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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6章 并肩
    刘荃十四岁继位, 十五岁因病退位,他不是冀州历史上继位年纪最小的君主,也不是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而且在位期间确实没有留下功绩, 史书上只有寥寥数笔记载, 后人仅知其称少帝。
    如果再给他二十年的时间, 可以将其父承帝耗尽心血留下的开局继续走完,至少可以得一个父子守成之名。
    而且承帝时期短短十二年间发生的两次叛乱,也可由刘荃记作承帝在厉皇帝之后励精图治、拨乱反正、力挽狂澜。
    他没有来得及书写自己的辉煌, 自然也没有机会为先帝歌功颂德, 承帝和少帝在史书上留下的痕迹, 皆是与刘焜相关。
    《冀州书》有云:敬帝之后,厉帝残暴不仁, 令诸境动荡,民不聊生;承帝庸庸多病, 致使外戚窃政,险令国祸;少帝孱弱, 无以为继, 乱象四起, 天灾频频, 幸武宗皇帝具先祖之魂,睿圣自天,文德共武功俱远,临危而立, 励精图治,终创一代盛世。
    少帝刘荃没能活到那个时候,自然不知道史书上是如何描述他与先帝的。
    刚刚退位的刘荃,再住在皇宫中就不太合适了,因为他不想远离天京,所以一度想迁至京郊行宫独居。
    但蔡鹏对自己这个没有什么缘分的学生有几分爱护之意,担心他久居京郊会惹新帝不喜,于是与洪悬大师商量后,想办法劝刘荃去镇国寺。
    初春还有几分寒意,刘煜也没有立刻赶这个侄子走的意思,他们决定等新帝登基大典,再带少帝离开京中去乘音。
    送少帝先在行宫暂居,眼下最让蔡鹏头疼的,反倒不是可以安心解毒养病的刘荃,而是一意孤行、仍旧坚持要在登基大典上封男后的新帝。
    当初蔡鹏和丁灏听闻煜亲王乃先祖返魂,哪里还能想到其它,只一心希望煜亲王尽快登基,还冀州一个太平。可现在拥有先祖返魂的刘煜却执意立男后,这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蔡鹏并未答应刘煜要支持新帝,但这位皇帝是他们苦苦等来的希望,他不支持刘煜,又能怎么办呢?
    在博学上,丁灏比不上蔡鹏,但在某些方面,丁大人比起中正的蔡大人,那还是要灵活许多。
    “陛下早年受魇症所扰,男女皆不亲近,为简大夫所救,得以痊愈,两人相知相惜,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蔡大人看了丁灏一眼,心道:若是这简大夫是个女子,那陛下与之相知相惜,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偏偏他是个男子,哪里佳话?
    丁灏仿佛猜到了蔡鹏心中腹诽,却满不在乎地继续说:“如今少帝的退位诏书在前,陛下的登基大典在即,一切已成定局,朝廷、民间再有议论,委实改变不了什么,毕竟陛下可不是那受人拿捏的主……依下官看,这立后大典不仅要盛大,而且还要好好拟一篇祭天的贺文,这就要劳蔡大人费心了。”
    煜亲王明明是先祖返魂,不愿意当皇帝的时候就坚决不当,任凭徐太后和先帝如何挑衅,始终坚持自我。他牢牢控着军权,把封地整得如铁桶一般,旁人根本找不到破绽,也钻不了空子,可见煜亲王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刘煜强硬的态度和手段,都放在明面上,不像先帝总喜欢表面隐忍、暗中操作,初看煜亲王好像没有先帝高明,但他的光明磊落,反倒叫人自惭形秽。
    蔡鹏明白丁灏的意思,有些讶异他会好心点醒自己。
    他虽然不喜这官场上蝇营狗苟的事情,但也不是个傻的,先帝留下的十二臣各有什么特点、将来有什么作用,他心里很清楚,所以也明白丁大人与自己之间的矛盾,源自何处。
    现在对方没有撺掇自己跟新帝对着干,反而提醒他要好好顺着陛下的心思、成全陛下,多少显得有些奇怪。
    经过初始的疑惑和生出了警惕,蔡鹏思索了一阵,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丁灏此时的态度,完全是因时而动啊!
    彼时少帝年幼,很多事情一开始都要依靠他们这些顾命大臣,而且他心智还不成熟,其实分不清好坏优劣,所以那时候能不能在陛下跟前站稳脚跟,能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和依赖,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先帝之所以留下这么多顾命之臣,打的就是让他们抱团、让他们分帮结派,好叫少帝可以用平衡权术,让他们相互制约的主意。
    但现在继位的是摄政王刘煜,他原本就是镇守立阳三郡的亲王,性格沉稳内敛,绝对不是靠嘴皮子阿谀奉承、耍奸耍滑就能讨好得了的,
    如今的局势已经从帝弱臣强,转变成了帝强臣弱,若是他们此刻还想着如何给自己争地盘、争位置,那就太没有远见了。
    表面上的争执要有,这样可以让帝王放心,但私底下委实没必要弄得剑拔弩张、你死我活。
    说句现实的话,将来他们都是要在新帝手底下讨生活的人,谁都不会容易,现在搞好关系,将来可以互相取取暖,也是好事。
    明白丁灏的意思,和开始照着这个方向去做事,多少有些差距。
    毕竟这祭天的贺文,是要为男后写的,说不定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唱,没有任何参考不说,还得写得有情有理、让后人信服,真是难啊,太难!
