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上午该干的事儿,最后一只折腾到快八点才弄完。穆辞宿和傅昭华一起站在门外,看着门上新写好的福字,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回了原地。
“差不多就回家吧!你家里人是不是还在等你?”
“……”傅昭华皱眉不大想走,穆辞宿好说歹说还是把人劝了回去。
守岁是大日子,哪有在他这窝着的。到时候傅家人在好涵养,估计也要上门来接人了。穆辞宿这么想着就有点想笑。
可等傅昭华真的走了,他却觉得屋子里变得冷清起来。但这样的冷清,穆辞宿已经经历了十几年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变得有点不习惯。
走到阳台上,穆辞宿习惯性摸了摸口袋,然后想起来自己这个岁数的时候还是五好青年,烟酒不沾。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砰!”不远处有街坊点燃了烟花,五光十色整个夜空都显得格外浪漫。
穆辞宿站着看了一会,也有点手痒。再回到书房翻了翻,一个许久没动过的柜子里翻出来几根去年剩下的炮仗。
好像是去年师兄他们正月里找他玩带来的,但是买的太多没拉下来,剩下的就这么隔了年。
穆辞宿顺手找出来,打算也去楼下凑个热闹。可绑着炮仗的绳子太紧,怎么也弄不开。穆辞宿只能转头再去找剪子打算剪开。
可打开抽屉他就愣住了。
只见两小时前还好端端摆在抽屉里的剪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封着一条红纸。
所以这是不让用的意思嘛?
穆辞宿转头又去了厨房,结果发现,料理台上的菜刀、水果刀、甚至是角落里的工具箱,裁纸刀等等等所有尖锐的物品上都被红纸封住了。就连订书器都没有被放过。
不用说,干这事儿的肯定是傅昭华。
穆辞宿下意识就发了个视频过去,傅昭华很快就接通了,看样子他也是刚放完烟花回来,身上披着厚厚的大衣,手里还捧着一个像是手炉一样的暖手袋。
“你干的?”穆辞宿晃了晃手里的订书器。
“嗯。”傅昭华理直气壮,“三十初一不宜见利器,这是保佑一年平安顺遂。”
“那我怎么吃饭啊?”穆辞宿倒是没觉得麻烦,但还是逗了他一句。
可这句话却顿时让傅昭华变得更加自信。
“外卖不需要这些。”傅昭华的声音带着笑意,连带着穆辞宿的声音也变得柔软许多。
“我想放烟花,没有剪子剪不开。”
“去年的烟花,放了一年了,万一返潮或者散了怎么办?会出危险的。哥哥不要去了,我陪哥哥看电视。”
“你是玩高兴了。”
“没有的,他们还没回来,但是我不去了。哥哥忍一忍,初二我去找你,咱们放新的。”不知道是不是折腾厉害了,傅昭华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柔软许多。
“还守岁吗?”穆辞宿的声音也放轻了许多。
今儿小孩来回跑,傅家年里肯定也是规矩多,看着就知道很累了。穆辞宿下午睡得多,这会倒是不困,但傅昭华肯定是熬不住的。
可傅昭华很坚持,“要守的,今年第一个和哥哥说新年快乐的一定是我。”
他说得信誓旦旦,眼皮却快睁不开了。可就这样还不忘了嘱咐穆辞宿把冰箱里的饭拿去热热。
穆辞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顿时十分意外。
里面竟然有好几个饭盒,满满腾腾都是自己爱吃的菜。装着盘子摆出来,也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标配年夜饭。
穆辞宿突然觉得有点眼热。
傅昭华带着笑意的声音却从手机那边传来,“过年啦,哥哥不要总那么冷清,我陪着你呢!”
