐在离他几步路的位置,可华炼就是觉得这女人下一秒就会碎成千万片,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正在他按捺不住前去将清欢抓过来的冲动时,突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仙桃,她端着刚刚熬好的甜汤,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案几之上,随后便退了出去,临去之前还不忘再偷偷看望着窗外出神的清欢一眼,见清欢没注意这边,她才敢去看华炼。只觉得这为大少爷是说不出的俊俏英挺,怎么在妈妈跟小姐口中就是个狠角色了呢?
    仙桃不能理解,小姐身边有这么多优秀的男子,为何她却还不肯脱离青楼,寻个老实的男人嫁了,相夫教子,过点正常日子呢?
    清欢也不曾与她解释。这丫头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伤不是在自己身上,就不会感觉到疼,那些安慰和劝告,不过是他们闲暇时于的偶尔一言罢了。若是你将这些话当了真,不过是为自己徒增困扰,又是何苦呢。
    华炼坐在床上看了清欢好久,她一直望着远方,远方有什么东西好看吗?最后他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清欢没有回应,事实上她根本就没听见,她的魂儿都已经飞了。华炼觉得眼前坐着的人似乎只是一个空壳,便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
    清欢这才听到,她没回头,仍然望着远方:“看我等的那个人,他会不会来。”
    “二弟还是三弟?”华炼问,不想承认自己心头有一丝微妙的酸楚。
    闻言,清欢蓦地笑了:“大爷这是在跟奴家开玩笑呢,二爷三爷都非良人,我等他们做什么呢?”之所以把华炼扣下来七日,为的就是给华二争取时间对付华三呀!谁会信她口中的寂寞二字?从她做人时,这二字便如影随形地跟着,死后也无法排遣。她与寂寞好像寄生,从此永不分离。
    “那你在等谁?”华炼按捺不住这好奇心。他也是真的想知道,能让清欢这样的女子为之倾心,并且如今都痴心一片的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大爷也认得的。”清欢说。“他的名字叫君无涯。”
    君无涯?!华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在等谁?!”
    “君无涯。”
    华炼这就明白了,怪不得前阵子絮儿闷闷不乐吗,回到家里大发雷霆乱发脾气,打死了好几个贴身婢女,他去了问,才知道是君无涯有了心上人。对于弟妹们的婚事,华炼并没有强求的意思,说到底,他不是他们的爹。再说了,爹临终前曾经说过,要他好个照顾弟妹到成年,现在他们可都成年了,要是他撒手不管的话,爹娘九泉之下也不会骂他的吧?
    想到前段日子华絮儿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华炼顿时皱了下眉,他是不是有点过于宠爱这个小妹了?弄得她如今连是非也不分了。
    第一碗汤(二十)
    “你等他做什么?”
    清欢歪了歪头,说:“我也不知等他做什么,即使他来了,又能怎样呢?我已经是现在这模样了。”她的语气慢慢变轻,可华炼何等耳力,却仍然听得清清楚楚,“我等他这么久了,他总是不来,想必是已经忘记我了吧。”
    就在这一瞬间,华炼也不知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他不会忘记你的。”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能忘记呢?
    清欢微微一笑,道:“那可多谢大少吉言,但愿公子能早些来吧。他再不来的话……我可等不及了呀。”
    正说着,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鸨母匆忙跑进来,见清欢坐在窗边,急得跟什么似的:“哎呦你这丫头,心可真宽,那无涯公子可又来了,在外面闹腾不已,说什么非要见你不成,我说他这么久没来,一来就闹一闹到底有意思没有呀?!”
    这先前君无涯夜探倚香院,发现清欢失踪,便动身四处寻找,无果,便循着仅有的线索到其他地方去,华絮儿一直跟着,如今他听说倚香院的花魁柒柒回来了,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可鸨母却不肯让他上楼,这半年多来的分别让君无涯大动肝火,再也不讲那君子风范了,直接一剑劈开了倚香院的牌匾,扬言不见到清欢便要将这倚香院给拆了个干净?
    清欢沉吟了片刻,问道:“他可是一人前来?”
    鸨母挥了挥手中的绢帕:“这若是一人来的,我也就不气了。你说他堂堂砺剑山庄的庄主,来找自己的红颜知己,身边总是带个拖油瓶是怎么回事?我瞧那丫头呀,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也就无涯公子那傻子瞧不出来。”
    女人看女人总是一针见血,而男人却不是。他们只要认为那个女人是清纯无辜的,那么即使有人告诉他事实,他也不会相信的。
    “既是如此,我便不见他了。”
    鸨母道:“我自是知道你不乐意见他,可这人哪里是我们拦得住的?!”
