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全福嫂子就来帮着锦若绞面梳妆了。待到梳头时候,林宝珠又红着眼挺着肚子亲自上阵。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前世的时候常常看小说里的母亲为女儿送嫁,当时并不理解好好的日子,为何当娘的都会红了眼角满心不舍。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体会到小说里母亲的心情,并不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女儿,也不是觉得女儿出了门就不是家里的人了,实在是一种酸涩的心情。
就算知道满文是个踏实的好孩子,可是林宝珠还是会担心,自家闺女嫁过去会不会受气,会不会过的不快乐......
随着外面喊轿子声响起,鞭炮也开始噼里啪啦作响了,紧接着,外面的吹鼓手也各自吹起了喜庆的调子。
锦若只有个弟弟晟瑾,但还没过两岁,自然不能背着她出门。所以最后折中之下,就让新郎刘满文自个进房间背了媳妇出屋。他一身大红喜服,胸前还挂着绸缎大红花,整个人高兴的都要冒泡了。
不过纵然心里高兴得意的不知该怎么表达,可进了屋里,他还是先恭恭敬敬的给张满囤跟林宝珠磕了头。然后认真的保证一番,直到旁人嬉笑打趣起来,他才踩着吉时的点儿,欢欢喜喜的背了媳妇上轿子。
当然,青青跟红梅两个丫鬟,自然也左右护着小姐一同去了刘家。
此时,本来正满脸带笑观礼的云家夫人突然面色一怔,又是诧异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由远及近而过的青青跟红梅。许是盖着红盖头的张家大小姐她不知道容貌,可那边上跟着的两个丫鬟,她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不就是之前勾的自家儿子心思都飞了的落魄商户女的丫鬟么?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揉了揉眼想再看仔细一些,可不管她怎么揉眼,都发现眼前的并不是幻觉。
她下意识的就往前一步,伸手就想去拽住刘满文背上的锦若。只是边上的人早就瞧出她的不妥,哪里可能让她得手?甚至就在她伸手的瞬间,直接就有人把她拖到了后面。
一直到张家的喜宴开席了,才有人啐了云夫人一口,暗暗骂道:“亏得今日锦若小姐没被你扰了喜事儿,不然桃树湾上下可是放不过你。”
也就是此时,她才突然清明起来。怪不得张记突然开始跟云家打擂台了,怨不得自家大哥几次训斥她让她本分一些,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有些不甘心甚至懊悔不迭的看向张家大门那边,大红的灯笼,还有各种贺礼跟来来往往道喜的官员跟家眷,这本该是她儿子的啊......
可是现在她敢再说什么吗?别看她穿的风光还算体面,可是端看来张家观礼的人,哪个不比她身份高,哪个不比她靠山大?尤其是,张满囤跟林宝珠跟前应酬着的,可不就是宫里的内侍太监?
那会听人唱和时候,好似齐王府跟公主府,也派人送了贺礼。
所以就算脑子在不清楚,她也明白,张家绝对不是自个能得罪的起的。之前护国公府跟安国公府的风波,可是没有遮掩过,饶是她这个后宅眼界浅显的妇人都当茶余饭后的下脚料听了,又哪里不清楚安国公府落败的原因?
之前在没见到青青跟红梅时候,云夫人还到处讨好,带着几分炫耀的到处亲亲热热的拉着关系,可现在她则被满心的懊悔跟嫉妒还有几分失魂落魄撕扯的难以维持面上的假笑。
不过原本她也算不得什么人物,不管她心情如何,也没多少人关注。
喜宴还正热闹呢,林宝珠却有些乏了,所以她同自家男人说了一声,就提溜了刚刚送锦若出门时候哭的稀里哗啦,而现在转头就津津有味的吃着小饺子高兴得忘乎所以的儿子,然后带了香茗几个回屋休息了。而桃树湾上下,连带着来往的宾客也都理解,毕竟谁不知道张记夫人马上就要到月份了,哪里受的住这般吵闹消耗?