这一句话,让穆辞宿一向平静的心脏突然开始失序,不是因为外貌蛊惑,也不因为什么刻意撩人,只是单纯因为傅昭华这个人。
“……”穆辞宿沉默了一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最后,累了一天的傅昭华还是没能守岁成功,十一点的时候就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可他和穆辞宿的视频却没有断。
最后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是傅昭华的大哥把人拍起来撵上楼的。
傅昭华一个激灵就醒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对穆辞宿说,“哥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早点睡。”今天的傅昭华给穆辞宿带来的情绪波动太大,穆辞宿理不清自己对于小孩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可即便如此,透过视频看着他一头栽在被子里睡着的样子,穆辞宿的脸上也难得带着笑意。
守岁只有就是初一,等到初二的时候,傅昭华真的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带着烟花敲响了穆辞宿家的大门。
“哥哥快救我!”傅昭华一副要崩溃的样子扑向穆辞宿,同时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过年应酬是多么可怕。只一天他就快崩溃了。
“你不知道,还有把我当大佛拜的。偏偏跟在爷爷身边我还不能溜走。真的太惨了。”
“……”穆辞宿被他逮住都来不及和送他过来的傅家大哥打招呼。
倒是傅昭华随意的朝着自家大哥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得!腻歪去吧!他也看出自己多余了。傅昭华的大哥再次被自己弟弟两面派的作风腻歪得牙疼,和穆辞宿点点头,然后转头就走了。
而留下来的傅昭华,则是和穆辞宿继续说起初一的见闻,穆辞宿看他心情不错,脸上的笑意也变得真切许多。
晚上的时候,傅昭华真的和穆辞宿一起放了烟火。星空炸开流光的那一刻,穆辞宿听见傅昭华郑重其事的拍了一下手,然后双手合十许愿,“愿哥哥今年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穆辞宿想了想,也学着他的样子许愿,“愿昭华今年可以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似乎被吓了一跳,傅昭华睁开眼转头看着穆辞宿。穆辞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等烟火燃完,就牵着他回家了。
傅昭华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突然觉得他今年一定会心想事成。
就这样,闹闹腾腾的春节很快就过去了。穆辞宿中间和师兄们还有老师都聚了两次,初五京墨母亲过来帮穆辞宿收拾屋子,顺便带着京墨和半夏给穆辞宿拜年,也拿了好多自家做的特产给穆辞宿。
等到初七过了,法律援助中心又照例开展新一年的工作。
可穆辞宿还真没想到,正式上班第一天,他就被人找到了头上。窗口那头的接待人员表示,这个求助的对象点名了要找他。
“我们也没办法,他看起来情绪很激动,说什么都必须见你。”
“因为什么啊?”穆辞宿的确手头没活,干脆就出去见见,不够在见到人之前,总要先弄清这人什么来历。
“我也说不清楚,看打扮像是来这边务工的农民工。”
“讨薪?工伤?还是人命官司?”穆辞宿立刻反应出这人找他的可能原因。
第92章 拖欠工资
然而见到本人之后穆辞宿却愣住了。面前这人十分眼熟, 竟然是过年那天穆辞宿在工地遇见的抗砖师傅。
“您……您就是穆律师?”
“对,我就是穆辞宿。先和我进去吧!去办公室聊。”穆辞宿和窗口接待的同事说了一声,然后就把人往后面带。
多半是第一次进公职部门, 男人十分紧张,手也不自觉的捏着衣角。
一直到了穆辞宿的办公室里, 门关上, 他坐在桌前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着急说, 先喝口水缓缓。”穆辞宿给他倒了杯水, 等男人喝完也平静许多之后, 才慢慢问他,“您找我什么事儿?”
“就是工资的事儿,穆律师您有学问, 您帮着看看我这工资是不是不对?”
穆辞宿边听他说边记录,等男人说完了之后,他在草纸上大致算了一遍, 也皱起眉。
如果男人说的没有问题,那这个工资数额的确是不对的。按理说春节期间有加班费, 可这上面全都没有。不仅如此, 连基本的社会保险也没有。
如果男人是普通的临时合同工,社会保险这一块其实是具体看合同的。但是男人并不是普通的临时工, 而是这个建筑公司正式工人。
这种情况下,没有社保缴纳,也没有具体工资核算标准,本身就已经违反了《劳动合同法》。
“你确定你是你们建筑公司的正式员工对吗?”