    蔡大人觉得自己被召回天京之后,一直就在操心东、操心西,半点放松悠闲的时间都没有。
    在地方的时候,虽然生活条件差些,但做的是关乎民生的事情,也算报国有门,现在都没来得及做些实事,就已经忙得身心俱疲,实在可悲可叹。
    心累的同时,他也偶尔会想:若是先帝没把他召回,他这把老骨头可能能多活两年。
    好在新帝文武兼备,蔡鹏心中希望不灭,所以咬咬牙,暗中给自己鼓劲:不就是一篇祭天的贺文吗?哪里难得倒他堂堂帝师!
    ……
    与蔡大人一样烦恼的人很多,简小大夫自己算一个。
    当初听刘煜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只担心刘煜会因此受人非议,倒没有多为自己想想。
    临到事情真要发生了,他才突然意识到:立了后,他和刘煜就算成亲了。
    这……这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晓年在华国的时候,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一直努力学习和工作,想争取早点回报社会和福利院,后来他痴迷于自己的事业,所以“一辈子”没谈过正经恋爱。
    到了九州,好不容易遇到一段恋情,对象却是像刘煜这样高大英武、不苟言笑但耐心体贴、正直善良又有担当的……男人,晓年起初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自我建设。
    一路走来,他心中的茫然和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还有撸猫(划掉)相爱的幸福和美好,偶尔回味一下,都觉得酸甜沁人。
    只是,要在新帝登基大典上、在整个冀州的百姓面前,与刘煜缔结婚姻,就好像在华国的cc_tv新闻联播里宣告结婚一样,若说晓年心中没一丝紧张,那绝对是骗人的。
    于是,暂时还住在煜亲王府的众人就可以看到一个与平时很不一样的简小大夫,时常走着走着就不知道想什么,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带笑,时而又目露怀念,莫名摇头晃脑……
    “嗷呜嗷呜~”“嗷嗷嗷嗷~”小虎崽一路跟在哥哥身后,看他倚在栏杆上,望着枝头吐了新芽的桃树又发起呆来,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
    ——哥哥这两天老是走神,可说他是失魂落魄,好像也不对,感觉有种被小妖精勾走魂的样子!嗷呜!
    小虎崽担忧地把小爪爪放在晓年的腿上拍了拍,试图唤醒陷入奇怪氛围的晓年。
    好在哥哥再“晕”,还是理会它们的,晓年以为小家伙是在要他抱,于是顺便坐在廊子边的长椅上,弯腰把乖乖抱起来,崽崽则一步跳到椅子上,挨着晓年卧下。
    乖乖坐在哥哥的腿上,用小爪爪蹭了蹭晓年的脸,似乎在感受他的温度,小虎崽琉璃一样的浅蓝色眼眸正对着阳光,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但里面也清清楚楚地透着担忧。
    晓年不是不清楚亲近人那些疑惑的态度,毕竟在他们看来,刘煜和他就是水到渠成的关系。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而且跟刘煜也算“老夫老夫”了,自己竟然还有婚前紧张症这种怪毛病,虽不至于到患得患失的地步,只是偶尔想想过去的往事,还是颇有感触,尤其是见到刘煜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勾走简大夫魂的“小妖精”傍晚时分准时回到煜亲王府,当刘煜知道他的小大夫今天又发了几次呆,不仅不担心,反而露出骄傲又甜蜜的模样。
    负责王府事情的蒋长史见着自家殿下……哦不,是自家陛下脸上那诡异的表情,不禁问道:“陛下是否要跟简大夫谈谈?”
    ——眼看这登基大典近了,晓年该不会是害怕和后悔要与陛下一块儿了吧?!
    然而,刘煜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露出“你这种单身汪当然不会明白这是什么”的表情,说了一句“无事,孤心里有数”,就径直进了屋里,陪他的小大夫和小崽子用膳去了。
    蒋长史:“……”当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样不体谅身边单身人士心情的吗?!!
    刘煜进了屋子,就见小虎崽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露出它们沾了奶糊糊的小脸,然后小虎崽冲着他轻声叫了一下,算作给长辈请安,然后继续埋头吃自己的晚餐。
    倒是晓年,看到刘煜进来,目光稍稍闪躲,随后专注于撅着小屁股扒碗的小虎崽身上,再不分给刘煜一个眼神、一点关注。
    刘煜自行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放在桌面上护着小虎崽饭碗的手。
    晓年微微一动,没有挣脱,就让他这么握着,只是打死不看他罢了。
    看着晓年的侧脸和轻颤的睫毛,明显是有些紧张的样子,某人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的小大夫绝对不是后悔了,也不是害怕了,只是太看重他,再加上脸皮薄,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看晓年这样子,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过新婚燕尔的生活了,怎么办?
