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点着灯。
女人躺在地板上,被灯光装饰着。
烟斗静静依偎着她,手腕上红色的血流了一地。
善善的眼泪也流了满脸。
师从山察觉不对跟进来便看到这骇人的一幕。
他赶紧捂住小姑娘的双眼,拉她出去。
善善不走,他干脆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到外面才松开她的眼,她眼里的惊恐还没散去,他只好看着她说话,想让她多少平息一点:“善善,没事啊,你妈妈只是累了。她刚才就是托我照顾你,我答应她了,你喊我一声爸,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师家的小姐。”
西屏巷一天不知要出多少次警,这里是周中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平均几天死个人,这都是很平常的事。
师家的车等在外面,师从山坐在里面,善善小小一只蜷在他旁边。
警署的队长点头哈腰在车外说着恭维话。
屋里担架抬出来,白布盖在女人身上,风一吹,就露出她纤细的手腕。
师从山敷衍了两句,就叫司机开车。
汽车呜呜启动,从人群中掠过,善善将眼泪憋回去,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他们把担架抬上警局的车。
白布一盖就盖了一生,带走痛苦和仇恨,搭上自己一条命,也要让女儿后半辈子有依靠。
师从山心叹,事事循环,这都是命啊。
车外风景不断后退,天已近黄昏。
师家离西屏巷可有些远,车子停下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不过师家可谓灯火通明。
老宅子在东边,新建的洋楼是留着给年轻人们住。
师家老太爷住不惯洋楼,就带着一群老人仍住在老宅子。
师从山则住在楼里。
站在师家大铁门前是两个带枪的军人,铁门打开,车驶进去,远远听到声音的师家人已经迎了出来。
大夫人温婉秀丽穿着端庄,抱着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姑娘,二姨太小家碧玉稍微拘谨些,一手牵着一个男孩,是对双胞胎。
师从山还没下车,大夫人抱着的小姑娘就急切的从她身上跳下来:“爸爸!”
这是师家的大小姐师凌美。
师从山赶忙推开车门抱住女儿,笑道:“一天没见,我的凌美又漂亮了。”
一家人亲近了一会儿,师从山忽然放下女儿,从车后座牵了一个小姑娘出来。
“这是师善,从今天开始,就养在我们家了。”
师凌美立刻跳脚:“哪里来的野孩子,就养在我们家!”
师从山假斥道:“凌美,不许胡说!”又低头对善善说话,“善善,你抬头给他们看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无意做出抬头的手势,本想着是跟小孩子说话显得容易一些,善善却看着手势才懂。
她静静抬起头,小鼻子秀挺,眼睛又大又有神,眉眼如画,像是仕女画上的小仕女。
大夫人看见这模样心里却咯噔一下,一瞬间都有点慌了神。
“老爷……”她惴惴不安开口。
师从山看着她:“是婉娘的孩子,好生待她吧,婉娘已经走了。”
师凌美忽然开始吵闹,捂着耳朵:“我才不要跟野孩子住一起,不要不要!”
善善看着她,读不懂她的话,奇怪的蹙了蹙眉。
大夫人尴尬的把女儿揽到一边,师从山虽然宠这个女儿,但此刻心里也多少有些不满。
是他决定带善善回来的,家人却似乎都不理解,如今这孩子就在身边,凌美就算不满也可以等没人了再跟他说,现在让这孩子听到多少不好。
凌美还在哭闹,大夫人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只能拿她没辙,师从山刚想展现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就听哐当一声,从门里扔出来个茶壶,恰好砸在凌美面前。
凌美吓一跳,赶紧躲进大夫人的怀里,总算是不闹了。
扔茶壶的人从屋里慢慢走出来,站在台阶上。
“夫人还是好好管管你的女儿,一天到晚只知道吵闹,聒噪的令人心烦。”
凌美现在是哭都不敢哭。
双胞胎看见台阶上的人皆缩了一缩,嗫喏着喊了一声大哥。
师从山先是诧异,后又是生气。
“师绯你不在你祖父那里,过来干什么,不是看不上这里的房子吗?”
师绯轻飘飘看他一眼,好整以暇的整理了身上的衣袍,袖口一卷:“爹说的是什么话,啊不对,爸说的是什么话,我跟爷爷只是住在老宅罢了,又不是什么真的老古板。”
师从山无话可说,这小子从小养在他祖父膝下,已然不知不觉成了家里的一大,凌美看到他就像老鼠看到猫,吱一声都不敢。
师绯看到善善,打量几眼。
“唔,这就是新妹妹,这个好,安静,比家里的那个好太多了。”
善善昂着头看他,他高高的,还站在台阶上。
一脸的意气风发,正是少年模样。
这时的他还很陌生,此时她不知道,这样陌生的距离是他们往后离得最远的一次。
善善梦里无数次回想起少时,总会想起这时候。后来,无论他们之间隔得再远,彼此的心都再也没有陌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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