“对, 招我们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那你们公司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先不提拖欠的这件事,华国《劳动合同法》第三十八条第一款第三项、第四十六条第一款第(一)项规定, 用人单位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劳动者可以解除劳动合同:其中第三条是未依法为劳动者缴纳社会保险费的。按照上述规定,用人单位在未依法为员工缴纳社保的情况下,作为员工我们可以依法向劳动部门投诉,或是直接申请劳动仲裁,要求解除劳动合同,并要求用人单位支付经济补偿。”
“社保不社保的,也不是那么重要。”男人语气也越发焦急,“就算少,给了也行,我们已经四个月没发工资了。他们说我们工头也没办法,急的满嘴燎泡。”
“这种事也好办,你去燕京劳动监察部门投诉,或拨打热线12333。或者直接去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申请劳动仲裁。如果都不行,去当地人民法院打官司,申请支付令。”
“《劳动合同法》第三十条用人单位应当按照劳动合同约定和国家规定,向劳动者及时足额支付劳动报酬。用人单位拖欠或者未足额支付劳动报酬的,劳动者可以依法向当地人民法院申请支付令,人民法院应当依法发出支付令。不用担心,按照流程来就可以。”
“就是你们其实不管这个是吗?”
“不是我们不管。”穆辞宿仔细给他解释,“是劳动仲裁比法院要快。而且这边毕竟是燕京,皇城根下面,那些人多少忌讳一些。”
“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和工地负责任那边协商。”
“可即便您去了,我们也不可能在一两天内拿到钱是吗?”
“对。毕竟都要有个走程序的过程。最起码我们要先调查到底事情全过程是什么样的,还要拿上具体证据。”
“那……那最快要几天?”
“至少也要一周了。您是着急用钱吗?”因为男人反复询问时间,穆辞宿多问了一句。
“没事儿,我主要是来问问……没别的事儿了,我还得赶紧回去找他们,谢谢您了。”男人说完就起身告辞,可眼神却比之前还要忧心忡忡。
穆辞宿把人送走,然而等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之后又觉得不对劲儿。
男人的状态太不对劲儿了。一般来说,遇见拖欠工资的事儿,凝重是正常的。可他却有点太凝重,甚至凝重到了有些不真实,仿佛是什么生离死别。
更重要的是,他分明反复问了能够收到工资的时间,可临了了,却放弃了让穆辞宿参与调解的最快方式,反而一个人回去了?
他那么迫切的要得到钱,为什么不雇佣穆辞宿?除非……这个人还有其他更快要到钱的方式。
可这种事还能有什么更快的方式?穆辞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情况有点不对,下意识就拿起外套追了出去。
“哥哥?去哪?”穆辞宿刚开门,正好碰见外面回来的傅昭华。见他着急就想拉住他,结果却没拦住。
穆辞宿赶时间,只能安抚的揉了一把傅昭华的头发,边跑边转头嘱咐他,“刚碰见一个咨询的,我觉得他状态不对,现在去看看。你这头没事儿一会就自己下班吧!”
傅昭华想说等会,可穆辞宿摆摆手,转头就消失在走廊那头。傅昭华闭上眼,掐了手指似乎在算什么,之后也跟着脸色一变,把手里东西放下就跑了出去。
“哎!傅律师,您等会。”
“不行,你有事儿发我邮件,我赶时间。”傅昭华草草应付了叫他的人,也一阵风的走了出去。可等他走到法律援助中心大门口的时候,穆辞宿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这可怎么办?”傅昭华皱起眉,接着赶紧回到前台,他打算问问前台方才来找穆辞宿的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先走一步的穆辞宿却已经追出去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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