    第177章 深宫
    一般新帝登基之前因有老皇帝大行, 所以登基大典通常从简,更不能鸣乐,承帝刘炘登基时如此,少帝继位时亦是如此, 但到了刘煜这里, 就没有这些忌讳了。
    刘荃虽然是因病退位, 但他到底还活着,因此新帝的登基大典不用避讳,举办得空前盛大。
    至于少帝曾立誓结庐为先帝守孝三年的事情, 也无人去提, 众人皆等着新帝充盈后宫、尽快诞下子嗣, 哪里还希望刘煜茹素独居。
    新帝是承帝的弟弟,又不是他的儿子, 早些时候煜亲王为皇兄素服二十七日,如今早就已经除服, 再不用多次一举。
    然则,新帝的登基大典, 果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因为他于祭天之时, 封了一位男后。
    这位男后不是别人, 正是传说中治好了圣上魇症的简姓大夫,简晓年。
    已经提前知道这件事的顾命大臣装聋作哑,完全没有表现出惊诧怪异,一派镇定自若。
    他们平静的态度让其他朝臣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以为听到的祭天诏文只是幻觉,陛下其实并没有册封一男子为后。
    但身着男式朝服出现、与陛下并肩而立的人,分明就是一个气质清隽的男人,又让他们没办法连眼睛也不去相信。
    在新帝的登基大典上,还没有人敢发出质疑的声音,只是祭天之后,有人按捺不住,可也只敢私下里议论纷纷。
    若这时候是承帝或者少帝做出了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恐怕早就有朝臣上书劝谏了。
    但眼下这事情是刘煜下的诏令,公然反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因为谁都知道,曾经的煜亲王是连先帝和太皇太后都不能轻易拿捏的人,又怎会允许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不过,还是有人碍着祖宗礼法,先暗中找蔡鹏这位尚书令说道,希望由他出面,召集群臣一起劝谏陛下。
    刘煜立后的祭天文是蔡鹏亲笔所拟,他已经看开,又怎么会去趟这摊浑水,于是对来者皆道:“当初厉帝、承帝的后宫如何,众人皆知,但无人置喙……说到底,这是陛下的私事,旁人无权过问。”
    厉帝残暴,虐杀成性,有多少女子年纪轻轻香消玉殒,连蔡鹏的爱女,也是折在了厉帝的府邸,自己也险些被害,当初可无一人敢为蔡大人说一句话,为那些可怜的女子说一句话;
    至于承帝时候,外戚徐家独大,在朝中说一不二,更有徐太后把持后宫,连煜亲王外祖蒋家所出的蒋妃都被压上一头,也没见何人为皇家子嗣着想,敢触徐家锋芒。
    当时就有人明哲保身,趋利避害,言道这是帝王家事,外人无权置喙。
    现在陛下既没有残暴不仁、倒行逆施,也没有让外戚干政祸国,这些朝臣再跑出来说事,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
    若真这么有骨气,早干嘛去了,现在跑来偷偷摸摸地支支吾吾,无非是担心陛下在史书上留下污迹,他们这些人也跟着留下一个媚上、不作为的名头罢了。
    也只有真正的直臣敢于死谏,可惜这些纯臣在厉帝时期已经前赴后继,丢了性命,如今大多数人一看涉及身家性命,踌躇自然就多。
    原本刘炘为了儿子,就借反王谋逆一事清洗了朝廷,把一批惯会咬文嚼字、不干实事的多事之徒贬的贬、除的除,好叫少帝不被人言所架。
    可惜他的辛苦没能帮上少帝的忙,倒是给刘煜赚了些清静。
    那些人原本就不敢大声嚷嚷出来,一心想让尚书令等重臣打头阵,现在被蔡大人和丁大人这么软软一刺,自是羞愧难当,再难有勇气开口。
    于是等男后入主后宫,也没什么人上书劝谏新帝,委实省了刘煜不少心。
    真正感到事情棘手的,却是刚刚入宫的晓年。
    ……
    冀州皇宫经历了无数朝的皇帝,几经修缮和扩建,如今的规模和形制绝不是各地行宫可比拟的。
    过去徐太后住在慈安殿,那也是她早年做皇后的寝殿,是后宫中最大、最豪华的宫殿。
    徐氏如今已经去见敬皇帝了,她的寝宫自然空了出来,后来被封为太妃的小徐氏住到里面,在同样年少的小皇后能独当一面之前,她都要为少帝管理后宫事宜。
    只是在少帝迁居的同时,这位没有用处的徐太妃就被送往皇家寺庙,与先帝的其他妃嫔一同修行,为先帝祈福去了,所以慈安宫就又空了出来。
    事实上,宫里空出来的宫殿,又何止慈安这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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