    正说着,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也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声音,鸨母反应极快地闪身出去,还不忘将房门关上。清欢轻移莲步,在华炼不解的眼神中将门闩好。
    很快外头便传来鸨母推拒圆场的声音,随后她尖叫一声,显然是被君无涯给丢到一旁去了。
    隔着薄薄的油纸,可以看到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在准备破开房门。正在此时,清欢突然开口道:“若是你敢强行进入此门,我便死在你面前。”
    外头的男人闻言,顿时僵住了。良久,他才低低唤了一声柒柒,而后急切地问道:“你可是恼我了,恼我这么久都没来看你?自从得知你失踪后,我一直都在找你……”
    话没说完,旁边一个娇嫩清脆的少女声音道:“是呀柒柒姐姐,我可以作证,无涯哥哥说的都是实话!这半年来,他为你茶饭不思,四处奔走,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呀!”
    明着好像是在为君无涯说话,暗里实则是在暗示这些日子以来,陪在君无涯身边的都是她。
    偏偏君无涯没听出来,还以为华絮儿是在为自己说话,当下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清欢站在门前,伸出手指,隔着门板描绘着远远的轮廓。良久,才声音低柔地道:“奴家怎会恼你呢,若真说要恼,也是该恼我自己……公子回去吧,奴家身子不适,怕把病气传染给公子。”
    “你身子还不好吗?”君无涯担忧地问,随后语气一变:“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你不会如此与我说话的!”
    清欢淡淡地道:“先前是奴家太过逾矩,妄称公子名讳,还望公子海涵。奴家真的累了,公子请回吧。”
    说完,任由君无涯再如何解释挽回,她都不再开口。良久,君无涯才在华絮儿与鸨母的双重劝说下不甘心地走了,临走时不忘说一句明日再来,要她等他。
    等,多少人的一生就毁在这个等上。
    待到安静了,华炼才问:“你不是在等他吗?缘何等的人来了,你却不肯见了?”
    “……不是不肯,是不配。”清欢淡淡地说。“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已然不配做公子的妻子了,倒不如一拍两散,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华炼从她语气中听出悲凉,心中也不由得感到怜惜。这是他鲜少对女子有的感觉,上一次有还是华絮儿小的时候,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样心机深沉,天真的可爱。“你为何不与他说清楚?以无涯的人品,断然不会离弃你。”
    清欢仰起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叫其落下:“这刺儿呀,一旦扎在心里,就再也没有长好的一天了。公子今日能够包容奴家,日后奴家却总有年老色衰的那天,而那个时候,公子依旧卓尔不凡,奴家又靠什么去留住他呢?倒不如留在这倚香院,是死是活,看的都是自己。”
    她说这番话是心中所想,亦是刻意说给华炼听的,他越是听到她与众不同的言论,心中就会对她加深一次印象,从而止不住地为她动心。“大爷说的虽不错,结果却更叫人痛苦。”
    “那么,你就要将无涯让给絮儿?”华炼无论如何而言不相信清欢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也太蠢了!蠢的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大爷这话说笑了,谈不上让,因为……我一分一秒都不曾完整地拥有过他呀。”正如女鬼柒柒所言,无涯公子是她心中的一个梦,她从未想过与白首偕老,也未曾苦苦纠缠,可即便如此,最后仍落得个沉死潭底的下场。也当真是叫人喟叹不已。
    看着背对自己的清欢,华炼心头突然闪过一抹剧痛。他没工夫细想这疼痛是从何而来,便情不自禁地下床,奔到清欢身后,一把将其搂进怀里。
    清欢还没来得及反应和挣扎,就听见华炼说:“若你觉得伤心难过,便哭一回吧,哭过之后,虽然仍会伤心难过,却不会疯魔。”
    第一碗汤(二十一)
    清欢怔了一怔,没有说话,片刻后,才轻轻把头依偎在了华炼的肩头,华炼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肩头的布料变得湿濡。
    她在哭。
    心头就铺天盖地涌起了怜惜,华炼把清欢拥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道:“你可是想断了对他的念想?若是如此的话,便嫁给我吧。”
    闻言,清欢愕然。华炼对她动心自然在她意料之中,可是会开口求亲,实在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如此甚好。只是心中虽然有意,面上却不能立马答应,那样未免显得太过急切,不够矜持,也很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她眨着泪汪汪的眼望着华炼,半晌,方道:“……你、你方才说了什么?”
