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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汉醒了就回村里叫了人来,就几个爷们,还是老的老,瘦的瘦,更有几个小孩。
    这边寨子都是这个情况,年轻力壮的男性都外出打工去了,留守的都是老人,妇女,小孩。
    山区环境艰苦,孩子们黑黝黝的脸上毛细血管堆积,尤其苹果肌位置,全是细密的小红点,看起来有点可怜,也有点可爱。
    他们没见过莫逆这副长袍打扮的人,都躲在妇女身后,眼巴巴瞅着。
    老汉在车头拴了根粗麻绳子,几个族人,加上莫逆,帮着拉车。绳子尾端的人一口东部方言喊着号子,大伙一起使劲,把皮卡从悬崖边上拉到山根下。
    莫逆掸掸手,把元鳕箱子拿了回来,就提到她脚边。
    老汉又对着莫逆、元鳕一阵谢。
    其他人也没见过道士,很是新鲜。他比山里人白净,还剑眉星目的,是好看,他冷不防扫过他们,还能叫几个妇女别过脸去。没见莫逆这出家人觉得罪过,她们倒先不好意思了。
    客套间隙,跑来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嘴里喊着:“阿芙妹!”
    元鳕看过去,是她那个舅舅,龙保达。
    深山里养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看着就是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成天混吃等死。
    他笑着跑过来,除了喊她苗名两声,就是看跟她一块来的莫逆,当下不笑了,不高兴起来,小声问她:“这是谁啊?霍少爷呢?”
    元鳕没搭理他,看向莫逆:“走吧。”
    莫逆就在她旁边,自觉拎起两个箱子,随她往寨子二组走,路过村民还有微微颔首。
    元鳕脚崴了,走得慢。
    莫逆就在后头跟着她,走得更慢。
    汀坊苗寨一类不同于现在开发过的、商业化的苗寨,这边位处悬崖峭壁,地形险恶,不好出来,也不好进去。寨子里的吊脚楼都不是木头搭的,全是就地取材,拿石头摞的。多是薄片似的那种,稳当,摞成墙,然后和泥糊上。
    村里路也是石头铺的,很干净,每走两步都能看见一只、两只土狗,还有光着脚丫子的小孩,
    小孩看见他们,眼都睁得圆圆的。当然,他们更多是看莫逆。
    只有女人的时候,女人是风景线。女人跟道士站在一起,就得把风景线让出来了。
    元鳕没去龙保达给她安排的地儿住,去了二组一间高门深院。
    门开着,她也没进,就站在门槛外等。
    没等个几秒,跑出来一个苗装姑娘,脸上挂着笑,笑得很灿烂,可跑到元鳕跟前,她又下意识退两步。
    七年不见了,发小也生疏了。
    元鳕也早没了小时候的热情,只淡淡笑着:“好久不见。”
    这姑娘点点头:“好久不见。”
    打过招呼,姑娘才看见莫逆,眉目尽是惊诧之色,后面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没礼貌,连着说了几个对不起,人也往元鳕身后挪。
    苗族姑娘的淳朴和懂事都被她这细小的举动给概括了。
    元鳕带了莫逆进门,却没给她介绍他是谁,不过跟他介绍了这姑娘:“她汉名叫吴芸。”
    莫逆单手作浅揖,礼数周全。
    说到后头,吴芸才想起问他们中午饭想吃什么:“阿泊(奶奶)上山去了,回来要下午了,中午我给你们做饭吧?腊肉饭好嘛?山外面也有,你们也不至于吃不惯。”
    元鳕笑:“好啊。”
    吴芸看了一眼他们的行李:“我把你们各自的房间收拾干净了。”
    她领着元鳕往里走,打开门,是干干净净的一间,柴炕上有叠得整齐的被子,床品的标签都没摘。她把元鳕手里行李接过来,拉到墙角,说:“家里棉织的被罩太粗糙了,怕你住不好,这是我从成都买的,买了两套,另一套在隔壁,你未婚夫的房间。”
    这一带苗族有一风俗,女子回门不能与丈夫同住一间房。
    元鳕把箱子打开,拿出给她准备的礼物,手机。“我结个婚,你还专门请假回来帮我筹备,我又住你家,总得懂事儿。”
    吴芸捂住嘴,很是受宠若惊,缓了好一阵,才接过来:“谢谢。”
    行李放好,俩人出来,莫逆还静坐着,也挺懂事儿的。
    吴芸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头来,匆匆去了灶台那屋。
    元鳕看她逃跑的模样,想着,要是她没出大山,到岁数了出去读书,循规蹈矩二十年,也会像她一样,看见稍微与众不同点的男人都会脸红耳赤吧?