待到头晌午时候,张满囤端了些饭菜轻手轻脚的进屋。瞧见自家媳妇跟儿子正在炕上睡的香甜,他不由得也露出个轻快的笑来。门外还是阵阵喧闹,而门里带着冰鉴凉意的空气里,满是安然跟柔情。
他只看着侧身神情安稳的媳妇,还有那个睡得四脚朝天还不是吧唧嘴巴的儿子,就觉得心满意足了。果然,回来是对的,若是还在京城,他哪里能有这般悠闲自在的光景?
而刘家那边,此时也是热火朝天,一桌桌极好的酒席跟各家同刘满文有几分交情的人都挨个灌酒。而从来在外面滴酒不沾的刘满文,今日也是来者不拒,谁让他娶了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当媳妇勒,就算是被灌酒,他也高兴。
一场喜宴使得整个村子欢声笑语连连延续了三日,一直到三日后回门,林宝珠才再次见到自家面带羞臊脸色红润的女儿。此番娘俩又说了许多体己话,自然不用多言。
在回门宴的饭桌之上,原本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吃着饭菜呢,突然林宝珠感到肚子一阵抽痛。刚开始她也并未在意,毕竟有过头一次的经验,加上刘嬷嬷也说,临产之前确实会时不时的抽痛一阵。
可就在她喝了几口鸡汤之后,发现疼痛不仅没有减缓,甚至愈演愈烈,到最后根本就痛的她拿不住碗筷了。
“我好像是要生了。”林宝珠头上阵阵冷汗,可人却依旧淡定。这才刚刚开始疼起来,想来离着真正发动还有一会儿时间呢。
张满囤一听,顿时急了,蹭一下子站起身来直接把椅子都带倒了。而香茗更是压根不用吩咐,就匆匆跑出去叫稳婆跟刘嬷嬷了。
兵荒马乱之后,张满囤满脸焦急,腿脚发软的被赶出了产房。而被吓得哭哭啼啼的晟瑾也让锦若一番好哄,最后更是带着泪珠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胎终于如了张满囤的心愿,是他心心念念的闺女了。小家伙儿打一生下来就是双眼皮,头发黝黑,许是还觉得自个在娘亲的肚子里,动作很是缓慢的转动小脑袋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吮吸着。可是吮吸半天却什么都没有,终于引得小家伙儿不满的大哭起来。相比于晟瑾那会儿,生自家这个闺女,可是顺利多了,林宝珠也并没有受多大的罪。不过许是因为前几日操心闺女的亲事,使得她有些精神不济,再看过女儿之后,她就筋疲力尽的睡着了。
林宝珠也不知道自个睡了多久,只好似昏天暗地一般,她只能凭着心里的感觉往前走着。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好像是医院?她好似看到了师姐跟师兄们守在病床前喊着什么,而后一队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匆匆而来,查看病床上病人的情况。
耳朵里是各种仪器声滴滴作响,她好累,好想就这样沉睡下去......
就在她再度要沉睡过去时候,就听的好想有孩子的哭声,是谁?谁在哭?谁家的孩子?
林宝珠觉得心里好难过,她顺着那哭声往回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猛然惊醒。睁开眼的瞬间,她本能的往身侧看去。只见,自家那个汉子,正小心翼翼的守在摇篮边上,许是想起了什么,还会用自个粗糙的手指碰一碰摇篮里小家伙娇嫩的脸蛋......