    华炼其实也很惊讶自己会说出要娶她的话来,不过转念一想,娶了也无妨。他今年也二十又四了,寻常男子此时早做了父亲,惟独他却是孑然一身。多年来未曾遇到过愿意娶过门的女子,如今既然遇上了,又怎能错过呢?他们江湖儿女不在乎贞洁,他尤为不看在眼里。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干净的男人,又何必去要求妻子从始至终的纯真,别说是有过欢好之事,就是连脸最好都没被男人见过?“我说,既然如此,你嫁给我,这一切不就都刻有了结了么?”
    是呀,那样的话,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她不必再担忧华三的纠缠,有华炼在,华三无论如何也是不敢造次的,而华二……他更是素来敬畏华炼,嫁给华炼,也就是说,她成了华絮儿的大嫂……清欢考虑了许久,期间华炼也安静地等待,似乎她答不答应,他都不会生气。
    很奇怪的一个男人。明明几天前还想要干脆利落地杀了她了事,如今竟然要她嫁给他。
    “嫁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奴家并非清白之身,又出身卑贱,如何配得上做你的妻子呢?”
    “那个都无所谓。”华炼说。“我要娶得是一个我喜欢的女人,跟你的身份关系不大。以前怎么样,我都不管,但是以后,你得保证,只有我一个男人。”
    清欢说:“若是嫁你为妻,这是自然,可……”
    “哪有那么多的可是?”华炼睨了她一眼,“我知晓你心中只有无涯,不过你要记住,你选择嫁我,是为了忘记他,而不是为了继续喜欢他,能明白吗?”他可以做一段时间的替代品,但决不会做一辈子,她最好有这个觉悟。
    清欢淡淡道:“大爷说得是,奴家受教了。”
    “教你第一课,在我面前,不要称奴家,也莫要唤我大爷,我姓华,单名一个炼,字东官,你唤我的字便可。”
    清欢一时间叫不出口,华炼也不为难她,“你早晚要如此唤我,还是早些习惯比较好。”
    华炼是个行动力极强的男人,清欢不懂他为何能做到不受迷药控制,明明是七天的量,为何才五天,他便可以行动自如了?这个问题清欢一直没能得到答案,最后她只能归咎于自己考虑不周,无论如何,她应该再加大剂量,日后可得记住这个教训。
    当天华炼便要为清欢赎身,出乎意料的,在君无涯面前死活不肯让清欢离去的鸨母在得知他要为清欢赎身后,二话没说就把卖身契给拿了出来,销毁了个干干净净。华炼还很奇怪,鸨母却说她心中早已把清欢当做了亲生的女儿,只是见那无涯公子不是良人,这才极力阻止他们二人厮守,如今见他虽然称不上是正人君子,对清欢却是真心,这才愿意放清欢离去。
    清欢踏出倚香院门槛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离开了待了近十年的地方。这里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转弯,在这里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许多道理,如今离开,竟颇有些不舍。
    华炼为她精心准备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外表虽不起眼,里头却是应有尽有。清欢坐进去,他便挤了进来,这几日的日夜相处,华炼对她动心,又怜惜她清路坎坷,是以对她十分爱护。这个男人不如君无涯那样光风霁月,也不如华二那般温柔体贴,可清欢感觉得到,唯有他的心最真诚,没有丝毫绮念与他想。
    不像是为妹折辱她的华三,也不像是弥补心中愧疚将他拱手让人的华二,华炼对她的好,全是发自内心的。他是个奸诈的男人,却也是最真心的情人。
    既然她随着华炼回了华家庄,那么第二日君无涯自然是扑了个空。鸨母幸灾乐祸地笑着告诉他,说清欢早已被熟悉的恩客赎了身带回去做妻子,已经等不起他,还祝福他和华小姐百年好合。直听得君无涯失魂落魄的,他与清欢仔细想想,竟已有半年多未见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她回来的消息,结果她却彻底离开了?君无涯不懂,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会从一开始的柔情蜜意变成现在的情同陌路?
    华絮儿自然知道为什么,她三哥的手段她了解得很,清欢那贱人自是熬不下去的。于是她好言相劝,让君无涯放手,可一直被她哄得很好的君无涯却执拗的厉害,非要找到清欢问个清楚不可。华絮儿恼极了,若不是大哥婚期在即,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再去找清欢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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