    她把眼收回来,转向莫逆。
    他总是这么从容,哪怕她跟他说:我喜欢你,你真香,我想跟你睡觉。他也全无反应。
    窗户小,光源显得珍贵,房间也就显得暗。
    一男一女在这种空间里,气氛就有些吊诡。
    她待不住了,走过去,到他身后,指尖从他脖子滑过,掀起他敏感,可他就是能不动如钟。
    忽然,她俯下身来,搂住他,脸贴着他的脸,下巴垫在他肩膀。
    莫逆阖上眼,阖不上满心煎熬。
    元鳕的靠近让他痛苦,可东西必须要拿回来。
    “道长。你元阳破了吗?”元鳕咬着、又含他耳屏,抑着嗓子,软酥酥地说。
    莫逆心在地狱,不想跟她聊任何话题。
    村里人赶到之前,元鳕要跟他睡作为弄坏她箱子的补偿,他当然拒绝,可她没等他说话,又加上一个条件,东西还给他。
    他便犹豫了。
    东西上四条人命,都是他负担不起的,阴差阳错到元鳕手里,他不问过程,但一定要拿回来。
    元鳕等不到他的回答,一口咬住他耳垂,舌尖在那软肉上来回舔舐:“说嘛。告诉我。”
    莫逆不答。
    元鳕手伸进他领口,隔着内衫抚摸他胸膛,这是她会爱不释手的线条,每一寸都是。
    呼吸劈了叉,她也不要理智了,胳膊勾着莫逆脖子,旋身坐到他腿上,嘴唇贴着他下颚线:“道长,摸过女人的胸吗?”
    莫逆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只是在这暧昧的环境、氛围里,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元鳕手顺着他的胳膊,往下走,走到他手上,又问:“牵过女人的手吗?”
    莫逆闭着眼,心里念着《清静经》。
    元鳕中指抵着他掌心,一路往下,跟他五指相扣。这感觉太妙,她也不自觉地闭上眼。眼一闭上,鼻子就灵了,莫逆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引着她伏在他胸腹,闻个够。
    她喜欢这样贴着他,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呼吸,脉络,还有心跳,哪怕它们很平和。
    ……
    吴芸跑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幕,立马转过身去。
    元鳕被她打扰,也没马上起来,抬头看一眼他,他还闭着眼,可他的痛苦根本不用眼来流露。被她摸两下,亲两口,就那么让他生不如死?
    吴芸小声问他们:“忘记问你们吃不吃辣。”
    元鳕说:“都可以,随你吧。”
    吴芸又跑开。
    元鳕脑袋里还是莫逆那张痛不欲生的脸,没了兴致,从他身上起来。算了。
    返回房间,她把箱子打开,取出一只精致的盒子,表面雕的龙,扣是金的,锁也是,她取了钥匙,打开,把里头一只十英寸的牛皮鼓拿出来。
    这鼓比盒子更精致。取自斗牛,古工艺剥皮,采得头层,固定住鼓面的鼓钉是金料,挂钩也是,手挽是高瓷松石串的,系在腰上,光滑,又养人。鼓腔是实木,木头是印度来的小紫檀木,不过刻了凤,又上了暖黄色的涂料。
    是好玩意,落到元鳕手里,也是可惜了。
    她把它系在腰上,走出来:“你看到了,我没诓你。既然你不愿意,我一个人也没劲,那睡一宿这事就算了。不过你要是要这东西,得等我结了婚。”
    跟霍起一样的话。莫逆懂了,他们这场婚礼,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参加了。
    元鳕看莫逆身上透出来的如释重负,再想想他前头那一番视死如归,掀起的嘴角全是讽刺。真是个正直又坦荡的。越正直,就显得她越龌龊。
    她没再多说,也没跟他在一个空间多待,出去了。
    站在门口,她仰头望天,真蓝,车水马龙的北京,在这季节,灰一块,白一块,就是不蓝。
    莫逆的位置,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在这样浑然天成的风光里,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错觉。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这鼓,他是拿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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