本来林宝珠心里还是柔软的不行,却在看到自家男人居然去试闺女的呼吸时候,不由的哭笑不得起来。
“锦若跟晟瑾呢?”林宝珠嘶哑着嗓音问道。
听到媳妇的声音,张满囤吓得往后一跳,眼巴巴的看了看摇篮里安睡的闺女,再瞅瞅睁着眼看过来的媳妇,这才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锦若带了晟瑾去歇着。”说着,他也就不管稀罕的不行的闺女了,蹭到媳妇跟前,为她掖了掖被角,“我让人给你端些米粥过来。”
见自家男人要离开,林宝珠赶忙抓住他摇摇头,说道:“一会儿吧,我先看看闺女。”
待到张满囤把闺女抱过来,林宝珠看着小小的人儿,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她轻轻揽了闺女在怀里,这才抽空笑着问道:“刚刚你往后退那一步是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张满囤见媳妇娇嗔的瞪着自个,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刚,刚刚我以为是闺女说话了,吓我一跳......”顿了顿,他又说道,“媳妇,闺女总睡觉,也没个动静,我总忍不住要试试她的呼吸......”
俩人凑在一起说着话,就听得外面隐隐约约似乎有鞭炮声响起,并不清亮甚至是时有时无。
“刚刚里正叔得了信,说闺女是桃树湾的福星,加上锦若成亲,是双喜临门,所以该着庆贺一番。”张满囤笑道,“不过怕扰了你跟闺女休息,所以里正叔就带了人到村外去放鞭炮了......”
林宝珠显然也想到了村里乡亲们的热情,不由跟着抿嘴轻笑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也眯的如同弯月一般。果然,她是舍不得这里的,舍不得儿女,舍不得自家这个曾被人惧怕的凶残恶汉,也舍不得乡风淳朴的桃树湾。
她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余光瞟向目光灼灼瞅着自个的男人,心里满是甜蜜。
她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回到了这个让她留恋的地方。此后,她只愿意跟着这个男人相守到老,彼此永不分离。
而此时此刻,京城护国寺中圣僧直觉大师看着天上星辰,笑道:“当为福星,煞气已消,大周边疆可保百年安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番外
世间有些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就好比本该是不得善终的张满囤,如何得了许多机缘。或是说本该是福星的张二宝,怎得就被人按在了寡妇炕头上,受尽唾弃。又好比重活一世的夏晓媛,就算窥探了天机,依旧活得不明不白。
其实他们的事儿都该是发生的,第一世界的时候,还不曾有穿越而来的林宝珠。而张满囤自然依旧不会对那个凑合过日子的媳妇生出多少感情,他每日只负责就罢了,奈何原身林宝珠并不是个能撑得起家的,就在刘氏的那场锁柴房跟发卖中,变的心惊胆战,别说是同刘氏势不两立了,简直就把刘氏当祖宗供着了。再加上,她一心觉得自家男人是个野蛮的,并不喜欢亲近,几次就被刘氏拉拢了过去。
就这样,张满囤心无牵挂的从军。依旧是到了匈奴,依旧是做了将军。当然,因着对家里并不太多牵挂,他也几乎从未往家里捎过信件。直到后来,他听说张老汉居然将娘亲跟他除族,还娶了刘氏,对外更是声称娘亲王氏不守妇道,而他亦是个野种。
如此之下,他哪里可能忍受?他本就不是什么忠君爱国的人,娘亲的坟都被人迁到不知何处去了,尸骨怕是也让人丢弃了,他若是还能忍,那才是个乌龟了。
所以,张满囤不顾朱能等人的劝说,一路带人杀回了桃树湾。他一身煞气,刀剑上都是战场上杀了不知几何冤魂的阴气,骇的人两股颤颤哆嗦的很。待到瞧见自家那个媳妇大着肚子说是怀了张二宝孩子,并且说他娘亲王氏的尸骨被丢在了山坳里后,这个人高马大的铁血汉子,彻底失去了理智,一番屠杀,使得桃树湾漫天遍地都是血水。
也就张二宝在十里铺浪荡,才躲过一劫。
之后,皇上下令诛杀他这个本该是有功之臣的武将,而他又怎可能束手就擒?他本事煞星降世,征战杀伐之事无人能挡,再加上朱能等人的加持,简直可谓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抵挡。
只可惜,天下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反叛成功的事儿?六子朱能等人先后战死,他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新朝建立之处,他就好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彻底泄了精气神,早些时候在战场上的旧伤跟暗疾纷纷爆发,就连御医都束手无措。战乱平息过,不过数月,这个铁打的向来不拿自个身体当回事的汉子,就彻底垮了,再也了生息。
此时,他身边无儿无女无亲无挂,甚至连个真心掉眼泪的人都没有。
然而国不可无主,经过朝中大臣的反复寻找,才发现他居然还有个弟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父血却是一样的。甭管怎样,先将人请到京城登基再说。
而张二宝明面上似乎感激他这个做大哥的先帝,可私下里早就恨透了他。所以,哪怕他已然身死,哪怕他葬在了皇陵,张二宝依旧吩咐人暗中鞭尸,还将他的尸骨砸碎丢向乱葬岗。
如此,倒是也应了张二宝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能富贵无比,而张满囤却死无全尸不得善终的命数。
而夏晓媛当初窥探到的,却是张满囤的第二世,也是林宝珠穿越而来,但却与他错过了相见相知的时候。可饶是那般,张满囤依旧凯旋归来,成为了人人称赞歌颂的护国侯。而他娶的,自然也是身为商户女的林宝珠,只是那一世,两个人并未心心相印,更没有心意相通。
林宝珠纵然惦记着他,却也不会心心念念的为他谋划。纵然是谋划,也都会先紧着自个的张记而言,所以她的生意风生水起,就连宫中贵人都时时召见于她,天下再无哪个商户女同她一般风光无限。
只可惜,张家也因此得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再加上张满囤手握重兵,皇上怎能安心?于是漠北之战时候,护国侯得胜归来之际旧伤复发而亡。大周上下哀悼整日,皇上为表示恩宠,罢朝三日。同年,其夫人林宝珠被封为一品诰命,得无限赏赐。自然地,作为弟弟的张二宝跟张老汉等人,也确实因着张满囤而得了许多富贵,成为桃溪县人尽皆知的大老爷。
而这一世,不早不晚,恰好林宝珠就出现在了两个人正该交心相守的时候。彼此恩爱牵挂,就算富贵无双,也比不得彼此相守。有了林宝珠的舍财,再有张满囤的不留恋权柄,只愿同媳妇恩爱白头,可不就得了善终?
此后经年,护国公与其夫人恩爱的话本流传不息。而张家一个男子不得娶妾,女子不得为小做妾的家规,再度让张家唯一的少爷晟瑾成为众人哄抢的好男人......
自然,当初轻视过锦若的人,如今也是悔不当初。只可惜,外面再多的讨好,都敌不过刘满文一心对待锦若,如珠如宝的宠爱着他,更是没有生过半分外心。
也亏得路婆子跟梅英嫂子心善,就算前两年二人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也都不曾错待了锦若。就在其十八岁时候,才堪堪与刘满文圆房,并在次年腊月生下了儿子。
自此,桃树湾合家欢乐,上下欢喜,彻底成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的桃花源。也成为大周多处效仿的新农村所在。据说,皇上的许多政令都与桃树湾有甚大关系,当然那也只是传言罢了。不过却也体现了其的价值。
后代所记,护国公张满囤受尽帝王信任,自始至终,都是忠君爱国的典范。后五十六年,在桃树湾寿终就寝。次年,其夫人思念成疾,也随他而去。
当时朝野上下,市井农家,无不为之悲伤哀悼。皇上更是派皇子前去送行,使得皇上同护国公的君臣之谊再度成为人人传颂的佳话。
而后大周史上,张满囤跟商户女林宝珠,成为了第一对以商家而入史册的夫妻。而大周朝,对女子的约束跟限制,也自此不再苛刻。甚至,因着林宝珠潜移默化的影响,许多商户的地位都高了不少,至少不再是人人口中满身铜臭的无良商人......
☆、完结撒花
历经二百多天,《福妻》终于完结啦,谢谢大家一直都支持锦若。我也不知道该说啥啦,反正就是感谢跟开心啦。
咱们下一本《农女》见,不见不散哦。撒花花啦~[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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